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憲不過撒撒嬌,也不是非得折騰保清,聞言就對保清笑道:“是了,叫楊柳來吧。哥哥吃芒果,還挺甜的。”
榮憲用銀質小叉將切好了的芒果塊給保清,保清吃下去,點點頭:“還真的甜,挺好吃的,我回頭拿點兒回去給我額娘嘗嘗。”
榮憲一聽到額娘這詞,就皺一皺眉頭,卻道:“是南灣進貢來的,自然好吃,哥哥喜歡吃,就多吃一點,回頭咱們再跟皇阿瑪提就是了。”
他們這廂聊得熱火朝天,那邊蘇怡卻皺眉問麵前的宮女:“這消息可屬實?”
瑩兒微微低頭,聲音卻有些抖:“是小哈兒打聽到的消息,說是,說是新封的江美人生了怪病,要不了半日功夫,就要沒了!原本還說是診出有孕,本來太醫院那邊還喜氣洋洋預備著要給陛下報喜,現如今安靜極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無論出了什麼事,你都不要再打探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蘇怡打斷了瑩兒的猜測,飛快地說道,“小哈兒最近就待在寧致宮裡,哪兒都彆去了,陪著保成他們玩,隻是這消息要瞞著榮憲,彆傳進榮憲耳朵裡。”
瑩兒白著臉答應下來。
這消息小範圍傳播著,很快就有了結果,就連有些日子沒上門來的惠嬪也找了過來,話裡話外對蘇怡都是試探。
“娘娘可曾聽說,那邊的事?”
蘇怡至今仍舊能耐著性子應付惠嬪,全然是看保清的麵子,聞言連眼神都吝嗇給出去一個,隻慢條斯理地數自己掌心的紋路,似乎這東西格外吸引人一樣。
惠嬪也還是一貫好脾氣,她忍了忍,對蘇怡道:“或許娘娘並不在意吧,隻是馬佳氏到底是二公主的生母,她鬨出來這樣的事,二公主知道了難免傷心……”
“我們之間的事,如果把孩子們扯進來,那就沒意思了,”蘇怡終於抬起眼睫,輕飄飄掃了惠嬪一眼,看得她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蘇怡方才輕笑起來,“惠嬪姐姐這般聰明,應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
惠嬪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起來:“娘娘,二公主不是你親生的孩子,雖然對你向來敬愛,可畢竟有個生母在前頭。而今馬佳氏擺明了利用二公主,就是為了向陛下邀寵,原本我們還以為她是向陛下進獻美人,現在看來……”
惠嬪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看著蘇怡露出苦笑:“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兩年來,娘娘是如何待保清的,我心裡明鏡一樣。隻是我們兩家立場不同,往後恐怕也不能再像如今一樣。您現如今都沒有自己的孩子,想來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該多嘴。而眼下二公主深得陛下寵愛,又有馬佳氏不慈在先,您不借著這個機會捅破了,讓二公主徹底站到您這邊來,機不可失啊!”
惠嬪雖然算計,但話裡的含義到底是向著她的,蘇怡輕輕搖頭:“馬佳氏已經夠狠心了,我不想像馬佳氏一樣。”
惠嬪看著蘇怡,忽而笑起來:“娘娘到底心善,否則,我也不會跟娘娘說這些話。”
蘇怡也淡淡笑起來:“還沒恭喜呢,明珠大人的公子而今也進了宮,做內廷侍衛,納蘭性德可是文武雙全之人,有他提點,想必保清的課業能很快進步。”
惠嬪臉上真心實意的關懷也漸漸隱去,她也笑道:“也還沒恭喜索大人 ,陛下對索大人依舊寵愛,為了他還罷免了熊賜履,可憐熊賜履也算是一代權臣,如今就這麼被拉下馬,也算是大起大落了吧?”
蘇怡點頭:“沒辦法,誰叫他自己犯了錯,還要賴給旁人?陛下又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一查出真相,不久立即發作了麼?我已經叫人提醒三叔,明珠大人也應該引以為戒才是。”
惠嬪答道:“這是自然,我們前朝後宮其實並沒什麼差彆,都是要儘心儘力為了陛下。”
從寧致宮出來,惠嬪一路上都心氣不順,直到了延禧宮看見一表人才的納蘭性德,才稍稍氣順:“容若來了,今日輪值怎的有空?”
納蘭性德繼承了納蘭家的好樣貌,隻是簡簡單單抬手作揖都流露出過人風采,他笑道:“輪值本來就看長官心意,兄弟們又都讓著我,這不就讓我空出來了?娘娘看起來心情不愉,有什麼煩心事,不妨說出來,看我能不能為娘娘開解一二。”
惠嬪看看風度翩翩的納蘭容若,再看看邊上的保清,一時心煩意亂,拍了一下保清:“你就不能好好跟你表叔學學!”一天到晚隻會跟在太子和榮憲身後麵轉!
冷不丁被拍了一下的保清滿臉茫然,還是聽話地答應下來:“我這不是在跟著表叔學弓馬之術麼?”
