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清哈哈大笑:“難道做了皇上,就不是我的兄弟了?”他笑容收斂些許,難掩失落,“更何況,小額娘從來都最惦記皇上,我這個做兒子的,也唯有替她多多照應皇上了……”
新皇登基元年,廣封功臣之外,將一眾兄弟姐妹的封號都往上提了一提。其中幾位遠嫁蒙古的公主的封號提升不說,連帶著駙馬的位份都往上提了不少。
和碩純禧公主現如今已經是固倫純禧公主,皇帝坐在龍椅之上,含笑看過來:“姐姐可是生了個好女兒,娜仁從小就有主見,朕很欣賞娜仁這孩子。”
純禧連忙起身致謝,娜仁也跟著站起來,笑嘻嘻一點兒不怕地回答皇帝:“謝謝舅舅!”
皇帝笑一笑,問純禧:“姐姐就不需要向朕求一個恩典麼?”
純禧一怔,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卻沒有立即說出來。
皇帝也好脾氣地笑一笑,親自解釋道:“老郡王如今請旨冊封長子為貝勒,朕想著橫豎都是要布恩下去,便把其他人的貝子也都一並封了,隻是姐姐的駙馬不同,朕決意開個特例,準許駙馬有護衛長史,視同貝勒。”
純禧心中湧起喜悅之情,由衷謝道:“多謝陛下恩典!”
娜仁也跟著歡呼起來:“太好啦!看以後小胖子還敢不敢仗著自己有個貝勒父親就來笑話我!”
小女孩稚氣的抱怨聲才落下,坐在上頭的皇帝就垂下目光,淡淡笑意仍在臉上,語調溫和地發問:“他是貝勒的兒子,你還是郡主,論評級,與貝勒同級,他怎敢欺壓你?”
雖然皇帝說話的語氣都沒怎麼變,但純禧從小跟皇帝一塊兒長大,對皇帝的脾氣知之甚深,知道這時候已經是皇帝發火的前兆了,連忙拉了女兒一把,對皇帝笑道:“都是小孩子之間的玩笑話,當不得真的。更何況,陛下若是這麼說了,往後娜仁豈不是更加無法無天,要在科爾沁橫著走了?”
“長姐的女兒,就算是在科爾沁橫著走,那又如何?”上手的青年淡淡一挑眉,語氣雖然平淡,卻又自信到狂妄,他對純禧搖了搖頭,“長姐和三妹一樣,這些年來未免太低調了些,你們尊重他們,旁人卻隻當你們軟弱可欺。”
純禧被皇帝語氣中的不滿和殺氣所震懾,有心開口解釋,卻被皇帝打斷了話語:“而今節氣正好,工部那邊也派人來報,說是幾座公主府都已經起好了,長姐就先留在京城,多修養一段時間,也能和家人見見麵,王叔也很想念你。”
在皇帝的盛情挽留之下,一眾公主們都帶著駙馬搬進了公主府,幾座公主府毗鄰著,更加方便了這群姐妹的往來。
這不,今日的宴會就在大公主的府邸舉行。
榮憲一如既往的高調,她容色豔麗,穿著打扮也是最時新的,甚至還特立獨行地穿了一條裙擺大得誇張的蓬蓬裙,腰腹部則被束緊了,勾勒出纖細的腰身線條。
她這一走出來,自然就成了所有人的焦點,年紀小的八公主九公主甚至都忍不住驚呼出聲。就連三公主也罕見地露出一點兒頑皮的意味,調侃榮憲道:“姐姐穿成這樣,難道二姐夫竟然是肯的?”
“他敢不肯!”榮憲哼了一聲,拎起裙擺轉了一圈,笑嘻嘻問道,“怎麼樣,你們覺得好不好看?”
年紀小的幾個公主連連點頭,眼睛都看直了。
榮憲噗嗤一笑,目光一轉,就轉到了純禧身上,她毫不客氣地抱著純禧的手臂,對小公主們笑道:“叫大姐姐買來送你們!這次皇上可是給大姐姐不少賞賜,大姐姐要出出血才好!”
純禧又好氣又好笑:“九弟人稱小財神,都沒你有錢,你倒來惦記我這點兒東西了?羞不羞啊你?”
榮憲一點兒都不覺得不好意思,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可從娜仁一出生就在給娜仁攢嫁妝了,要姐姐你出點血算什麼?再說了,給自家姐妹,總好過被那些不知道感恩的人占了便宜好吧?”
純禧笑臉微微一沉,冷靜道:“我知道,不隻是你,我……我父王也來說了一遭,以後這中事情不會再有了。”
“王叔來找你了?”榮憲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了,她抓著純禧,緊張地上下打量,“王叔都跟你說什麼了?皇上也真是的,居然準許王叔來見你,真是!我,我非得好好跟他理論不可!”
純禧這下是真的被逗笑了,她一把拉住榮憲,搖搖頭:“皇上知道我的心結,這次也是給我機會好好分說明白,你放心吧,我自己曉得的。”
榮憲仔仔細細盯著純禧的臉看了半天,看不出作假來,方才放開她:“這還差不多,大姐姐從小就有主意的,沒道理嫁了人反而還被人拿捏了!今兒有了大姐姐這話,我算是放心咯!”
