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年紀大了,最喜歡的就是這麼個小不點兒,當即心軟成一片,張開手就說:“給哀家抱抱。”
這下石綠是真的愣住了,她猶豫地看了一眼蘇怡。
就這一瞬而過的猶豫,一下子讓和樂融融的氛圍冷凝下來,太皇太後還算有氣量,當下隻是哼了一聲:“哀家老了,連個孩子都抱不動咯!”
這一句話弄得石綠一個做丫頭的登時汗如雨下,奈何她手上還抱著熟睡中的胤祉,為了不吵醒胤祉,石綠甚至不能跪下來求饒,她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而皇帝離得近,第一時間就笑嗬嗬地打圓場,他一指胤祉,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老祖宗有所不知,這小猴子是個愛哭的,您彆看他睡著的時候乖,真要是把他弄醒了,您就知道他哭起來有多招人煩了!”
“哪有你這麼嫌棄兒子的親爹?”太皇太後雖然笑罵皇帝一句,但火氣卻被消減許多,她眼睛雖然還望著胤祉,手上動作卻收了回來,“更何況,我看胤祉挺乖的,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了?”
“您是不知道,我卻知道!”蘇麻喇姑也出來打圓場,“我有次去寧致宮那邊接大公主,好巧不巧,正好趕上了這位小爺哭個不停,要不怎麼說是龍子呢?就是哭起來呀,也跟普通人家的小孩不一樣,您彆看他這麼小小一個,哭得那叫一個中氣十足!”
說完了,蘇麻還把雙手伸向胤祉,裝作要把他吵醒的樣子:“您要是不信呀,我就把他叫醒,讓您聽聽看?”
“免了免了,年紀大了,可受不起這樣的折騰!”太皇太後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蘇麻,“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愛開玩笑?”
蘇麻對太皇太後一點都不怕,笑嗬嗬地答應下來:“隻要您開心,我跟您開開玩笑,又有什麼了?”
太皇太後哈哈大樂,之前被違逆的不快煙消雲散:“說不過你,行了吧?好了你也彆在這兒站著了,去旁邊。彆一會兒我們在這裡,真把這小家夥吵醒了,哀家可不想知道他有多能哭。”
石綠得了赦令一樣,立刻微微屈膝,轉身抱著胤祉避開一旁。而純禧也接替了蘇麻的位置,與保成一左一右待在太皇太後身邊,陪著她說笑。
太皇太後對幾個孩子十分有耐心,榮憲也在慈寧宮住過一段時間,還能和純禧一道,時不時說些俏皮話逗老人家開心。
保清不像榮憲和純禧兩個小姑娘一樣會說話,就坐在一旁悶頭吃飯。
天氣還未轉寒,慈寧宮已經架上了菊花火鍋,幾瓣顏色金黃的菊瓣挑在清亮的湯底上,豔紅色的枸杞隨著咕嚕咕嚕冒泡的火鍋湯上下沉浮。
配菜也十分健康,除卻必備的涮羊肉涮牛肉之外,就是些綠油油的青菜,還有土豆芋頭這些軟爛好嚼的東西。配的醬汁也是一樣,以少油少鹽為主,鋪著一點雪白的鹽,以及幾粒小小的花椒。
一看就很養生,但卻不太符合小孩子的口味。
保清在旁邊吃了半天覺得口味淡了,他還好,吃飯不算挑食,勉強也吃了下去。但看保成不怎麼動筷子,碗裡還堆了差不多滿碗,便小聲問保成:“要是吃不完的話,就給我吧。”
保清自以為聲音小,但她們幾個坐在這裡都被萬眾矚目,更何況說話呢?當下就有宮女要上來給保清布菜,太皇太後卻笑嗬嗬地打斷,問保清:“你跟保成關係倒好,他吃不完的給你吃,你也不嫌棄?”
“自家弟弟,有什麼嫌棄不嫌棄的?”保清真的是被問得莫名其妙,他撓了撓頭,下意識去看保成和榮憲,“不是嗎?”
保成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板著臉搖頭:“我自己能吃完,不勞煩大哥。”
說完他端起碗,加快了進食速度,悶頭不語。
榮憲噗嗤一笑:“大哥向來就是好脾氣呀,有時候我故意欺負他,他都從來不跟我生氣的!”
太皇太後的注意力被吸引回來,輕輕擰了榮憲的臉一下,笑罵道:“你這小丫頭片子,欺負人還能笑得出來?也虧的是你哥哥他脾氣好,就換了胤祉那個脾氣差的,按照你們的話說,他是不是得哭個天昏地暗呀?看你還敢不敢欺負他!”
榮憲扁扁嘴,撒起嬌來:“我才不理那小猴子呢,更不會欺負他了!”
“你們可是親姐弟,不管以前如何,現在他可就隻有你,你要好好照顧胤祉呀。”太皇太後拉著榮憲的手,拍拍她,語重心長地叮囑。
榮憲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我會的。”
“三弟也不止榮憲這一個姐姐呀,還有純禧姐姐,”保清逮到了說話的機會,還專門用手比了比自己和保成,一臉驕傲地說,“還有我跟保成兩個哥哥,我們都會好好照顧他的!”