納蘭容若也失笑:“大殿下很有天分,娘娘也不必心急,隻要假以時日,大殿下一定——”
“我能不急嗎?”惠嬪看見兒子的憨傻樣子就來氣,“他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還在還有我這個做娘的為他籌謀,要不然,遲早被人擠出去!”
這些話保清就聽不懂了,惠嬪也沒打算讓保清聽,她煩躁地趕一趕保清:“行了,你自己玩去吧,明兒就要回皇子所,要帶什麼自己收拾。”
把保清趕走,惠嬪轉向納蘭容若,到底有些不安:“這後宮中之前隻有太子和保清兩個,叔叔想讓我爭,我也就爭了,可陛下正值壯年,總會有彆的孩子,難道我保清就要一輩子爭下去?就算是為了跟索額圖鬥,也沒必要拖我們下水!”
“陛下對太子有多寵愛,難道你看不出來麼!”
最後一句到底泄露了惠嬪心中的不安,她煩躁地一拍桌子,手上的護甲反震得她手指一疼,氣得惠嬪摘下護甲,用力甩出去,怒道:“連你也跟我過不去!”
眼見著惠嬪就在氣頭上,納蘭容若也不加規勸,反而跟她一塊兒歎了口氣:“我何嘗看不出來陛下對太子的寵愛呢?舉凡宮中設宴,陛下必定親攜太子一同赴宴,太子而今都三歲了,每年過年,陛下還要接他去乾清宮一道休息。論聖寵,其他幾位殿下加在一塊兒都不如太子殿下。我也想不通,要怎麼樣才能分走太子的寵愛。”
人有時候就是奇怪,彆人順著說的時候提不起興趣,但有人唱反調,這興趣就上來了。
果然,惠嬪不快地說:“我的保清可是長子,從小就健康,又能文能武,最像陛下,哪裡就不值得陛下寵愛了?太子再厲害,現在也拉不開保清能拉開的弓呢!”
納蘭容若麵上含笑,道:“大殿下自然有大殿下的好處,隻是陛下現如今春秋鼎盛,咱們也隻是為大殿下先打下基礎,並非要做彆的,請娘娘儘管放寬心。”
惠嬪鬆一口氣,對納蘭容若道:“我知道你聰明,外頭這些事兒,我一個女人家也鬨不明白,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清楚,你們在前朝也要小心謹慎,彆給索額圖尋到可趁之機。”
納蘭容若淺笑應下:“請娘娘放心,這點父親自然清楚。”
馬佳氏那邊的消息到底被壓了下來,隻是深宮之外又添了許多守衛,六月,圖海收服王輔臣的消息傳回來,康熙大喜,當場誇讚圖海是不二之才,又是流水樣的賞賜送下去,圖海轉瞬間就成了第一寵臣,連索額圖和明珠都要暫避鋒芒。
連帶著皇帝對馬佳氏的怒火都消減了幾分。
而新晉紅人圖海也是個會做人的,給朝中重臣分送禮物不說,連後宮都沒落下。
蘇怡盯著眼前色澤金黃的芒果,心下也是服氣:“你家主人千山萬水地送這些水果過來,也是不容易啊。”
這嬤嬤自來就跟著馬佳氏,乃是馬佳族的忠仆,也不知道圖海走了什麼門路,和她聯係上,托人把南方才有的芒果給送了進來,時間還掐的準,送來的芒果成熟度剛剛好,可見很費了一番心思。
這嬤嬤聞言便堆著笑道:“也不是什麼金貴東西,不值幾個錢,隻是聽說大殿下喜歡吃芒果,這才送了些來……”
“保清喜歡,你們應該送去延禧宮才是,送來我這裡做什麼?”蘇怡笑眯眯懟了一句。
而嬤嬤則答道:“延禧宮那位總歸是要來寧致宮與娘娘請安,這芒果該如何分,還不是看娘娘心意?娘娘想要如何處置,都隨了娘娘。我們大人隻是想感謝娘娘,這麼長時間對二公主的照顧,大人還說,若是今後二公主有什麼需要的,也可以跟他提,但凡他能幫上忙的,絕不推諉。”
蘇怡淡淡一笑:“大人可是給榮憲也送了東西來了?”
嬤嬤聞弦音而知雅意,知道蘇怡這是願意接下他們的示好,忙笑道:“噯,正是送了些小玩意兒!主要都是女孩子的首飾之類的,也不值錢,我們也不知道公主喜歡什麼,就都送了一些來,若是公主有中意的,咱們再送!”
康熙十五年注定是圖海的時間,短短一年內,圖海先後策反王輔臣,收服平涼,整個西北都因他一人而平靜許多,原本因三藩作亂而忙得焦頭爛額的康熙狠狠地鬆了口氣,給圖海大加封賞,連帶著跟隨圖海出征的格卡爾部質子,也封了個末等將軍。
然而一片歡樂的氛圍中,終於迎來了十五年的第一場暴風雨。
馬佳氏突然急召太醫,她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