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雁北是周五被薑之明打電話叫回家的。
薑之明和宋岑向來是行動派, 辦事效率頗高, 離宋岑見到沈楠三天後才接到這通電話,倒是讓他覺得有點慢了。
“回來了?”剛剛走進這棟原本熟悉,但是現在越來越陌生的房子,坐在沙發上一對中年男女,便默契地開口。
薑雁北點點頭,遙遙看了兩人一眼,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坐下。
宋岑笑盈盈給他倒了杯茶,柔聲道:“最近工作累嗎?”
薑雁北手指握著茶杯, 摸索著杯口,並沒有拿起來喝,淡聲道:“還行。”
薑之明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放下手中的紫砂杯, 風輕雲淡開口:“你媽媽說上回去你們學校,撞見你和女朋友了,還一起吃了個飯, 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薑雁北看向儒雅又威嚴的父親,五十多歲的薑之明, 保養得算是不錯,但兩鬢早已經發白,眼角的皺紋暴露了他的老態。而他也知道,在薑院長的衣服下, 也早就是一副鬆弛蒼老的軀體。他忽然就想到自己曾經看到過的畫滿——那種惡心得讓父親這兩個字, 徹底在他的世界崩塌的畫麵。
他扯了扯唇角, 心中冷笑,不置可否。
薑之明道:“年輕人談戀愛無所謂,無非是一段經曆,但如果是要談婚論嫁,還是得慎重又慎重,不能光看外表,畢竟外表這種東西是膚淺短暫的,長久的生活,靠得還是情投意合誌趣相投。俗話說成家立業,成家自然是要和立業相匹配。”他略微頓了下,話鋒一轉問,“你和這位沈小姐有什麼打算?”
薑雁北言簡意賅回:“打算結婚。”
薑之明倒也沒覺意外,隻是眉頭不虞地皺起來:“你了解這位沈小姐嗎?”
薑雁北道:“比你們所查到的更了解。”
他這話說得很直接,薑之明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有那麼一點不好了。宋岑趕緊笑著道:“雁北,我和你爸也是為了你好。我們就是稍微打聽了一下這位沈小姐的背景,確實有點出乎人意料。”
薑雁北道:“我不覺得她的背景有什麼問題。”
薑之明將一疊資料丟在茶幾上,冷喝道:“如果這種背景都叫做沒問題,我不知道什麼才叫有問題?”
宋岑附和道:“是啊!她以前是個富家千金,在學校什麼作風,你們既然是同學,想必你也很清楚。不僅這樣,她甚至連學位證都沒拿到。後來父親癱瘓,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這些年一直在廣告公司做業務。當然這些都沒有什麼大問題,我們也不是勢力的家庭,更對職業沒有任何偏見。但是她一個連學位證都沒拿到的年輕漂亮女孩子,在規模不錯的廣告公司,四年就從文員做到總監,怎麼上位的?但凡有點腦子的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薑雁北手指繼續摩挲著紫砂茶杯,沉默不言,麵色未變,隻是腦子裡開始忍不住嗡嗡作響,一股快要壓製不住的努力湧上心頭,他想,這兩個道貌岸然的人憑什麼說他愛的女人?他們根本不配!
薑之明接話道:“是啊!我和你媽向來是開明的,隻是不想看到你誤入歧途。很多事情選擇錯了可以重來,但是在伴侶這件事上,想要重來,並沒有那麼容易。你是我們唯一的兒子,我們不想看到你走到那一步。”
薑雁北抬頭看向父母,輕笑道:“所以你們才不選擇重來嗎?”
薑之明和宋岑不約而同皺起眉頭,像是沒太聽懂兒子的話,又或者其實聽懂了幾分,但是不願意承認。
比起總是以溫柔慈母示人的宋岑,薑之明則始終是嚴厲而具有威信的父親,這似乎跟他在工作中的角色相類似——不怒自威,帶著點神聖不可親,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去敬重。
薑雁北少時對父親也是尊重且畏懼的,甚至還有些崇拜,並且為自己時不時就忍不住生出的懈怠而自慚形穢,因為他怕自己追不上薑之明的腳步,不配做他的兒子——哪怕他幾乎沒有感受過真正的父愛。
可是當自己終於了解薑之明這個人,就覺得曾經的崇拜十分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