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皇帝為何如此發問?蘇怡靜靜等著皇帝接下來的話。
果然,康熙說道:“後宮之事,朕本就托給了你與淑貴妃,你都躲了多久的懶,你心裡不知道麼?”康熙的目光點過眼前幾個孩子,笑道:“先前孩子們小、你在寧致宮深居簡出就罷了,現在胤祉都快滿周歲,你還這般躲懶,也說不過去了。”
保清嘟嘟囔囔想開口替蘇怡辯解,卻被榮憲一把按住,蘇怡望著康熙,見他能當著孩子們的麵兒說這些,就知道這個話題不是不能提的,她當即淺笑著答應下來:“陛下說得有理,蘇怡此後不好躲懶,也要打點精神,和淑貴妃好好合作才是。”
她這一句話遞出去,果真康熙眼底的笑意變深了,他點頭道:“舅舅最近還憂心淑貴妃不通人情世故,處理不好這些瑣事,如今你願意幫手,正好能好好教導她。”
看來真是因為佟佳氏做錯了事,皇帝才要把她派出去了。
老板親自派活兒,還得乾,蘇怡應下來:“蘇怡明白。”
他們大人間說著話,好容易氣氛緩和了些許,胤祉忽然間不啃自己的小拳頭,嗚嗚哇哇地小聲哭了。離得最近的保清順手就要把胤祉的拳頭再往他嘴裡塞塞,奈何小家夥扭過頭去,就是不肯,看起來委屈巴巴,又堅決不從。
保清束手無策,求助地望著兩個弟弟妹妹:“三弟不啃手了,這可怎麼辦?”
榮憲坐著沒動:“你把他抱起來哄哄?”
保清依言接過孩子,嘗試著晃了幾下,但他也不知道惹到小家夥哪裡了,小家夥哭得更凶,一個勁在他懷裡動彈掙紮。對這麼個小家夥,保清也不能強行按住不讓他動,隻好把小家夥往邊上的保成懷裡一塞:“弟弟,你抱抱他吧,說不定,說不定他就不哭了!”
驟然間被塞了個小家夥過來,饒是沉穩如保成,都手忙腳亂一陣才勉強接住胤祉,他看看懷裡哭個不停的小家夥,一時間手都不知道怎麼放,隻好念叨他:“你,你彆亂動啊,亂動會掉下來的!”
康熙看著向來麵癱的兒子露出慌亂神色,還有心情看戲,指指點點道:“你可不能這麼抱,那隻手,那隻手扶著腦袋,還有隻手扶著他的腰,彆讓他真掉下來摔著了!”
在康熙的語言指揮下,保成手忙腳亂地動作,手往繈褓底下一模,小家夥的哭聲也到了頂峰,不安的感覺忽然湧了上來——
他手上忽然一熱。
保成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以他不算豐富的人生閱曆,並不能判斷發生了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那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小家夥越哭越凶,康熙都沒辦法繼續看戲,他手一揮:“把胤祉給奶娘吧,是不是餓了?”
奶娘聽話地上前,從保成懷裡抱走了胤祉,繈褓才一入手,方氏就驚訝道:“原來是小殿下尿了!”
“三弟尿了?”保清第一個跳起來,他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保成衣擺上,有一塊被明顯浸濕成深色的陰影,他當即大驚失色,“三弟尿弟弟身上了!”
保成:……
如果可以,今天這一切最好都沒發生過。
保成小臉上麵無表情,他站起身來,微微壓低音量:“皇阿瑪,兒臣先行告退。”
康熙強忍笑意,生怕自己刺激了孩子脆弱的自尊心,他咳了一聲,點頭:“去吧。”
保清還要說話,邊上的榮憲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保清的嘴:“你少說兩句!”
蘇怡眼見著保成僵著臉快步離開,似乎都能聽到他的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等到走到內間,保成忽然聽到了一陣爆笑如雷的聲音。
——很好,是皇阿瑪先笑的。
您真不愧是親阿瑪。
……
“你厲害了啊,連你太子哥哥都敢,咳咳!”康熙看著被換了一個乾淨繈褓的小兒子,沒忍住又笑起來,“等你長大了,以後這事情還能被拿出來笑呢!”
保清撓撓頭:“可是三弟又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以後這事你少說!”榮憲凶巴巴提醒保清,張牙舞爪地威脅她,“這事要是被彆人知道了,肯定就是你說漏的!小心保成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保清連忙捂住嘴,聲音隔著巴掌傳出來:“我保證不說!弟弟不能不理我!”
