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引起的這一段小小插曲很快就淹沒在後宮中。
而蘇怡麵對的,是新的問題。
“保成,保成?你理我一下呀!”
蘇怡看著保清跟個小陀螺一樣,始終圍著保成轉個不停,而保成這娃娃也是脾氣壞的,每當保清扭過來看他,他就猛地一甩頭,跟個撥浪鼓一樣,就是不肯正麵看保清。
蘇怡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笑誰。
而榮憲始終待在蘇怡身邊,看著蘇怡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倆,她眨了眨眼睛,從邊上獻寶一樣摸出一套七巧板:“小娘娘,你之前讓我做七巧板,我都做好了,可是,我不太會玩兒,你教我吧?”
“好啊,”蘇怡不疑有他,當即收回目光,開始留意榮憲的七巧板,她拿起這套七巧板,仔細看了看,甚至還用手摸摸它的邊緣,讚歎道,“榮憲就是細心,這塊板的邊緣都磨得這麼光滑,一點兒都不會割到手,很適合給保成玩呢。”
蘇怡說罷,還衝保成招招手:“保成,過來一起玩兒呀!”
保成被蘇怡叫到,下意識就往這邊走了一步,卻想起了什麼一樣,硬生生又停住。無知無覺的保清一把將保成抱起來,拖得他雙腳離地,就那麼舉鼎一樣把保成抱了過來。
保成自己完全都愣住了,直到被放下來的時候,才生氣地錘了保清一下。
保清憨憨一笑:“弟弟,小額娘叫你過來玩七巧板,你走得慢,哥哥抱你,你放心,以後哥哥不會摔到你的!”
石清跟在後麵,好一陣心驚膽戰:“大殿下,您可千萬要小心啊,您才多大,當心兩個人一起摔跤了!”
保清撓撓頭:“可我抱得動弟弟啊。”
榮憲:……
蘇怡笑眯眯看著幾個孩子,讓他們湊到一塊兒擺弄七巧板。
榮憲心思靈巧,很快就擺出了漂亮的小房子和小樹:“小娘娘,你看,這個房子就是咱們寧致宮,這裡還有樹,嗯,冬天是梅花樹,現在嘛,很快就能看到桃花了!”
蘇怡摸摸她的頭:“到時候榮憲幫我剪花枝來插花好不好?”
榮憲露出乖乖的笑容:“好呀!”
保清也跟著擺弄完成,他對這些沒多大興致,純粹是看榮憲和蘇怡高興才擺,他三兩下擺出個奇怪的東西,就完成作業了:“小額娘,我做的,小馬駒!你看,像不像皇子所裡麵那匹小黑?”
蘇怡深深地看了半天,沒吭聲。
榮憲在一邊看得眉毛都要皺到一起了,她十分狐疑地說:“保清哥哥,馬駒真的長成這樣嗎這明明……像像個煉丹爐!”
保清也呆住了:“煉丹爐長什麼樣”
榮憲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轉,理直氣壯地說:“反正小馬駒不長這樣!”
保清傻乎乎地就被岔開話題,跟著念了一句:“那下次你們去皇子所,就能看到小馬駒長什麼樣了,我的小黑,還蠻厲害的,跑得很快呢!”
榮憲嘟嘴:“反正我沒見到,我……”
“嘩啦啦!”
七巧板碰撞到了一起,兩個吵得起勁兒的小孩一扭頭,發現保成伸出他肉乎乎的小爪子,把保清拚好的“小馬駒”完全打散了。
見到保清回頭看過來,“罪魁禍首”保成不僅不心虛,居然還理直氣壯地用力哼了一聲,抱住小短胳膊就是一扭身。
他居然還生氣了?
蘇怡看這個小人兒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一時間忍不住走過去,在保成扭頭之前,飛快地用兩隻手捧住了保成的小腦瓜。
保成被迫和蘇怡來了個對視,嘴裡哼哼唧唧表示不滿。
而蘇怡看得好笑,跟保清抬了一下下巴:“保清你過來。”
保清傻乎乎地走過來:“怎麼了小額娘?”
保成已經上手來扒拉蘇怡的手了,蘇怡毫不猶豫指揮保清:“保成不乖,你來替我敲他一下。”
石清慌了神,竟然脫口叫道:“娘娘不可!”
保清也十分猶豫:“小額娘,這……”
蘇怡歪了歪頭,疑惑地看著他:“是誰答應,以後什麼都聽我的?這麼快就說話不算話了?”
保清立刻就站直了:“沒有,保清都聽小額娘的!”
保清說完,往保成看去,眼見著保成小臉皺成一團,保清把心一橫:“弟弟,對不起了,誰讓小額娘要我敲你呢?”
