第86章 第八十六章(2 / 2)

七零養家記 北佚 11988 字 10個月前

縱然後來溫向平心思有所扭轉,可源頭錯了,後麵再怎麼改也是徒勞。

賈平仄在信中也是批評道,

“古人說窮而後工,不是沒有他的道理在,外物都被作家摒棄,創作的初心便指引著作家一次次的突破自我,下筆也就如有神。為外物所驅使,哪怕再華麗的文筆,再深刻的事實,也是言之空洞乏味,徒有其表。思想的深度,不在於作家選擇了多麼貼切社會和現實的題材,不在於作家寫的多麼深奧晦澀。心是透明的,思想是清越的,哪怕是簡簡單單同家人一起用一頓家常晚飯,也能品出來思想的深度。”

末了,賈平仄下了八字結論,

“其心不靜,火候未到。”

雖然其間也有寥寥幾筆的誇讚,然而和通篇的批評之言相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溫向平捏著這薄薄的兩封信,哪怕書房裡隻有他一個人,也恨不得地上有個地縫能讓他鑽進去。一瞬間更是萌生了把已經刊印出去的書都收回來的想法。

到底還是忍著羞愧把這兩封信又仔仔細細的讀了幾遍,其中除了對於溫向平立意的問題,還指出了溫向平在寫作方法和情節安排上的一些漏洞及誤區。

溫向平不由得歎了口氣,都是自己造的錯誤,又能怪誰呢?何況兩位前輩還如此細致的為他分析了整篇的優劣,著重警示自己切忌走了彎路,拳拳愛護之心可見一斑。

思及此,溫向平不得不沉下心來,著實思考一番。他寫作究竟是為了得名得利,還是自我升華的追求,兩者又是否一定衝突?

溫向平默坐良久,終於得出了結果。

不可否認,每一個文字在筆下誕生的感覺令溫向平著迷,溫向平亦享受隨著主角人物在情節中生存體驗的過程。《紐扣》也好,《蜀山》也罷,溫向平在創作的過程中都是心無雜念,沉入其中。

溫向平可以是勇敢對抗怪物的小琳,也可以是一生傳奇的衛華,可以是舍情舍愛的陸川柏,也可以是赤誠可愛的太陽公主,卻唯獨沒成為和樂。這令溫向平遺憾,也令溫向平警醒。

所謂思維深度,正如史仁所說,並非情節一定要多麼驚心動魄,也毋須人物身世要多麼坎坷不平。之所以能讓作品中的人物在讀者眼前重現,溫向平首先需要成為這個人物,不僅僅是主角――帶著一腦袋的書本和人生經驗切實體會作品環境中的,獨屬於作品特定的人生。

每一刻的心思感情,本人往往都分辨不清。所謂深度,就是將每一種情緒都辯識清楚,再對每一種情緒產生的原因追根究底。

倘若人與書合了一,真正與每一位讀者共鳴且共情,再加上文筆與構思的點綴,一本好書,哪怕內容再簡單不過,也稱得上一本上上之作,得到讀者和文學領域的認可自然不在話下。而名利與自我追求,並不衝突。

溫向平最終將這兩封信就貼在了書桌靠著的牆上,與坐時的視線平齊,抬眼便看的到。這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一戒躁,二戒傲,三戒心不正。《和樂》的錯誤,溫向平不想,也不會再讓其重演一遍。

然而《和樂》帶來的影響卻沒有隨著溫向平的改變而消退。

起初看到《和樂》的人雖然大多是偶然,然而在看見作者署名是溫知秋時,消息便擴散而去,很快就有慕名而來的讀者買回家。

因著隻有九百本的緣故,許多人都未能搶著,隻能到處去跟親朋好友借著看,甚至借來複印一本帶回自己家。被迫冠上了個“限量版”的名聲,一時間,《和樂》竟然變得赤手可熱起來,倒是讓溫向平頗為頭疼。

然而以往的《蜀山》等不同,這本書的立足之處黑暗且殘忍,通篇都是灰色的色調,與題目形成了孑然相反的對比。本是衝著溫知秋式作品去的讀者不由得失望於晦澀的主題,但也有人耐著心讀下來,最後的評價褒貶不一。