她們姐妹二人把話說開,席間的氣氛也都跟著鬆散起來,一眾公主們推杯換盞,連兩位小公主都趁機喝了不少酒,辣得臉色發紅。
酒酣耳熱之際,小公主忽而借著酒勁問起來:“幾位姐姐,你們嫁去蒙古那麼遠,真的,真的過得好嗎?我聽說,那些人都不講道理,甚至有的人還會打人呢!”
金枝玉葉長大的小公主們,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情也就莫過於此了,純禧榮憲幾個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的神色。末了還是端靜先開了口:“我算是過得最不好的那個了,幾位駙馬中,唯有我的駙馬有通房小妾,甚至那妾室還趁著我產子之時對我用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啊?怎麼會這樣?”八公主倒吸一口涼氣,捂著嘴巴驚訝不止,“那後來呢?”
“後來皇上得知此事,便將那妾室絞殺,將她族人流放一千裡,也算是為我出氣了。”
九公主還頗有些糾結:“可是,可是駙馬不會生氣麼?我以為,公主撫蒙,是為了維持蒙古和我們之間的關係,因此不可以把兩邊關係鬨得那麼僵……”
“若是駙馬對我以禮相待,我自然也不會與駙馬如何,”端靜向來斯文秀氣,鮮少發表與人相左的意見,這會兒卻不卑不亢地將九公主近乎天真的話語一一駁斥回去,“我是要維持關係不假,可我首先是大清的公主,誰若是不尊重我,便是不把我背後的大清放在眼裡,我自然不需要再與他虛與委蛇。”
端靜這話說得凜然不可侵犯,九公主一時間被鎮住,說不出話來。純禧臉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對端靜點了點頭:“很好,你如今也能立起來,就不必我跟你二姐姐替你擔心了。”
純禧接著將視線投向幾位年幼的公主,緩緩道:“現下是你們皇兄在位,國家始終安穩,又有小額娘打下的底子,戶部銀錢充盈,甚至海貿都做得如火如荼,至於軍事上,你們皇長兄和胤祉都是猛將,就算對上準噶爾這樣凶悍的對手,也鮮少吃虧。因而你們皇兄,是不打算讓每個公主都遠嫁撫蒙的。”
這話一出來,眾人頓時又驚又喜,紛紛交換著眼神。而純禧也不在意自己的話給妹妹們帶來了多大的衝擊,隻是靜靜說道:“你們若是不願意撫蒙,就安心留在京中做公主,皇上是你們的兄長,總歸不會虧待你們。像溫憲即將要出嫁的,也不必緊張,皇上這次接我們回京,又起了幾座公主府,為的就是向蒙古諸部落展示對我們的支持,讓這些部落不敢怠慢我們。”
被純禧這麼一安慰,一直都悶悶不樂的溫憲才算安心些許,臉上露出一點笑意。
不料這時候,卻有另一道聲音響起。
“大姐姐,若是我想嫁到蒙古呢?”六公主望著純禧,眸光堅定,“我也想要像幾位姐姐一樣,為皇兄做點什麼。”
純禧微微一驚,身邊的榮憲卻好像走神一樣,長久地盯著六公主的臉,驀地,她忽而展顏一笑:“你若是想好了,自己去跟皇上提就好了,他會答應你的。”
純禧也知道榮憲說的是什麼,她跟著淺淺一笑:“是啊,陛下會答應的。”
她舉起酒杯,和身邊的榮憲輕輕一碰:“真快啊,現在,就是她們的時代了。”
十七年後。
固倫純禧公主膝下兒女各自婚配,誕下子嗣,娜仁郡主深得皇帝寵愛,連帶著剛剛生下來的女兒也得封縣主。
純禧公主而今已經做了姥姥,她抱著才剛滿月的外孫女,嘴都快合不攏了,一個勁地誇讚:“這孩子生得真漂亮,像你。”
娜仁郡主笑一笑,完全放棄了和母親爭奪抱女兒的想法,她看看邊上笑嗬嗬的父親,沒奈何地歎了口氣:“母親,您還說父親不該偏疼我,現在您和舅舅卻把彩彩慣成什麼樣子了?她才滿月就是縣主,叫彆人怎麼想?”
純禧卻跟個孩子一樣瞪了女兒一眼,抱緊小嬰兒不肯撒手:“你不疼她,難道還不許我跟你舅舅疼她?反正彩彩的事情你少管!”
娜仁目瞪口呆,沒忍住跟父親抱怨:“您瞧,母親怎麼越來越像個小孩兒了?以前還講講道理,在京城住了這麼多年,反而被舅舅們和姨姨們都慣出不講道理的脾氣了!”
般迪含著笑看一家人,感歎道:“你母親年幼時養在宮中,不敢行差踏錯,養出了端莊大方的名聲。嫁給我之後,我不舍得她難過,有時候便委屈了你。再往後啊,也是皇上和王爺公主們真心敬愛你母親,事事順著她,才能養出這個小孩脾氣,你呀,就再擔待擔待吧!”
……
若乾年後的一個雪天,純禧公主咳嗽著醒過來,不顧眾人的反對,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望著漫天灑落的飛雪,她渾濁的眼睛忽然變得清亮起來,對著虛空中並不存在的人笑起來:“弟弟,榮憲,我如今也要來見你們啦!想來你們在下麵也應該不寂寞吧?畢竟,還有小額娘陪著你們呢!說好了,這回,一定也要等等我,來世,我們還做一家人”
“永遠,永遠做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