保清學著蘇怡敲他的樣子,屈起手指,輕輕在保成腦門兒上敲了一下。
這一下其實並不重,但保成自出生以來,都被人捧在手心裡,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當下就張著嘴,一時呆住了。
蘇怡鬆開手,依舊笑眯眯看著保成,沒有一點兒要哄的意思。保成頓覺委屈,張開嘴哇哇哭出了聲。
保清慌忙把自己的手翻過來看,跟保成解釋:“我,我也沒用力啊,弟弟,你要是覺得疼,你敲回來吧,好不好?”
保成氣鼓鼓地邊哭邊看蘇怡。
蘇怡不慣著他,對保清道:“你又沒錯,錯的是保成,他無緣無故弄亂你的玩具,難道不該罰麼?你彆哄他,讓他哭。”
保清還有話說,榮憲卻已經過來悄咪咪拉住了蘇怡:“小娘娘,弟弟太吵了,我們去裡麵玩兒吧?我跟你說,純禧姐姐教我做了毽子,可惜我跟她都不會踢,你會嗎”
蘇怡被榮憲牽著走,對於榮憲自己做新玩具的舉動也十分欣喜:“你跟純禧會自己做新玩具啊?真厲害!毽子嘛,我應該是會的,咱們可以先試試!”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進去,保成的哭聲越來越小,眼巴巴看著蘇怡和榮憲沒有一個人要來哄他,他自己也哭得沒勁兒,漸漸收了聲。
保清等在一邊兒,看保成不哭了,他立刻湊上來,露出了大大的笑臉:“咦,弟弟你不哭啦!”
保成:……
誰來把這個傻哥哥弄走!
榮憲做出來的新毽子和常見的毽子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從錦雞身上拔下來幾根最漂亮的尾羽,用金箔片箍緊了,做成一個蓬鬆的毽子。榮憲先拉著蘇怡,要蘇怡看她:“小娘娘,你看,我這麼踢法,對不對呀”
她人小沒力氣,毽子踢起來不高,在半空中停留的時間短,很快就落了下來,自然也接不住。
榮憲與其說是踢毽子,倒不如說是撿毽子來得更像些。
她所有的動作,都隻有拋起毽子,再彎腰撿毽子,如是重複,偏偏小孩兒還玩得十分儘興。
這時候榮憲轉過臉來,臉上還帶著薄汗,眼睛閃亮亮地看過來:“小娘娘,你看我玩得怎麼樣?”
蘇怡十分配合地鼓掌:“很厲害了,我都不一定能接住!”
榮憲也乖乖笑,把小毽子遞給蘇怡:“那小娘娘,來試一試吧!”
蘇怡接過毽子,她原本不想打擊小孩子的信心,準備隨便踢兩下就裝作接不住,而後順其自然地敗下陣來,讓榮憲以後跟純禧玩兒去——
哪知道這毽子一上腳就知道不對了。
太輕了!
蘇怡踢了一下,那毽子飛得老高,幾乎要飛到蘇怡頭頂去!蘇怡嚇了一跳,怕毽子掉下來砸到榮憲,忙用手抓住毽子,驚魂未定。
榮憲一無所知,拍著手叫好:“小娘娘好厲害!”
蘇怡訕訕一笑,麵對著榮憲的叫好,她多少有點兒心虛,正待說話,榮憲就眼尖地發現角落裡又冒出來了兩顆腦袋。
“保清哥哥,你們來了?”榮憲一拍巴掌,十分得意地跟他二人炫耀,“你們快來看,小娘娘可厲害了!我做的毽子,她很會踢的,踢得超高的!”
最終這踢毽子事件的結局以蘇怡手忙腳亂接了三個告終。
榮憲最是捧場,拍手拍得臉都紅了。
保成不會說話,且還在鬨彆扭,時不時扭過臉去表示生氣。
隻有保清耿直,看著有些心虛的蘇怡,他還十分疑惑:“小額娘,我記得,我以前在額娘那裡,看到宮女姐姐們都能踢很多個呀?”
小妹妹榮憲登時一眼瞪過來,毫不客氣地說:“咱們小娘娘多厲害啊,這裡地方小,都能踢那麼高,要是換了外麵的地方,豈不是會把毽子踢到樹上去”
蘇怡:……橫豎也不像是誇她的。
但孩子還小,能怎麼辦呢?受著吧!
保清被榮憲的話一擠兌,也沒思量對錯,就點頭說:“嗯,那是挺厲害的,要不咱們出去院子裡玩兒?這裡地方太小了!”
蘇怡臉上笑容一僵:“咳咳,我,我才從外麵回來,有點兒累了,要不今天先休息吧?”
