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怡輕笑一聲:“有些小心思無妨,但是記得,這些話,可不要傳出去了。”
石綠訝然,脫口問道:“憑什麼呀?娘娘,那惠嬪娘娘對您這般,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忘恩負義了,她的話就算是傳出去,那肯定沒她好果子吃……”
“正是如此,才更不能傳出去,”蘇怡拍一拍石綠的手,將她按住,“我不想與保清的親生額娘為敵,更不想保清為難,你明白了?”
石綠咬住嘴唇,一臉的不情願,末了才點點頭:“奴婢明白。”
待打發了石清石綠下去,蘇怡單獨留了瑩兒伺候,她坐在鏡子之前,看著輕手輕腳給她卸下釵環的瑩兒,蘇怡方才問道:“惠嬪如此,你可有什麼想法?”
瑩兒動作一頓,她放下手中珠釵,慢慢答道:“娘娘,奴婢雖是陛下賞給您的,但心裡現如今卻已經將您當作奴婢的第二個主子。按照奴婢的想法,惠嬪娘娘,著實是有些過分了。”
蘇怡歎了口氣:“她也是為了保清,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瑩兒束手往後退了兩步,低眉順眼保證道:“今日娘娘和惠嬪娘娘所說的話,奴婢不會亂說,隻是,奴婢想知道,惠嬪娘娘是為了大阿哥,要與太子相爭,您百般退讓,又是為何?”
因為保清也不是贏家。
蘇怡有係統襄助,對每個孩子的最終結局都了如指掌,而和太子鬥得最凶的大阿哥,下場也十分不妙。皇帝用了長子來做太子的磨刀石,卻毫不猶豫地將這塊磨刀石舍棄,大阿哥一黨原來有多風光,後來就有多落寞。
所以,惠嬪相爭,在蘇怡看來,不僅不會讓她生氣,反而隻會讓她感到唏噓。
這樣長時間的沉默讓瑩兒誤會了蘇怡的意思,她跪下來,恭聲道:“是奴婢逾越了,不該探問娘娘。”
“無妨,我剛剛,隻是有些出神罷了,”蘇怡對她淺淺一笑,道,“有陛下在前麵為保成擋風遮雨,就算其他人想來爭,也是爭不過的,我隻是偷懶罷了。”
這番說辭倒也不全是假話,按照行為來推算,康熙對太子近乎縱容的態度,甚至在極度失望之後廢了太子、還能再複立太子,著實是對太子極儘寵愛。當下來講,蘇怡確實是什麼都不用做,自有皇帝在前麵幫保成掃清一切障礙。
然而這話卻沒能說服忠仆。
瑩兒低下頭去,小聲說道:“娘娘,您看重大阿哥,可是大阿哥身後有納蘭大人,納蘭大人又和索大人積怨已深,並不像大將軍那樣,對索大人那麼客氣。就算是為了您家裡,也不該再對大阿哥……”
“夠了,”蘇怡沉下臉來,目光冰涼地注視著瑩兒,聲音冷徹,“本宮看重誰,都是本宮自己的事,你還是少管些。我看你這幾日也累了,我準你幾天假好好休息,讓石清來伺候本宮吧。”
瑩兒臉色慘白,低聲應下:“奴婢遵命。”
寧致宮這一場小小的風波才剛剛刮過,傍晚時分,兩位小殿下在宮殿門口相遇了。
“弟弟!”
保清一見到保成,下意識就咧嘴一笑,大喇喇上去要摟住他肩膀,然而保成身邊跟著的老嬤嬤卻皺著眉頭,上前隔開了保清,她動作大開大合,毫不掩飾對保清的不喜,教訓道:“大殿下,在宮中要循規蹈矩,你見了太子殿下,不行禮也就罷了,怎麼能上來勾肩搭背?多失禮呀!”
保清被這麼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砸下來,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他看看同樣皺著眉的保成,語氣就有些許變化:“失禮,哼,自然是沒人教導我,我也不知道該學哪些禮!”
保成眉頭皺得更厲害,他終於開口道:“範嬤嬤,我與大哥是一家人,在自己家裡,何須多禮?”
這話說得保清的不快少了幾分,然而那苦瓜臉嬤嬤卻不肯罷休,她眉毛一豎,惡聲惡氣道:“君子守禮,便是在無人之處,也一樣不可懈怠,太子殿下萬萬不可恣意妄為——”
“你們倆在等我嗎?走了走了,一塊兒進去!”
僵持之間,保清和保成忽然被身後衝來的一股力量帶得往前踉蹌幾步,情不自禁地被帶著往前跑。
榮憲笑容燦爛,一手一個挽著他二人,大聲笑道:“我們比賽誰先跑到小娘娘身邊吧!”
保清和保成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答應下來:“好!”
三個小孩子跑得飛快,一下子就沒了蹤影,苦瓜臉嬤嬤在後麵氣得跺腳,卻也毫無辦法。
等到了近前,能看清蘇怡的身影,保成咳嗽一聲,保清也默契地放慢了腳步,榮憲毫無懸念地第一個衝了上去,結結實實抱了蘇怡一個滿懷:“小額娘!”
小女孩在蘇怡懷裡仰起臉來:“榮憲好想你啊!”
蘇怡也跟著笑,她替榮憲理順跑亂了的頭發,柔聲問道:“怎麼跑得那麼急,難不成怕我跑了?”
榮憲撅著嘴,考慮怎麼告狀,那苦瓜臉嬤嬤就緊跟著過來了,一邊提起腳邁過門檻,一邊著急忙慌地就來上眼藥:“二公主殿下,您未免也太過了些!這宮裡,哪有公主像您這樣——哎喲!”