蘇怡噗嗤一笑,對保清玩笑道:“都怪你,好端端的要抱胤祉做什麼?”
保清略有些委屈,他解釋起來:“當初弟弟我也抱過呀,弟弟就沒尿我身上……”
蘇怡笑得都快忍不住了,榮憲接力繼續吐槽:“你抱小哭包就算了,乾嘛還丟給保成?”
康熙也跟著煞有介事地嚇唬保清:“就是,保成第一回抱胤祉,就碰上這事,以後他肯定再也不敢抱胤祉了,你說,你一下子坑了兩個,該怎麼辦?”
“啊?”保清呆呆地長大了嘴巴,垂頭喪氣地說道,“那,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蘇怡忍俊不禁,摸了摸保清垂下來的小狗腦袋,笑道:“好啦好啦,這事情跟你又沒有關係,你不用難受,大家都是跟你開玩笑呢!保成也不會跟你生氣的,不過,小不點,你還是快點學會說話吧!”
本一場小小的鬨劇就此揭過,奈何小哭包胤祉很快帶來了第二場鬨劇。
鬨了這麼一出,此後的幾天內,隻要胤祉哭哭啼啼,保清保成就直接叫奶娘過來處理,生怕這小不點冷不丁又來一回“特殊攻擊”。
奶娘方氏悶頭做事不說話,而袁氏就總帶著笑,偶爾還能跟他們玩笑幾句,這回就笑說:“兩位殿下也不必這麼小心,今兒小殿下乖巧得很,不會……”
“你說沒用,要他自己說,”榮憲戳了下小孩子軟綿綿的臉蛋,惡劣地嘲笑他,“說不出來吧?笨笨笨,這麼久了還不會說話!”
榮憲一貫有事沒事欺負一下胤祉,保成看習慣了,保清卻有點心疼,他接過小家夥在懷裡,還能騰出一隻手揉一揉小家夥的臉蛋子,看著胤祉嘴邊吹出一個口水泡泡,忍不住笑起來:“你們瞧,三弟還吐泡泡呢,跟那條魚一樣!”
誰沒事會把自家弟弟形容成魚啊!榮憲心裡默默吐槽,鼻端輕輕動了動,她皺眉問:“什麼味道?”
保成坐得遠一點兒,什麼也沒聞到,他搖搖頭。
“我聞到有點兒臭,”保清離得最近,他循著味道低下頭去,“好像是三弟……”
此話一出,三人同時心裡一咯噔,保清跟保成麵麵相覷,而榮憲已經後退了三步:“你要不,先把小哭包給奶娘?”
保清咽了一口唾沫,雙臂僵直著往前遞出,才一動作,就聽得響亮的一聲:“噗!”
這手上一熱的感覺……
不太妙啊!
一股難言的臭味也隨著這聲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保清渾身僵住,下意識就向保成求助:“弟弟……”
被他寄予厚望的保成弟弟默不作聲撤後一步,以實際行動表明了內心的想法。
這一劫,哥哥你自己受著吧!
解決了排泄問題,小哭包沒等到周圍人的反應,被濕漉漉的感覺包裹著不大舒服,胤祉張開嘴,再度大哭起來。
奶娘連忙上前,接過胤祉,她二人已然習慣,看到保清一副被雷劈了的呆滯模樣,袁氏笑道:“大殿下還是頭回見到這情形吧?其實小殿下現如今已經好多了,自打小殿下開始有規律的進食輔食,排便都比從前規律呢!這可都是有記錄可查的!”
保清仍舊艱難地反應著,早有機靈的楊柳和柳桃捧著水盆過來,伺候著他洗手,保成聲音也有些艱澀,問袁氏:“那為什麼之前沒有……”
袁氏一聽就知道保成想問什麼,笑道:“因為先前幾位小殿下隻是偶爾過來看看,並不像放假的時候一樣,幾乎是一整天都陪著三皇子啊,你們呆的時間長了,自然就會遇到更多情況。”
聞訊而來的蘇怡正好看見使勁揉搓手的保清,她輕笑一聲,上前摸摸保清的腦袋:“現在胤祉一天大過一天,以前他每天醒著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現在都能醒上五個時辰。這孩子以前不是沒有乾過這事兒,隻不過那時候他都是睡著的,現在他醒了,你們陪著胤祉玩,就正好遇上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保清一邊搓手,一邊看一眼保成,委屈巴巴地低聲說道:“可是,可是胤祉是尿了弟弟,他在我手上,是拉臭臭啊!”
“閉嘴!”
“噗嗤!”
