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所不知,豆子出生在草原上,自小就被他父王帶著到處跑,好些個部落的首領都看好豆子,光是娃娃親就說了不知道幾樁,”蘇怡麵上含笑,和皇帝的目光對上,一點兒都不見畏懼和退讓,“陛下若是真把豆子接去與保成同住也無妨,隻一件事,可莫要再給豆子多招來娃娃親了,微臣可是招架不住了。”
皇帝盯著蘇怡的笑容,臉上的笑也跟著擴大:“原來這小不點這麼搶手,這下朕的擔子可就重了,這麼一塊兒金疙瘩,還是你們留在自己身邊穩妥,朕就不帶走咯!”
博西勒緩緩吸進一口空氣,下意識看向蘇怡,卻見蘇怡唇邊含笑,開玩笑一般對豆子說道:“你瞧,皇帝陛下也嫌你麻煩,不願意帶你去京城玩呢!保成,你要是不嫌棄豆子,你就帶他出去玩一陣吧。”
保成拱手答應,他有些猶豫地看著才隻到他腰側的小豆丁,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反倒是小豆丁睜著眼睛看保成,聲音軟糯:“哥哥,要牽著我嗎?”
保成被問得一愣,看著小豆丁圓溜溜的眼睛,有些生疏地把手遞給他,而後,他的手立即就被一隻軟綿綿的手握住了。
小豆丁仰起臉衝他一笑:“哥哥,我們走吧。”
支走了兩個孩子,屋內的氛圍頓時緊張起來,皇帝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感歎了一句:“看不出來,這麼多年下來,保成不止跟你的感情依舊那麼好,就是跟這個從沒見過麵的兄弟,感情也不錯啊。”
“保成這孩子從來都重感情,陛下您是知道的。”蘇怡不動聲色地奉承了皇帝一句,等著皇帝接下來的出招。
果然,皇帝的目光重新轉回來,逐漸發冷:“他是重感情,可未免過於重感情了些,連圖海留下來的人馬,他都要照顧起來,怎麼,他是什麼時候跟圖海有了交集?”
先前若是保成沒有跟蘇怡交底,蘇怡也會被皇帝的突然發難打個措手不及,可現時蘇怡便不會如此,她施施然屈膝行禮:“請陛下息怒,陛下有所不知,保成之所以收留這些老兵,隻是因為可憐他們征戰多年,落得一身傷病,沒有謀生技能,也沒有去處,所以才養著他們。至於說和大將軍的情分……如今大將軍都已經入土了,真要是和他們家攀關係,那也該找襲爵的當家人,養著這些老兵做什麼呢?”
皇帝盯著蘇怡的眼睛,冷冷問道:“是嗎?”
在外掌權多年,蘇怡現如今的力量足夠支持她在皇帝麵前也沒有太過懼怕,她沉聲答道:“陛下若是懷疑,隻管派人去查便是,我相信保成,相信陛下,也一定願意給保成一個辯白的機會。”
“哈哈哈!”
皇帝盯著蘇怡看了半天,忽而放聲笑了起來:“你快些起來吧,朕不過是看看你是否跟從前一樣相信保成,現在看來,還是同從前沒什麼兩樣!這件事朕早就查清楚了,保成這孩子過分心軟,什麼人都收攏在身邊,不過這樣也好,也算是給這幫老兵一個出路。”
蘇怡順勢起身,用眼神安撫了麵露憂色的博西勒,正色道:“不知道陛下從哪兒聽來的謠言,竟然有人敢在您麵前如此惡意中傷保成,若非您信任保成,將此事查清楚了,否則保成豈非要擔上私自屯兵的罪名?這誣陷保成之人,實在是用心險惡。”
皇帝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笑一笑:“也許隻是此人聽了彆人的謊話,以訛傳訛告到朕這裡來也說不定。”
“以訛傳訛的假話也能說的話,到底是居心不良,還是能力不足?”蘇怡卻一反常態地咄咄逼人,追問道,“若是前者,此人這次對保成不利,被陛下化解,難保不會有下次,若是後者,陛下既然知道他能力不足,卻還讓他身居能進言陛下的位置,是不是過於寬和了些?”
皇帝盯著蘇怡的臉,眼底有淡淡的怒氣升騰,卻強自忍耐,若是先前,他可以就著氛圍壓下蘇怡的話,可後麵他自己帶了玩笑的語氣說話,反而不好在這個時候反麵了。
“你對保成的確極為上心,”皇帝斟酌著開口,“罷了,此事朕會好好處置,你身在格卡爾部,就彆多心京城的事了。”
蘇怡此舉並非一定要皇帝做點什麼,隻是為了表明她自己的態度,如今也算達成目的,她笑一笑,道:“陛下難得來此,臣和博西勒還有一樁好事呈奏陛下。”
皇帝挑眉:“什麼好事?”
博西勒被蘇怡使了個眼色,便將準備好的一卷羊皮紙遞上來:“請陛下過目。”
趙昌幫著皇帝打開羊皮紙,一副標記得密密麻麻的地圖展現在皇帝麵前。
饒是皇帝有所準備,這時候也是臉色一變:“這是歐羅巴一帶的地圖?”