有人覺著溫知秋寫的鞭辟入裡,揭示了社會的亂象,引發眾人關注;也有人覺著溫知秋不適合這種類型的文章,好好的一流通俗家不當,反去涉及隻能當三流的領域,自討苦吃。

看了笑話的雜誌紛紛落井下石,稱溫知秋江郎才儘,又或者是貪心不足反倒落了下乘。

沽市關注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就是喜歡和溫知秋杠上,甚至還專門有個“江雲山”的筆名,專寫溫知秋的二三事。

之前溫知秋“私德有虧”的風波,這位江作家也曾公開發表文章附聲,後來在事情反轉時立馬銷聲匿跡。現在溫知秋明晃晃的“汙點”出現,江雲山又是第一時間冒了出來。

“溫知秋作家的自傲從一開始就看得見。所著童話雖然可圈可點,然在其尚有缺憾之時,溫作家卻放棄了這塊難啃的硬骨頭,轉而攻克通俗。其間心理雖不能親口聽聞,也能稍作揣測,無非是首戰告捷之下的信心膨脹與不甘,在金錢的驅動下貿然嘗試。

“幸運的是,溫作家經受住了通俗的考驗,畢竟通俗在所有文體中到底門檻要更低,也最容易獲得廣泛受眾。

“然而溫作家卻在正當火熱之際,再次轉了風向標,寫開了劄記。當然,憑著之前積累下的廣大讀者,這些作品的口碑與銷量也都尚可。或許是金錢已經不被溫作家放在眼中,有利無名總是缺憾,溫作家才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再次轉換領域。

“筆者私以為,《和樂》極有可能是為即將到來的冒頓獎評選作的準備,畢竟通俗之流是入不了評審法眼的。然而顯然易見的是,溫作家這次轉換風格遭遇了滑鐵盧,無論是從角度立意,還是從情節設置,皆失了深度與靈性。筆者揣摩了良久,得出一個答案,一顆追名逐利的心是寫不出真正的好作品的。

“……

“倘若溫作家能看到筆者這篇隨筆,筆者當有個小小的建議,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溫作家還是更擅長寫通俗。不知諸位讀者如何認為。”

而消息這麼一傳,溫知秋的讀者、新周刊的讀者、乃至《蜀山》和《大惠山》的觀眾都聽說了這本堪稱溫知秋滑鐵盧之作的《和樂》,讀過又讀了江雲山的評價之後紛紛來信請求溫知秋“迷途知返”,儘早放棄“文藝風”、創作像《蜀山》一樣的好作品以解饞。

溫向平當然看到了這位江雲山同誌的“犀利”評論,無非就是話裡話外說溫知秋及其作品都上不了台麵,外加奚落嘲諷一番。

要是哪天江雲山不這麼寫,溫向平還要擔心一下這人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不可描述的事情。

一切評論溫向平皆坦然接受,畢竟《和樂》這本作品確實有症結,溫向平拆了些讀者來信,除了一些罵他追名逐利、有失文人風範的,還有些勸他彆走歪路的,外界的批評亦不少有中肯之處。

羅家和在從溫向平這裡聽到賈史二位的評價時就預料到了如今的場景,隻是眼見著如雪花一般飛來勸阻溫知秋“懸崖勒馬”、“迷途知返”的信件時,還是忍不住心酸了一把。

尤其是羅家和已經將《和樂》送到冒頓獎的評審處了。而無論是溫向平還是羅家和都十分清楚,在賈史兩位大家的斷言下,這次獲獎的幾率,幾乎為零。

好歹人賈史兩位是首屈一指的大作家,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哪怕《和樂》出印的低調,卻最終在多方關注下不由自主的高調起來。麵對著絕大多數讀者的苦口婆心和一眾雜誌的嘲諷指摘,羅家和儘力想著法子,怎麼也不能讓“追名逐利”、“虛偽”等大帽子扣在溫知秋頭上,還得安撫大眾,一時間也是歎氣連連。