榮憲還沒來得及撒嬌,保清就第一個讚同:“對對對,您是要好好休息,這段時間可把您累壞了!養兒姐姐,你明兒可彆叫小額娘早起了,她要多睡會兒,知道嗎?”
養兒甕聲甕氣答了一句:“知道了。”
養兒之前一直在皇子所裡服侍蘇怡,又是皇帝親自指派的,地位自然不同,石清石綠等寧致宮的老人,對養兒的態度十分微妙。此時見保清指派養兒順口,便不由得側目,石綠更是緊張,主動說道:“伺候娘娘起居,向來是我們的活兒,就不勞煩養兒姐姐了!”
石綠和養兒之間的小動作,在蘇怡看來,就是助理爭寵的事兒,她不以為然,對石綠道:“行了,你先送保清回去,那拉氏如今也大好了,心裡肯定想念保清,路上不許亂跑啊。明兒你就直接去皇子所,薛大監會照顧你的,下了學再來,知道麼?”
蘇怡叮囑得仔細,保清也一直笑嗬嗬咧著嘴聽著:“知道了,小額娘,我明兒再來看您,再來找弟弟妹妹玩兒!”
“對了,我想把小馬駒牽過來,成嗎?”
榮憲不服氣地哼哼一句:“都說了養在皇子所,還一直折騰來去的,做什麼?再說了,小娘娘住的地方,多一匹馬,算什麼呀?不嫌臭嗎?”
保清是男孩子,天□□馬,見小妹妹皺著眉,雪白的小臉兒上露出嫌棄的神色,他立刻讓步了:“妹妹說得對,那就等以後妹妹來讀書了,咱們再一塊兒看小馬駒!”
這話說出來,榮憲的情緒就一下子失落下來,她低聲嘟囔:“讀書是男孩子的事,以後弟弟去讀書了,我也沒機會去讀書的。”
保清訝然:“為什麼?書也分男女麼”
一個略顯沉重的話題被保清稚氣的話語染上了幾分搞笑的意味,饒是在沉思的蘇怡聽了,也忍不住噙了一抹笑:“你啊,現在倒是會活學活用。”
不等保清再說話,蘇怡轉向悶悶不樂的榮憲:“榮憲,你也不用難過,誰說女孩兒不讀書的?你看太皇太後和太後娘娘,誰是沒念過書的?”
榮憲眼睛一亮,說話時卻還是沒什麼底氣:“可是……可是我聽說……”
“沒什麼聽說不聽說的,”蘇怡打斷榮憲的話,笑吟吟地說道,“宮裡誰最大?”
“皇阿瑪最大!”連保清都反應過來,他興奮地抓住了榮憲的手,叫起來,“咱們去問皇阿瑪啊!”
榮憲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好,保清哥哥,等明天皇阿瑪過來看弟弟,咱們就問皇阿瑪吧!”
終於重新被留意到的保成:……
小不點再度抱著胳膊,生氣地把臉扭到了一邊。
蘇怡這半日裡算是看明白了,小家夥這是吃醋了!她的目光落在傻乎乎跟榮憲說笑的保清身上,笑意更深。
因為保清生病的緣故,蘇怡放著這兩個孩子快一個月之久,中間雖有書信往來,到底比不得日日相伴的親近。榮憲心思深些,雖然對保清有些不滿,到底是把注意力全放在蘇怡身上,想方設法吸引蘇怡的注意力。
而保成就不一樣了。他年紀小,生母又是元後,地位尊崇,深受皇帝寵愛,上至太皇太後皇帝等人,小到榮憲這個姐姐,各個都對他寵愛有加,不曾有過片刻輕忽。是以保成當慣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也養成了唯我獨尊的個性,在他看來,蘇怡居然舍下他去照顧保清,還一去就是那麼久,簡直是太過分了!
搶走蘇怡的保清哥哥也超級過分!
保成才不想理她們倆!
小保成抱著胳膊生氣,卻沒想到,除了笨蛋保清哥哥會過來哄他,蘇怡根本就無動於衷!就連榮憲姐姐都趁笨蛋哥哥哄他的功夫,把蘇怡的注意力全部搶走了!
可惡!
蘇怡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娃娃坐在椅子上,抱著手臂嘟嘴生悶氣,一會兒那大眼睛就眨呀眨,長睫毛也慢慢垂下來——
他生著氣睡著了!
榮憲一邊跟保清說話,一邊上手盤算:“如果我也能去皇子所,是不是也能讓皇阿瑪給我一匹小馬駒?”
保清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見蘇怡轉過來,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保成睡著啦!”
