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怡始終沉默不語, 心中卻想著:這種事皇帝經曆的應該不算少,他今次如此震怒的原因應該還在於,馬佳氏利用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吧?宮妃當中, 應當有利用孩子來爭寵的,可康熙現在活下來的孩子也沒有幾個, 用他的孩子來邀寵, 才是犯了他的大忌。
但他也隻是嘴上發發脾氣而已, 就算不是為了榮憲, 康熙現如今平叛還需要仰仗圖海,人家在前線為他打仗,他在後麵就把馬佳氏處死,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更何況, 若是皇帝如此大的反應, 此事反而會傳得滿城風雨, 否則也隻是一個平常的邀寵手段罷了。
等康熙自己說完了話, 火氣也發散出來, 他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蘇怡說道:“朕昨晚對榮憲發了火, 想必是嚇到她了, 你有時間記得替朕哄一哄她。”
“哄當然是哄過了, 隻是陛下以後若是不想嚇到孩子, 可以在他們麵前, 稍微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
康熙聽的笑起來:“怎麼, 你見到朕不罰你, 膽子更大了, 竟然教訓起朕來?好了,朕不跟你說笑了,聽說你母親給保成和榮憲找了幾個玩伴?”
蘇怡答道:“正是, 送來兩兄弟和兩姐妹,年紀都是四五歲上下。陛下想見見嗎?”
“不必,你挑孩子的眼光朕還是放心的,這幾個孩子交到你手上,就算是索額圖送來的也不打緊,朕知道你自有打算,”康熙站起身來,“不過還是要跟你提一句,索額圖近來太過心急了,他在朝中樹敵日益增多,除了明珠之外,也有不少人對他有意見,朕能壓住一時,也不能替他壓住一世。”
這樣的話近乎警告,蘇怡悚然一驚,認認真真地答應下來:“蘇怡明白。”
他二人說話完沒多久,外麵便響起來幾個孩子的聲音。
“ 陛下,幾位殿下求見。”
康熙下意識就瞪了蘇怡一眼,頗有些無可奈何地開口對趙昌說道:“讓他們進來。”
門一打開,第一個跑進來的就是保清,也不知道他跑的有多著急,一腦門子的汗。蘇怡見了就嗔怪地按住他,取了手帕給他擦汗:“怎麼回事出那麼多汗?”
保清乖乖站著讓蘇怡擦汗,眼睛則在她和皇帝身上來回瞥,而後腳跟過來的榮憲和保成就聰明多了,他們兩個先是跟皇帝規規矩矩地行禮,而後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保成上前一步,罕見地向皇帝求助:“皇阿瑪,兒臣最近有些課業上的疑惑,皇阿瑪能為兒臣解答一下嗎?”
“這件事情,你額娘已經跟朕說過了,”康熙沉著臉,然而對著自己最心愛的幼子還是忍不住泄了氣,“你要好好讀書,心思端正了,彆想有的沒的。”
保成低下頭:“兒臣明白。”
皇帝又看一眼榮憲,發現小女孩在躲著他的眼神,他心中暗歎,語氣卻越發柔和:“保清,正好你們都在,朕先跟你們說一聲,貴妃說的也有道理,你們上課的進度不同不能再強行留在同時上課,要按照你們上課的進度,把你們劃分一下,具體怎麼分還是要看你們的授課老師。”
“那我以後就不能跟弟弟一起上課了嗎?”保清有些不太高興。
康熙故意逗他:“如果你的進度能追得上保成的話,自然可以和他一起上課呀。”
康熙的話極大的鼓勵了保清,保清瞬間高興起來,他還有點兒難以置信,又問康熙:“您的意思是,我們都還在皇子所上課,而不是弟弟單獨開府出去讀書?”
若說之前,康熙還是在逗孩子,那麼聽到保成這樣的話,他的臉已經徹底沉下來,聲音低沉的問:“你從哪裡聽說的保成要開府?詹事府?”
保清對皇帝的情緒全然不覺,而保成和榮憲兩個卻已察覺到不對,保成皺了皺眉:“又是哪個在你麵前胡說八道?你怎麼彆人說什麼都信?下次再有這種話,你直接來問我就好了。”
榮憲也顧不得對康熙的懼怕,搶在保清辯解之前壓下他的話:“對呀,還開府,弟弟才多大呀,他一個人出去讀書,你放心嗎?”
