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榮憲(2)(1 / 2)

“姑姑恕罪,娘娘恕罪!”質子館的掌事太監沒料到貴妃身邊的大宮女上來就問罪,忙跪地解釋道,“實在是館內的質子們形容狼狽,不堪得見,奴才……”

“少廢話了,把長公主的孩子們叫出來,不然還等著我們娘娘親自去找嗎?”瑩兒皺眉,繼續催促,她在宮中時間久,見到眼前的太監不斷推諉,就知道事情一定不是那麼簡單,她維持著薄怒的神色,怒視著眼前的太監,試圖給他些威逼。

那掌事太監急出了滿頭汗,卻始終猶猶豫豫,一咬牙,衝身後的內侍們揮手:“貴妃娘娘要見你們,你們還不快點兒過來?!”

他身後幾個年歲小的孩子這才磨磨蹭蹭過來,一見了蘇怡就齊刷刷跪下,神情麻木:“拜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

這下眾人都大吃一驚,榮憲更是激動,想跳下馬車,卻被蘇怡接住,牽著手止住了她的動作。

“小娘娘!”榮憲沒有掙開蘇怡的手,而是扭臉看過來,眼睛微微濕潤,“你看看他們,他們欺負人!”

蘇怡安撫地拍一拍榮憲的手背,淡淡掃過麵前眾人,道:“先起來吧。”

太監們催促著吳家幾個孩子起身,而後對蘇怡討好地笑起來:“娘娘您瞧瞧,他們不通禮節,您見了也——”

“本宮讓你說話了麼?”清冷的聲音溢出來,太監頓時嚇了一跳,噤聲不言。

蘇怡看都不看那太監,隻是垂眸打量眼前幾個小孩子,他們之所以會被認成是宮廷內侍,也是因為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再看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全然沒有了精神氣,就知道他們而今在後宮中的日子很不好過。

“小額娘,皇阿瑪讓姑祖母把孩子送進宮來,可也沒有會所要這般折辱他們吧?”保清也很不忿,問蘇怡,“這幫奴才自作主張,欺淩公主的血脈,難道不應該懲罰嗎?”

“殿下饒命!”太監聽到保清這麼說了,隻得連連大呼冤枉,“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奴才並不敢山做駐紮,請殿下明辨!”

保清才不信這些,當下就質問道:“你說你奉命行事,皇阿瑪可有下旨將吳應熊的兒子充入掖庭懲罰?既然沒有罰沒到掖庭為奴,還是留在質子館,那就依舊是質子,你們這般對待質子,還敢推說是奉命行事,我看你們是連腦袋都不想要了!”

保清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幾個太監根本無從反駁,隻是蒼白著一張臉不住地磕頭:“是奴才會錯了意,奴才絕不敢,絕不敢說陛下的不是啊!”

保成懶得看保清跟這幫太監繼續掰扯,平靜地說道:“你們做錯了事,自己去慎刑司領罰,若是讓本殿下知道,你們當中還有人敢陽奉陰違……”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們今日便去領罰!”太監連連磕頭,知道自己是被饒了性命,即使被懲罰還能跪地感謝,“奴才叩謝殿下大恩,叩謝太子殿下!”

眼見著這欺負人的太監三言兩語就被教訓得連連磕頭求饒,吳應熊的幾個兒子中,有一個年紀稍微小一點兒的眼珠子轉了幾轉,最後一咬牙,主動上前跪下:“貴妃娘娘,太子殿下,請您為我哥哥請個太醫來吧!我哥哥都快病死了!”

這下可算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那為首的太監臉色一板,怒視過來:“你亂說什麼!再這麼胡說八道,當心——”

“堵了嘴,拖到慎刑司去領罰!”蘇怡冷冷開口,身邊的內侍們一擁而上,把幾個太監綁的綁、拖的拖,總算給了蘇怡一塊兒清靜地方。

“你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娘娘,這邊的太監太過分了,說我們開罪了陛下,反正將來也一定隻有死罪一條,所以就不給我們冬日的炭火,也不給我們禦寒的衣物,甚至連晚上的被子都不給我們!我哥哥心疼我們,把薄被子都讓給弟弟們,自己卻凍得生了病,他也沒跟我們說。拖到後來他就發燒了,乾活兒的時候都暈過去了!我們知道了之後,求太監給藥,太監卻不肯,居然要任由我哥哥病死!娘娘,好在您來了,您心地善良,求求您,您幫我哥哥召集太醫,給我哥哥治病吧!您的大恩大德,我會一輩子感激您的!求求您,您行行好吧!”