“瞧把你能的!”這大孫子虎頭虎腦,說起話來卻意外地打動人,太皇太後臉上笑開了一朵花,把大孫子扯過來揉巴了幾下,“這可是你說的,以後你要是對你弟弟妹妹們不好呀,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咯!”
臉都被捏變形的保清掙紮著反駁:“才,才不會呢!”
火鍋宴吃完,蘇怡帶著幾個孩子告辭。
太皇太後瞥了一眼康熙,不太耐煩:“皇帝怎麼還待在這裡?”
康熙十分有眼力勁兒地湊上來,蘇麻讓開空間,由康熙接替了捶腿的位置,他一邊給太皇太後捶腿,一邊笑道:“孫兒這不是想著多陪陪老祖宗嗎?老祖宗就當行行好,給孫兒一個儘孝的機會,彆趕孫兒走。”
太皇太後閉上眼睛,閒閒地說了句:“你又有什麼話想說?頭先當著孩子們的麵兒,哀家給你麵子,現在你可以說了。”
“那奶娘的事……”
“若是為小赫舍裡求情,大可不必,”太皇太後輕哼一聲,“榮憲都親自上門,把這件事情一肩攬下,難道哀家還要揪著不放嗎?再說了一個奶娘,不過是小事一樁,值當什麼?”
“朕也問過其他人,事情的來龍去脈,確實如榮憲所說,並不是榮憲為了袒護她小額娘,才說這些……”康熙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但還是堅持說完了,“也怪朕,朕派去的那奶娘,雖說性子敦厚,沒什麼壞心思,可也太老實了些,沒在一開始就意識到這孟氏的不對勁。”
“得了吧,你不妨說是哀家老眼昏花,挑錯了人!”太皇太後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康熙,“哀家還沒有那麼小氣,你也不用就這奶娘的事情,跟哀家雲裡霧裡扯那麼久,說吧,你是不是為了鈕祜祿的事情來的?”
“老祖宗慧眼如炬,朕確實是為此事煩惱,”康熙臉上露出了一點苦惱之色,“鈕祜祿如今病重,朕幾次三番想要加恩於她,可她自己卻不領情,但……”
“你是皇帝,你想封誰做皇後,是你自己的事情,難道還要等誰答應不成?”太皇太後冷冷一笑,“哀家早些年還覺得東妃溫順,現在看來,她也是假的溫順,自己心裡的想法多得很啊!”
“也未必吧,或許,她隻是跟自己的母親關係不太好……”
康熙的解釋顯然沒有說服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一個側室所生的女兒,不想著給她自己的同母兄弟拉好處,反倒要幫著正房夫人,皇帝,你彆跟哀家說你不知道,這段時間,鈕祜祿與小赫舍裡走得有多近!”
康熙打著哈哈:“小赫舍裡畢竟喜歡孩子,端靜在舒舒覺羅氏那裡受了委屈,也還是榮憲告訴小赫舍裡、幫著端靜解決了麻煩。鈕祜祿也是一樣,她沒有孩子,把端靜當做親生的一樣,誰幫了端靜,她自然會心生感激。”
“你如今是打定了主意,還是以為哀家久居深宮,就對外麵的事一概不知了?”太皇太後臉上的笑容終於變成了薄薄的怒意,“除了宮裡頭的這兩個,宮外頭的鈕祜祿跟赫舍裡關係也緊密的很呐,那阿靈阿今年才幾歲?她們兩家就商量著定親,怎麼,沒了遏必隆,難道鈕祜祿一族,竟要靠著赫舍裡才活得下去嗎!”
見太皇太後果真動怒,康熙也不嬉皮笑臉了,連忙接過蘇麻遞來的茶盞:“您彆著急呀,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太皇太後再怎麼也不會當真跟康熙生氣,他接過茶盞,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康熙:“你今天要不跟哀家說清楚了,這事兒就不算完!”
康熙求助的看了一眼蘇麻,蘇麻卻笑道:“你彆看我,這回你看我我也沒辦法幫你解決了,自求多福吧陛下。”
眼見著確實沒有彆的法子,康熙隻好乾笑一聲:“朕以為這不算什麼大事兒,所以才沒巴巴的來跟老祖宗說。”
他這樣說話,毫不意外的又收獲了一記白眼,康熙正色道:“遏必隆死後,鈕祜祿一族現在是法喀獨大,他原本也是很有些想法的,隻是……鈕祜祿眼見著不成了,他現在才想著換條船上,找上索額圖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雖說明珠現在能與索額圖分庭抗禮,但太子的名位始終比皇長子更名正言順些。”
“你還笑得出來?”看著康熙滿不在乎的樣子,太皇太後越發生氣,“你還是春秋鼎盛的時候,你這些臣子們就忙著站隊,想著帶搏一個從龍之功,她們這是一個兩個的盼著你死了,好讓自己的家族再上一層樓!簡直是豈有此理!”
“都說了老祖宗不必如此生氣,”康熙簡直是哭笑不得,他輕輕拍著太皇太後的後背,一邊哄一邊平靜地說道,“他們現在也未必是站隊,至多是暫時先結個盟,押寶罷了。他們哪有那樣的膽子,敢盼著朕不好?”
“哀家諒他們也不敢!”太皇太後回過味兒來,又有些意外,看一下康熙,方才緩緩問道,“保成這才多大,你現在就開始給他鋪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