保成是惱羞成怒,榮憲則是完全憋不住笑,冒著被保成用目光盯穿的風險,榮憲溜到蘇怡身邊,笑嘻嘻衝著保清笑道:“可好歹胤祉沒弄臟你的衣服,保成卻……”
“榮!憲!”保成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叫榮憲的名字,用眼神威脅榮憲。
榮憲往蘇怡身後一縮:“我可什麼都沒說!”
保清和保成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出了同為難兄難弟的無奈,他二人這回同仇敵愾了,對著蘇怡身後的榮憲齊聲道:“你可不許亂說,千萬要保密!”
榮憲嘻嘻一笑:“知道啦知道啦,你們兩個現在倒成一夥兒的,專門來欺負我一個了!小額娘,你快幫我教訓教訓他們倆!”
蘇怡忍俊不禁,把榮憲拉出來:“你們自己分出高下來吧,我可幫不了你們!”
寧致宮中嬉笑一片。
皇帝冊封鈕祜祿東珠為皇後的聖旨正式頒發,而蘇怡也和其他嬪妃一道,親往坤寧宮道賀。
鈕祜祿換上全套皇後服飾,妝容隆重而肅穆,隻是神態有些倦怠,她接見了所有人,勉強對淑貴妃和蘇怡道:“本宮身體不濟,今後這後宮之事,還要勞煩兩位通力合作。”
佟佳氏一見到蘇怡就害怕,即便坐在新晉皇後身前,也始終身子發僵,聞言隻是點頭強笑道:“臣妾明白。”
說完了客套話,鈕祜祿迫不及待地下了逐客令:“你們都先回去吧,貴妃留下,端靜正好有些想念貴妃呢。”
皇後都發了話,其他人隻得退了出去,縱然還有些人不滿,也不可能在坤寧宮胡賴賴。
敬嬪走在佟佳氏身邊,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三公主此時不應當和大公主她們一樣,在皇子所麼?皇後娘娘也是,想單獨留貴妃娘娘說話,直說就是了,何必還要把三公主搬出來?”
安嬪低聲道:“你既然知道皇後娘娘對貴妃娘娘那麼欣賞,為何還要出言不遜?應當少說兩句才是。”
敬嬪冷哼一聲,嘴上卻答應下來:“這我當然知道,難道還要你說?對了,淑貴妃娘娘,最近怎麼少見琪嬪妹妹,今兒拜見皇後娘娘,她也不得空麼?”
被問到琪嬪的動向,佟佳氏一愣,而後不自然地扭過臉去:“她身體不適,一早就歇下了。”
敬嬪追問道:“身體不適,可找了禦醫?不如我們宣禦醫吧!”
佟佳氏連忙拒絕:“隻是偶感不適,多加休息就好,真有什麼,本宮自會召集禦醫的。”
敬嬪目光轉動,低頭道:“既然淑貴妃娘娘早有打算,臣妾就不多說了,希望琪嬪妹妹早日康複,我們姐妹好久沒打葉子牌了呢。”
坤寧宮內。
鈕祜祿東珠一邊讓宮女為她卸下沉重的釵環,一邊沒忘記招呼蘇怡:“你坐一會兒,我收拾好了再跟你說話。”
自從知道鈕祜祿的原身還是個小姑娘,蘇怡對她的所作所為也寬容許多,此刻宮女都忍不住輕聲咳嗽想提醒鈕祜祿,蘇怡卻不甚在意,她甚至還有心情和鈕祜祿開玩笑:“就隻讓我坐在這裡,連口茶水也沒得喝麼?”
鈕祜祿笑起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快給貴客上茶啊!”
蘇怡嘗了一口茶水,鈕祜祿便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好喝嗎?陛下親自送來的,說是哪裡的貢品,我記不清了,不過你要是喜歡,一會兒就都給你帶走!”
“好好的,說得像是我專程來你這裡討茶喝一樣!”蘇怡輕笑一聲,問她,“找我有事?”
鈕祜祿的宮女此刻也將她頭上的鳳冠徹底拆下來,她扭了扭脖子,讓她們出去,宮女們依言退下,關上門。
麵前的空氣再度產生了熟悉的波動,蘇怡微一睜眼,就看到病殃殃的鈕祜祿一下子蹦了起來。
她還穿著身上莊嚴肅穆的禮服,整個人卻活蹦亂跳得像個剛剛從醫生口中得到赦免的幸存者。
“可算是累死我了!”鈕祜祿東珠左右伸展著四肢,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個小瓶子給自己灌了下去,喝完了才想起來問蘇怡,“你要不要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