那小孩子生怕蘇怡不答應,甚至還想了想,重新不充了一句:“不隻是我,我母親,我母親恪純長公主也一樣會感激您的!我沒有什麼東西用來報答您,但是您去公主府找我母親,我母親一定可以回報您!”

這小孩子一口氣說了許多,臉上掛了一臉的眼淚,看著蘇怡的眼神像是在看救命稻草一樣,蘇怡本來就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又有三個孩子在身邊看著,她心下一軟,招呼石綠:“去叫太醫過來。”

石綠連忙去了。

蘇怡這時候牽著榮憲上前,溫聲對這小童說道:“起來吧,不必一直跪著。”

那小童方才起來,他猶豫地看了一眼蘇怡,仍舊十分擔心,榮憲小時候被馬佳氏忽略許久,久到連她宮殿裡的奴仆們都欺壓過榮憲,是以榮憲對這種事極為敏感,反應也很激動。她氣哼哼地說道:“這些刁奴通通都該罰!居然連被子都沒給!小娘娘,我想讓內務府的人再送些過冬的東西來,不然這大過年的,他們反倒要凍死了!”

蘇怡笑盈盈點頭:“那石清,你就去一趟內務府問問清楚,究竟是內務府從一開始就沒有送來,還是這邊的太監貪墨了。”

石清低頭應下。

那小童是幾個孩童當中生得最漂亮的,性格也較為活潑外放,主動上前來招呼蘇怡:“貴妃娘娘,我帶你你進來吧?隻是裡麵昏暗,您可能……”

“無妨,我想看看你們住的地方,橫豎都是質子館,不應該差到哪裡去。”蘇怡笑著否定了這小童的說法,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吳世琳,在家中行三,”吳世琳咬了一下嘴唇,說道,“我大哥已經被處死了,我二哥跟我一塊兒進來,本來是要護著大家,可是太監們實在是太過分了,連挑水打水這樣的活計都全部帶給我們,讓我們去做。而且上次那太監還把水潑了我二哥一身,不然我二哥也不會生病!”

吳世琳氣得要命,可憐兮兮地打起簾子,給他們看他二哥的慘狀。

隻見那破舊的房間當中,躺著一個麵色蒼白的孩童,他大約七八歲年紀,本該圓潤的麵龐也消瘦得很,臉上還帶著病態的潮紅,頭上也在冒汗,看起來病的不輕。

吳世琳撲過去,口中低聲叫著他二哥:“二哥,你看我把娘娘請來了,要太醫過來給你看病!娘娘是個大好人,答應請太醫給你看病!你很快就好了!娘娘還要讓內務府的人再送些炭火棉被過啦,我們可以過冬了!”

榮憲看著這倆兄弟相依為命的樣子,忍不住彆開臉,在蘇怡懷裡哭起來:“他們好可憐啊啊!”

蘇怡不忍心再看,對榮憲道:“我們在外麵等一等吧,太醫應該很快過來。”

他們情緒不高,大家很快就都走了出去,在院子外麵看那棵大樹。

那間房間位置最為偏僻,其實並不是一個好地方,他們幾個小孩子甚至還擠在同一間屋子裡麵,連一張多餘的床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日子很不好過。

榮憲一路上都很有些沉默,而保清也難得地閉上了嘴不出聲。

先前他們也是公主的孩子,在這京城裡,不說橫著走,至少也不會被奴仆欺淩,可現如今入了宮,作為人質,卻麵臨著這樣的生活困境,不得不說一句造化弄人。

蘇怡推測著皇帝的反應,既然皇帝把人弄到宮裡來做人質,想來也不是立刻就要他們死,至少還存著能用來威脅吳三桂的想法。那麼,她現在出麵,僅僅是改善一下吳師範他們的生活質量,皇帝應當也不至於一下子就惱羞成怒,反過來懲罰她。

而且,皇帝看起來對恪純長公主也心懷愧疚,不然也不會讓納蘭明珠去安撫長公主,所以,幫著這幾個孩子,也不算很奇怪。

不多時,太醫就被石清帶著進去給吳世琳的哥哥看病。

而博西勒則悄然出現在他們身邊。

“貴妃娘娘。”博西勒率先開口,叫住了蘇怡。

蘇怡詫異地抬眸:“你今日沒有出去麼?”、

少年坦然笑笑:“我身為質子,平日裡最好就是哪裡都不要去,老實待著,好在之後我就去跟著圖海大人,也算是有機會為陛下出力,也能借此出去轉轉了。”

“以師父這麼厲害的騎射功夫,肯定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保清向來對博西勒的本事深信不疑,聞言就舉起小拳頭,充滿信心地鼓勵他,“師父,等你得勝歸來,我們再慶祝啊!”