保清頓時捂住嘴,跟榮憲小小聲告彆:“那我先回去,明天再過來看你們哦!”
榮憲也跟著點頭,小聲提醒:“七巧板是禮物,哥哥記得帶走。”
保清憨憨地笑開:“嗯,好!”
蘇怡將保成抱起來,保成趴在她懷裡,迷迷糊糊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看到是蘇怡之後,就放心地合上眼繼續睡。蘇怡看他可愛,麵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你這個小家夥呀,脾氣倒是壞得很!”
石清石綠過來給保成換衣裳擦身子,輕手輕腳擺弄完了,也不見保成有要醒的跡象,榮憲忍不住感歎一句:“還是待在小娘娘身邊好,弟弟睡覺都熟些!”
蘇怡回轉目光,柔和地看向榮憲:“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也不知怎的,原本受委屈的時候榮憲都能咬牙堅持,可被這樣溫柔的眼神包裹著,她心底的酸楚卻一下子就傾巢而出。
小女孩嗚咽一聲,撲到蘇怡膝上,委屈巴巴叫她:“小娘娘!”
蘇怡把保成放下來蓋好被子,騰出手來揉一揉小姑娘烏黑的發髻,輕聲問:“怎麼了?”
榮憲小小的肩膀抽動一下,聲音裡裹著濃濃的委屈:“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可多人欺負我和弟弟了!”
蘇怡手上的動作依舊輕柔,眸光卻淩厲起來,她看向站在一邊的石清石綠,從她二人的神色中下了初步判斷:“你們住在太皇太後的慈寧宮,什麼樣的人,膽敢在慈寧宮放肆”
“就是慈寧宮的人才放肆!”榮憲氣鼓鼓抬起頭,看看熟睡的保成,她自己又把聲音壓了下去,“小娘娘,你是不知道,那些刁奴,看我和弟弟年紀小,您又不在,都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每日裡送來的吃食都是涼的!”
蘇怡最是關心孩子們的身體健康,聽到這裡心裡已是十分窩火,卻還得維持著淺淺笑容:“我問過的,你們是跟純禧住在一處,純禧不敢出麵管這些麼?”
榮憲更是憤憤然:“小娘娘,就是因為純禧姐姐,他們才欺負我們呢!您還不知道吧?純禧姐姐被怠慢了好久了,這些刁奴,每次當著太皇太後娘娘的麵兒,對純禧姐姐恭敬有加,可是平日裡就克扣純禧姐姐的吃穿用度……”
蘇怡訝然:“太皇太後如此寵愛純禧,竟然也沒發現麼?”
榮憲嘟嘴:“是純禧姐姐膽子太小了!被人這麼欺負,都不敢跟太皇太後娘娘說!”
“你也有說彆人膽子小的時候?”蘇怡沒忍住笑開,點著榮憲的額頭問,“也不知道是誰,一開始呀,連叫都不敢叫我呢!”
榮憲一害羞,又把臉埋到蘇怡裡,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小娘娘,你笑話榮憲!”
蘇怡看榮憲比之前活潑許多,從前的害羞靦腆勁兒已經完全看不到了,她心下也是高興,輕輕捏了一下榮憲的耳朵:“沒有笑話你,榮憲,快告訴我,然後呢,然後怎麼樣了?”
蘇怡捏榮憲耳朵的力度極小,榮憲也順著蘇怡的動作抬起頭來,她雙眼亮晶晶地,滿臉都寫著:你快來誇我!
“就是因為他們欺負純禧姐姐欺負慣了,以為我也好欺負,”小女孩神氣得很,說到得意之處,還抬了抬下巴,“他們想錯了!我知道,您向來最重視的就是我們吃飯睡覺了,刁奴膽敢在這上頭克扣我和弟弟,您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發大火的!”
“為了不讓您發火,也為了不讓刁奴們繼續囂張,”榮憲吐了吐舌頭,狡黠一笑,“我偷偷告訴太後娘娘了!”
蘇怡心思一動:“太後娘娘?”
榮憲笑得開心:“對啊,太後娘娘最喜歡我了,我一跟她說,她立刻就讓身邊的崔姑姑來查個分明,這幫刁奴啊,原本還想著死不認賬,可是純禧姐姐這回也站出來了,把他們從前做過的壞事都說出來。這下連太皇太後娘娘都氣壞了,數罪並罰,他們可就倒了大黴咯!”
蘇怡放心下來,鬨了這麼一出,太皇太後對榮憲和保成肯定要多幾分關注,至少衣食住行方麵是不用擔心的,隻是想到臨時被困在慈寧宮的其他妃嬪,蘇怡又問了一句:“那後來就沒人再招惹你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