博西勒看著蘇怡的臉色,得到了蘇怡的肯定眼神之後方才答道:“正是,陛下請看,這裡的標誌指的是礦脈,這是香料,這是藥材……歐羅巴諸國都有自己的特色,他們現在對咱們大清的瓷器和茶葉都極為追捧,願意用自己國家生產的貨物來換取,而這些礦石更不在話下,隻要掌握了海上航線,我們的商道可以擴展到更遠的地方!”
皇帝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他雙眼緊緊盯著這張地圖,一時間沒有回答。
蘇怡見狀,又添了把火:“羅刹國的火器最是厲害,他們那裡盛產一種用來做火器的礦石,臣和他們的人做過幾次生意,才知道的這件事。若是我們能夠把瓷器和茶葉絲綢賣給他們,我們就能得到羅刹國的火器,對陛下來說,這難道不是一樁大好事嗎?”
縱然皇帝心裡麵閃過多少心思,這時候也隻能順著蘇怡的話說上一句:“的確是件大好事。”
蘇怡唇邊掛起笑容,道:“臣等一心向著陛下,火器和海上貿易都事關重大,臣等不敢擅作主張,便等著陛下聖駕親臨,親自呈奏陛下。”
皇帝定了定神,看看麵前好似一臉忠心的蘇怡和博西勒,他也露出感動的神色:“兩位愛卿如此記掛著朕,朕心裡實在感動,這一功,朕為你們記下!等回了京城,朕再好好想想,給你們什麼封賞才是。”
“不過而今博西勒已經是格卡爾王,連豆子小小年紀,身上已經有了王子的封號,除了這草原的聯盟之王,朕還真不知道,該賞賜些什麼給你們了!”
博西勒眉心一跳,恭順道:“陛下賞賜皆是恩典,臣等不敢妄想。”
蘇怡也跟著笑道:“微臣惟願陛下身體康健,國富民安,並不敢討賞。”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怡,笑道:“好,這份禮朕就收下了,你在草原這幾年經營得很好,若是沒有你和博西勒,恐怕這草原上沒有這麼久的太平日子。”
這就是到了博西勒發言的時候了,他道:“其他首領也都畏懼陛下天恩,並不想挑釁陛下,隻是草原上條件太差,每年過冬的時候,許多部落都缺少糧食,這迫於無奈才會有冒犯之舉,自從可敦把商道發展起來之後,各部落都有了餘錢,日子也比從前好過,自然不會再主動打破平衡,多生事端了。”
“所以說,這還是你們夫妻二人的功勞嘛!”皇帝哈哈一笑,拍了拍博西勒的肩膀,親昵地問他,“你們夫妻二人如此默契,這幾年來合作無間,才把格卡爾部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今諸事已定,你們不考慮再多生幾個孩子麼?朕可知道,可敦是最喜歡孩子的。”
孩子的話題始終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一根刺,博西勒臉色控製不住地一變,勉強笑道:“這孩子的事也是要緣法的,現如今既然有了豆子,我也就不多求了。”
博西勒臉上的變化自然逃不過皇帝的眼睛,皇帝心中的猜測被落實,他心滿意足之餘,也就放過博西勒:“好,既然你自己都這麼說了,朕也就不多說話,天色已晚,朕就不打擾你們夫妻倆了,早些休息吧!”
皇帝笑著離開,博西勒和蘇怡兩人也麵含微笑恭送皇帝,等到兩人進了內間,摒退仆從之後,他二人臉色都冷了下來。
最先沉不住氣的還是博西勒,他看看若無其事開始拆卸首飾的蘇怡,幾乎壓抑不住自己憤怒的情緒:“你就一定要當著皇帝的麵挑釁他嗎?”
“這樣就叫做挑釁嗎?”蘇怡淡淡反問。
博西勒幾乎要被蘇怡氣瘋了:“這樣不叫挑釁,什麼叫挑釁?難道你要明說你現在已經跟羅刹那邊搭上線,掌握了他們的火器生意,現在手上的火器多到不怕皇帝才叫挑釁?還是你要告訴他,你現在手上已經不止京格驛道這一條商道,海上幾個國家的船隊你都插了一手才算挑釁?賀蘇怡,你是不是瘋了?”
蘇怡慢條斯理把珠釵放回梳妝盒裡,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我今天的妝容還不錯吧?”
博西勒頂著巨大的壓力,情緒已經緊繃到了極點,見到蘇怡居然完全沒聽他在說什麼,反而隻是關注自己的妝容,一時間更是氣急了,衝上來就把鏡子扣在桌麵上:“我在跟你說話,你到底聽沒聽見?!”
“聽見了,那又如何?”
蘇怡轉過臉來,冷冷一笑:“難道我不說這些就能平安無事?你彆天真了,我們現在勢力壯大,對皇帝來說,就不是挑釁?還是你以為,我現在擁有的這些東西,我不跟皇帝暗示,皇帝就能一無所知?你不會以為皇帝真的傻吧。”
蘇怡臉上的嘲諷幾乎是明晃晃的,看得博西勒差點背過氣去,但蘇怡說的話他卻沒辦法反駁,隻能梗著脖子反駁:“可是按照你從前的計劃,在沒有發展到東南海域之前,你是不會讓皇帝知道你的勢力範圍到底有多廣的。你現在急著亮底牌,難道不是為了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