博西勒也是少年心性,聞言便笑起來,也用拳頭輕輕和保清的拳頭碰了一下,淺褐色的眼眸裡盛滿笑意:“好啊,我等著收你的賀禮。”

保成看了看二人,忽而開口:“此番平叛,前路未必平坦,師父要多加小心。”

博西勒點頭,見保成神情嚴肅,他也收起了輕鬆的笑意:“我會很謹慎,爭取早日為陛下收複河山。”

保成個小家夥始終板著臉,用小孩子的臉說著老氣橫秋的話:“嗯,你心念皇恩,大善。”

博西勒臉色有一瞬間的古怪,然而他還是很快低下頭:“多謝殿下誇讚。”

留意到他們三人古怪的互動,蘇怡開口問:“二王子,你平日裡,和吳師範幾個人的接觸多麼?”

博西勒道:“並不多,我們其實在大多數情況下,都隻待在自己住的房間,輕易不會出去,也不會結交他人。”

那倒也是,如果作為質子,卻還要廣交好友,聯絡他人,這多少有些招眼了,博西勒的做法,反倒是正確的。

蘇怡點點頭,不再說話,此時太醫也轉出來,規規矩矩跟蘇怡行禮回報:“貴妃娘娘,那邊的吳小公子病得不算嚴重,隻是風寒入體罷了,他素體強健,隻要用了藥,再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定然能夠痊愈。”

吳世琳也跟著出來,眼巴巴看著蘇怡,蘇怡失笑:“既然如此,就勞煩太醫開藥,這些藥你讓藥童煎好了,直接送過來,一應賬目都記在寧致宮這裡。”

吳世琳趕忙道謝:“多謝娘娘,謝謝娘娘!”

蘇怡笑一笑,榮憲卻主動開口:“反正這次已經幫了你們了,以後你們可要自己爭氣,彆被這些奴才欺負了,你們隻是作為質子留在宮中,又不是留下來做奴才!”

小女孩說話的聲音還很稚氣,可臉上認真的神色卻不容錯認,榮憲現如今在宮外,已經有模有樣,看起來很有些公主的威嚴,吳世琳比她還大,人已經被說服了,怔怔然看了一會兒,方才哽咽道:“多謝公主殿下教誨,我記住了!”

從質子館出來走了這一遭,蘇怡並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她的舉動早就被有心之人看在眼裡,同時也都傳播了出去。京城中又起了一番風浪不提。

很快又到了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皇帝親自設宴宴請百官,後宮中以寧致宮和永和宮兩位貴妃位份最高,便以她二人牽頭舉辦宮宴,遍請低位嬪妃。翌日,就是宮妃們的家眷一年當中,唯一能光明正大進宮探望女兒的時間。

赫舍裡夫人來的時候,帶著四個年紀幼小的孩童,她一見到蘇怡,笑容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親近得多:“娘娘最近氣色可比之前還好,想來是春風得意,陛下恩寵之故啊。”

“母親何出此言?”蘇怡詫異地挑一挑眉,看向赫舍裡夫人。

赫舍裡夫人滿臉喜色:“您之前親自關照了恪純長公主的孩子,恪純長公主後來還上門致謝了呢,陛下當初把安撫長公主的事派給納蘭明珠,可納蘭不也沒做下來?還是咱們娘娘厲害,一出手就能讓長公主都上門來感謝!您是不知道,那些人啊,一個個都把我們老爺誇得——”

“就算有,也不是父親的功勞,他們是看在三叔和本宮的麵子,”蘇怡打斷了赫舍裡夫人的洋洋自得,笑容裡帶了點兒警示的意味,“還請母親回去轉告父親,讓父親謹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錯。”

眼前這個女兒可不再是從前那個聽話的女兒,她的本事大著呢!