許城陽也幾次來和羅家和商討如何解決。畢竟這事兒一個解決不好,很有可能會讓讀者對溫知秋的寫作水平質疑甚至失望,從而轉投彆家雜誌。

然若想象以往幾次強行把消息壓下去是不可能了,畢竟所有人都在盯著溫知秋要如何麵對大眾的質疑和追問,新周刊僅憑一己之力,怎麼能堵的上泱泱眾口。

說到底,正如之前“溫知秋罹患腳疾”引起的風波一般,還是大眾對於溫知秋的期望太高,才會對其一次的失敗而慌亂、而質疑。然而之所以比之前每一次輿論壓力都大,正是在於溫知秋最大的特點,在新的作品中看不見。

換而言之,讀者擔心的是溫知秋當真江郎才儘了。

羅家和對此深表歉意,更想分擔一部分責任。畢竟當初是他主動鼓動溫向平為了冒頓獎寫篇作品出來。

麵對羅家和的愧疚,溫向平坦然一笑,

“也是我自己動了心思,不然就是羅大哥你在我脖子上架把刀,也是勉強不了我的。”

溫向平將一張紙放在羅家和的桌麵上,

“這事兒也不用強行去壓,順其自然就是了。”

於是在新一期的新周刊中,刊登了這樣一段話:

“我走過人生的許多條路,然而這次走這條路時卻不夠優雅。我可以退回起點重新選擇一條,但卻更想調整姿勢順著它繼續前行直到下一個路口。願在接下來的許多路中,我能以優雅走上起點,再以優雅走完終點。願站在路邊的你,在我前行時替我鼓掌,在我狼狽時亦能予我以微笑。我將站在每一條路的終點,與你深情擁抱。”

溫向平強調,自己錯的是姿態而非選擇的道路,也算是表明自己對於立意深刻與否意見的承認,卻堅信自己題材和嘗試新體裁的選擇沒有錯。

這段話被許城陽欽點在封麵做了特推,名為“溫知秋說”,完整內容也被放在正數第三頁,占據了五分之一的版麵。

而此話一出,原本還寫信希望溫知秋繼續寫通俗的讀者都不由得安靜了下來。

寫什麼樣的文章是作家的自由,他們卻自以為是的阻擋溫知秋的人生。甚至可笑的替溫知秋決定哪一條路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誠然,溫知秋這次的新作讓他們失望,然而溫知秋在之前從未寫過如此風格的創作,有所缺憾再正常不過,憑什麼因為一次失敗就要否定掉他在這本書裡的付出,他曾經創下的輝煌。

人民雜誌的陸勝恩陸副編更是公開發表評論道,

“坦白講,《和樂》也並非一無是處,隻是配著溫知秋偌大的名聲才顯得遜色,對比同領域的新手作家,新手溫知秋好歹也能得個可圈可點的評價,怎傳著傳著,就成了一無是處?僅僅是因為他初次涉及這方麵?僅僅是因為他通俗寫的更佳?在抨擊他立意的同時,有多少人真正看過他的作品?其中對於社會黑暗麵的描寫又被多少找錯重點的人忽略?

“誰生來就被規定必須要走什麼樣的人生?誰生來就要迎合彆人的評價而活?有自己的選擇,有自己的堅定,風也好雨也好,鮮花掌聲也罷,都阻擋不了前進的腳步。難道不勝過混混沌沌、茫然無措的人許多?願意追隨的,且跟著去,跟著走,不相為謀的,也自有你的路走,何苦對他人指手畫腳?”

有些人看過之後羞愧之下寄信表示對溫知秋的抱歉,有人坦然一笑堅定了自己的堅持,有人卻被戳中痛處惱羞成怒,揚言再不看出自溫知秋之手的作品。

對於後者,誰也不在意。對於前者,溫向平又刊了一張手繪的笑臉上去,是繼“溫知秋說”後的“溫知秋再說”。

說是“笑臉”,卻並非隻有一張臉。溫向平乾脆花了個Q版的自己走在分叉的路上,朝著路邊看來的圓嘟嘟小臉上,帶著感激又歡喜的笑。

或許是因為小朝玦的緣故,溫向平連畫都畫的童趣,天真而無棱角,反倒讓心裡還彆扭著的讀者瞧了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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