嬤嬤的話才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她的衣擺落在門檻的另一側,被卡住的衣角帶得她往前猛地一個踉蹌,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
榮憲差點兒沒笑出聲來,她連忙捂住嘴,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而保清和保成也沒好到哪去,一個低頭看腳,一個抬頭看天,實際上都是在憋笑。
蘇怡看了一眼三個孩子的反應,對那嬤嬤和顏悅色道:“嬤嬤快些起來吧,原是本宮這裡的門檻該修一修,倒叫嬤嬤吃了個虧。”
苦瓜臉嬤嬤從地上爬起來,她自來把禮儀規矩掛在嘴邊,這會兒當著隨意的麵摔了個狗啃泥,自覺丟臉無比,喃喃道:“奴婢失禮了,還請娘娘準奴婢下去梳洗。”
蘇怡自是準了。
那嬤嬤一走,三個孩子頓時跟重新活過來一樣,榮憲在蘇怡懷裡沒個正形自不必提,保清也大馬金刀往邊上一坐,就連保成,也明顯地鬆了口氣。
這就奇了怪了。
蘇怡好奇地揉一揉榮憲,問道:“怎麼了,你們倒看起來很怕那嬤嬤似的?”
榮憲早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不是怕,是煩!保清哥哥,保成,你們說是不是?”
保清用力點頭,保成點頭的力度也比平時更大,榮憲得到回應,轉過來繼續跟蘇怡抱怨:“小額娘,你不知道,這範嬤嬤自打半個月前被太皇太後娘娘派去跟著保成,那一天天管得可寬了!保成吃飯、走路、說話,全部都要按照這範嬤嬤說的來,不然她就能一直叨叨叨叨,沒完沒了!”
保清也深有同感,看一眼保成,對蘇怡道:“就是,弟弟現在看到我都不跟我打招呼了,我原本還以為是我哪裡得罪了弟弟,剛剛在門口才發現,原來是這嬤嬤搗鬼!”
大人們之間的鬥爭到底還是波及到了孩子們。
蘇怡看保成微微變化的臉色,就知道事實並不是保清說的那麼簡單,她無心拆穿,便對榮憲道:“反正她管的是保成,你少與她打交道,不就成了?”
“我本來就不想理她,是她自己幾次三番要湊上來!”榮憲哼了一聲,極為不滿,“本來麼,保成現如今都待在皇阿瑪身邊,我想見他,還得等皇阿瑪召見我的時候見一麵。可是那範嬤嬤就是要多管閒事,連我做什麼都要管!我煩都煩死了,現在皇阿瑪要是不見我,我才不去找保成呢!”
蘇怡看看保成,見小家夥抿著嘴,顯然心裡麵有些不高興,卻忍著沒說,她的目光停在小家夥臉上,忽然道:“保成。”
“啊?”保成陡然間被蘇怡叫了一聲,禁不住抬起臉來,麵上浮現出了許久未見的懵懂神色。
“怎麼這麼長時間沒見,你反倒變傻了?”蘇怡仗著手長,越過榮憲去捏了捏保成的包子臉,惡劣地笑他,“陛下還一直把你帶在身邊,我還以為你能學聰明,沒想到,這會兒竟然跟小時候一樣傻,可見是沒認真學,是不是呀?”
保成的臉被蘇怡輕輕捏著,他隻要略微一動,就能從蘇怡手下掙脫出來,可他卻偏偏沒動。
“沒有,我學的很認真,”保成說話的時候一貫嚴肅,奈何臉被蘇怡捏得變了形,反而顯出孩童的可愛之處來,他認認真真控訴蘇怡,“是阿娘……阿娘取笑我。”
許久沒聽到保成叫她,蘇怡也是一怔,她鬆開手指,該捏為揉,笑道:“好了,逗你玩的!你這麼久都不回來看我,我逗你玩一玩又怎麼了?我不管,我要去跟陛下說,榮憲隔三差五就回來陪我,你和保清卻忙得連回來看我的功夫都沒有了!”
保清臉上浮起羞愧之色,他腦袋一熱,立刻就答應下來:“小額娘彆難過,以後我額娘隻要接我,我就先來看您!”
蘇怡笑了一下,又壓住上翹的嘴角,瞟了保成一眼再移開:“保清這麼乖,就不知道,有人能不能這麼乖了?”
保成十分無奈,他看了一眼蘇怡,低聲喃喃:“怎麼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你還小孩子說大人話呢!”蘇怡耳朵尖,一下子就聽到保成說的什麼,她笑得彎了眼,“你才多大,就這麼老氣橫秋的?”
榮憲也跟著拍巴掌:“就是就是,羞不羞羞不羞!”
保清見榮憲再度和保成鬥起嘴來,這熟悉的情形令得他也跟著放鬆下來,好像這段時間以來,隱隱約約的不舒服都不複存在,他的臉上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娘娘,娘娘不好了,惠——”石綠著急忙慌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卻在看見屋內坐著的保清時硬生生停住,她勉強行了一禮,臉色難看至極,“奴婢見過三位殿下。”
蘇怡的餘光留意到渾身緊繃的保清,她麵上依舊帶著跟榮憲保成玩耍的愉快笑意,對石綠道:“著什麼急呢?有什麼事不能慢慢說?”
石綠為難地看看保清,猶豫道:“娘娘,不如我單獨和您說?”
她的動作雖然隱秘,但保清心中存了隱憂,一下子就看到了石綠的眼神,他登時著急起來:“綠姑姑,你倒是說呀,是不是跟我額娘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