赫舍裡夫人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對蘇怡討好地笑道:“娘娘放心,我也就是在你麵前才這麼說,當著彆人的麵兒,從來不說的!你放心吧,我回去就跟老爺說,讓他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彆瞎摻和!”

蘇怡微微點頭,她之所以警告赫舍裡夫人,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因為這件事是皇帝派給納蘭明珠的,卻被她主動攬下來,而今倒好,舉薦平叛大將和安撫叛軍質子的兩樣功勞都落在赫舍裡頭上,這未免太招眼了。

也難免會打破皇帝抬舉納蘭、平衡赫舍裡的格局,必須要想個法子補救才是……

“娘娘,這四個孩子都是從家裡親戚中選出來的,都是按照您後來信件裡麵的要求選的,”赫舍裡夫人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對蘇怡道,“家世清白,三代直係血親沒有作奸犯科之輩,家中結構簡單,無庶出的兄弟姐妹,本人又要機靈懂事,還有過養小動物的經曆……”

“不是我抱怨,娘娘您這要求這般多,還是很有些難找的。”

赫舍裡夫人說到這裡,故意看向蘇怡,蘇怡會意,親手奉茶給赫舍裡夫人:“母親辛苦了。”

接了蘇怡遞過來的茶,赫舍裡夫人喝了一口,隻覺得渾身舒泰,她笑眯眯地說:“為自己女兒做事,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最要緊的是把你交代下來的事辦好!也不隻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你三叔知道了這事,還專門讓你三叔母也去信老家,好好幫你挑揀的呢。”

蘇怡含笑應下:“我知道,我記得三叔的情分。”

邀功請賞都到了這一步了,赫舍裡夫人心滿意足,這才招手對幾個小童道:“你們還不快過來拜見你們娘娘?”

幾個小童一塊兒過來,都隻有四五歲的年紀,其中兩個女孩子個子高些,兩個男孩則有些胖墩墩的,蘇怡也沒叫他們跪,而是隨口聊了幾句:“你們家裡都有幾口人啊?過來之前,有沒有告訴你們進宮來是做什麼的?”

皮膚微黑的小男孩膽子最大,當下就抬頭回答道:“知道!我們進宮來陪太子殿下玩兒!”

“陪他玩”蘇怡噗嗤一笑,“也沒錯,隻要好好陪他玩就好了,你們兩個小姑娘也一樣,不需要你們做彆的,你們隻用會玩就夠了。”

“以後你們跟太子和公主一處,要學的規矩兩位姑姑會教給你們,隻要不犯大錯,我們這裡沒什麼限製,”蘇怡對小孩子說話的態度永遠都很溫和,她擺了擺手,“你們現在去跟姑姑學規矩吧,稍晚一點,等太子和公主回來,你們就能見到他們了。”

石清石綠領著四個幼童下去,赫舍裡夫人又問蘇怡:“太子怎的沒跟娘娘一處?”

蘇怡心情好,對赫舍裡夫人的試探也就聽之任之,她含笑看過來,反問道:“母親難道不知道,陛下已經帶著保成公開宴請群臣了?就算母親不知道,難道三叔不曾告訴母親麼?竟然連這個也要來問我?”

赫舍裡夫人臉色有些羞赧:“我這也是隨口一問……娘娘何必還要取笑我?”

她隻抱怨一句,又趕緊把索額圖交代過的事情與蘇怡說明:“娘娘,你三叔還說了,這次舉薦圖海大人,圖海大人也很感激他,還有禮物送上,不過他想到您的提醒,就沒收禮物。”

蘇怡點點頭:“對,舉薦圖海大人,是為了陛下分憂,不是為了誰的私心,人家要謝也是謝陛下的恩典,跟我們赫舍裡家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還有父親那邊也是一樣,彆人送來的禮物,一概不許收,記住了嗎?”

見女兒神情嚴肅,赫舍裡夫人連忙點頭:“嗯,我知道,我回去就好好跟你父親再細說一遍!”

到了傍晚時分,皇帝親自帶著保成駕臨寧致宮,甚至還破格讓赫舍裡夫人也留下來同桌用膳,讓赫舍裡夫人一晚上都提心吊膽之餘,也分外感到受寵若驚。

康熙落座之後,非常自然地與蘇怡說話:“今日初二,朕想著榮憲有好一陣子沒見過她額娘了,她又求了朕,所以朕準她今晚留在馬佳氏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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