保清搖搖頭:“不放心的,弟弟話少,在外頭要是被人欺負了,他也不會說,要沒我這個做哥哥的護著,那起子奴才肯定欺負他,就像是欺負長公主家的孩子一樣。”
保清說得誠心實意,保成卻聽得忍不住想翻白眼,皇帝原本還起了疑心,可聽保清說這麼些話,一時間沒忍住,輕笑出聲:“保成還全仰仗你護著了?”
保清撓撓頭:“倒也不是,主要還是皇阿瑪和小額娘罩著我們,但皇阿瑪和小額娘也不能時刻跟在我們身邊,這時候,就要我這個做大哥的護著弟弟妹妹了。”
康熙的目光柔和許多,看著自己的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做的很好。”
保清嘿嘿一笑,全然不知道自己在皇帝的疑心中走了怎樣驚險的一遭。
蘇怡見氣氛緩和了,便主動說道:“難得陛下今日過來,不若留下來用膳?”
皇帝一瞧,就連彆彆扭扭的榮憲都滿眼期待地看著他,當下就改了主意:“好,朕也好一段時日沒陪著孩子們用膳了,榮憲一會兒坐在朕身邊。”
榮憲瞪大眼睛,很有些驚訝。
而蘇怡則在後麵輕輕推了榮憲一把:“你皇阿瑪叫你,還不快點兒過去?”
她手上力道不輕不重,推得榮憲往前踉蹌了兩步,立刻就被皇帝一把撈起來,抱坐在手臂上,皇帝哈哈一樂:“榮憲最近重了點兒啊。”
榮憲頓時羞怒:“皇阿瑪!”
後宮中的消息一向傳的快,馬佳氏使了手段,留住了皇帝夜宿,慈忠貴妃漏夜還派人去了一趟,無功而返,隻在清早把榮憲公主接了回來,此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原本眾人還想著看寧致宮的笑話,卻不料皇帝很快又去到寧致宮,還留下來一道用膳。
“……還以為這回是貴妃輸了,沒想到陛下還心裡時刻記掛著,這才將將下朝,就趕著過去,”宜嬪說著笑,臉上滿是豔羨,“貴妃娘娘不愧是宮裡最受寵愛的,陛下要說上心,對她可是真上心啊,馬佳氏這回捧出來的新美人,跟貴妃娘娘一比,又算得了什麼?”
敬嬪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姿容飛揚的宜嬪,皮笑肉不笑地說:“要說寵愛,宜嬪妹妹也不遑多讓啊,陛下一個月裡,至少得有十天宿在翊坤宮,您有什麼好羨慕貴妃娘娘的?要說羨慕,也應當是貴妃娘娘羨慕你啊!”
宜嬪麵嫩,經曆也少,即算入宮這麼久,也被敬嬪一句話堵的麵紅耳赤,而那拉氏則神神在在,補了一句:“你們不要隨意議論貴妃,做好自己的分內事才對。”
敬嬪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往日裡說話十分謹慎,這會兒被那拉氏提醒了,她不僅不收斂,反而哼了一聲:“我自然做得好自己的分內事,畢竟,我沒有子嗣,也沒有那厲害的娘家人,要事事都捧著我的孩子呢!”
她這話指桑罵槐,說的就是納蘭明珠圍著保清,惠嬪聽得眉頭一皺,卻不能反駁,她要當真反駁,反而坐實了敬嬪的話:“敬嬪妹妹既然知道孩子的重要性,應當召集太醫來為你調養身體,早日為陛下產下子嗣,將來後不是一樣的有前程?宜嬪妹妹也是,趁現在聖寵不斷,也要早日為自己打算才是。”
惠嬪這一番話說出來,又有不少妃嬪蠢蠢欲動,此乃後話。
康熙十五年的夏天悄然而至。
寧致宮裡照舊給榮憲和保成舉辦了生日宴會。
而今保成依舊是肉團團的模樣,但榮憲卻生得更加漂亮,一張小臉雪團子一樣白嫩,大眼睛看過來時,任誰都要心生喜愛。
這不,她這會兒就開始支使起保清了:“哥哥,我要的是剝好的番石榴,你看看,這上麵還帶著皮呢!”
小女孩兒說話嬌聲嬌氣,稍有一點兒不滿意就撅嘴不滿,然而保清卻毫無脾氣,滿口答應下來:“好好好,我再給你剝。”
“彆理她,她就是使喚人,”保成看不下去,沉著臉抬手按住保清,卻不爽地看榮憲,“你想吃不會自己剝?”
“可是我不會呀。”榮憲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
保成:……
楊柳在一旁,連忙說道:“大殿下彆忙了,交給我吧,我來給公主剝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