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特米裡亞主教在一個寒冷的冬日迎來了他的客人。

維克多大教堂的主教休息室從外麵看起來十分簡樸,隻有經常出入這裡的人才會知道這間休息室低調的奢華布置。

它掛滿一整麵牆的毯子都是塔格爾少女用最上等的羊羔毛織成的,上麵看似普通的神明像,用的是秘密的混染紡織技術,直接將彩色的羊毛紡進了毯子裡。

而神明頭頂的光輝,用的是金銀絞成的線和羊毛混紡,單憑這一項技術,就值得上前麵所有細節的價格。

這是當初雅格公爵送給特米裡亞主教的一份見麵禮,單價三千金幣。

這般豪華的出手,連自首都而來,有成為大主教資格的特米裡亞主教當時都被嚇住了。

他也前所未有地體會到前任駐維克多港主教卸任時說過的,這裡的主教可不好當是什麼意思了。

維克多港是一座繁華、富有、開放又先進的城市,而這裡的總督一直由雅格公爵兼任,某種程度上來說,維克多港總督的重要性幾乎和雅格公爵這個位置一樣重要。

一個帝國第二大的天然良港和它所在郡區得天獨厚的河運條件結合到一起,讓維克多港比帝國第一大港莫烏斯港還要富有。

一個富有、開放又先進的城市,往往也是驕傲的。

作為駐守這裡的主教,需要更強的威信和能力才能鎮壓得住這裡博學、富有的居民和過客,否則就會被掌握著先進技術和大量財富的富翁打壓到無法翻身。

這一任的維克多港教區主教,特米裡亞比他的前任還要更慘一些,他遇到了一位擁有變態般控製欲的雅格公爵。

在這任雅格公爵的強勢控製下,特米裡亞主教身為主教卻不得不在維克多港擔任著半個吉祥物,或者乾脆叫小醜般的角色,隨雅格公爵的心意出入各大貴族的宴會,不像一位超脫凡塵高高在上的主教,倒像個交際花。

特米裡亞主教每每想到這些,都羞憤欲死,深覺丟了神聖教會的臉。

當然,死是不可能死的,雅格公爵那麼大方那麼有錢,跟在他身邊當狗除了自尊上委屈了點,生活水平那可不含糊。

特米裡亞主教為自己被雅格公爵的金錢腐蝕而羞愧,但是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王都權力紛爭之亂讓教皇都不屑駕臨本國,他也早就沒有了回到王都為大主教之位拚殺的熱血,隻想借著自己這麼多年經營出的地位和身份好好享受餘生。

所以當那位客人上門,說有機會讓他這個主教在維克多港重拾一區主教的威嚴和尊嚴時,他是無動於衷的。

年輕的奧斯維德神父來自王都,年僅二十八歲就已經是神父,要是在過去,隻要他願意繼續在王都深造,或是成為某位紅衣主教的心腹,不到十年時間,他就能爬到大主教的位置,如果他能力和運氣都足夠,甚至成為本國最高的宗教首領——紅衣主教也不是夢。

但是他生不逢時,不僅是他,連特米裡亞自己也生不逢時——他們都遇到了亂世。

亂世對那些身為一地之主的領主們是奪取利益的好機會,對他們這些有著穩定晉升途徑的“方外之人”來說,就意味著道路斷絕——除非他們能走另一條路——出身高貴,背後有強大的家族勢力支持,那自然也能節節攀升。

比如約克家那位阿爾弗雷德大主教,年僅四十就已經是教皇心腹,名義上隻是大主教,實則隻是因為教會目前的四大紅衣主教都還沒死而已。

如今教會四大紅衣主教都要待在總教會潛心侍奉神明不理俗務,阿爾弗雷德大主教作為教皇心腹,已經完全掌管了教會對外事務,稱他是實際上的教會掌權人也不算過分。

如今約克家又控製了帝國的新王,換句不太尊敬的話來說,如今這教會,已經隻容約克家族一家說話的聲音了。

特米裡亞主教暗自傷春悲秋,他瞧出了這位年輕神父的來意,他還年輕,野心勃勃,在北方不好一展抱負,自然想來南方開辟一些生機。

可這個年輕人不知道,南方也不比北方好,甚至因為維克多港的特殊地理位置,教會的勢力就在這裡自古以來就處於弱勢。

然而這位奧斯維德神父並沒有被他的一番悲觀發言嚇走,他留了下來,並說,要給他一個禮物。

一個讓他重新獲得尊敬和榮耀的禮物。

當雅格公爵培養黑死病的消息在全雅格郡流傳開的時候,特米裡亞神父隱隱覺得這就是奧斯維德神父說的禮物了。

他前去詢問,對方卻隻回以神秘一笑,說,還有更好的。

當他重新站在雅格公爵的起居室,那間裝滿他過去幾十年屈辱的起居室,看著滿地匍匐懺悔的武士,看著淚流滿麵的雅格家族子弟,不,更重要的是,看著鐵碑中雅格公爵那張痛苦、扭曲、絕望的臉——

那一刻,他覺得自尊、勇氣和榮耀都重新回到了他體內。

他親吻著那塊鐵碑,當他用顫抖的雙手去觸摸它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上已經有皺紋了。

他已經五十歲了。

時間過得這麼快,他老了。

而神明終於讓他重新拿回屬於他的威嚴。

他是特米裡亞,神明的人間代言人,靈魂審判者、安撫者,擺渡人。

他是——受人尊敬的特米裡亞主教。

凡人,應當匍匐在地上顫抖著祈求他的撫摸和垂憐。

他們向他購買贖罪劵的時候應該是卑微惶恐的,應該是祈求憐憫的,應該是小心翼翼的。

應該匍匐的人從來不應該是他,應該是這些凡俗人。

終於,雅格公爵死了。

他死後被人們稱為“黑死公爵”。

特米裡亞主教舒服了,從心到身地舒服了。

他帶著那一大筆購買贖罪劵的錢和大把的敬畏回到教會,奧斯維德神父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是一份好的禮物嗎?”他笑吟吟問。

特米裡亞主教從來沒有那一刻像這時這麼看奧斯維德神父順眼。

“你是天選之人嗎?是神明派來拯救這個不可救藥、滑落深淵的時代的人嗎?”他上前握住奧斯維德神父的手,“你救了這個時代,那些失去信仰的墮.落靈魂有機會得到神明的垂憐了。”

奧斯維德神父仍然笑吟吟的,他笑吟吟地將手從特米裡亞主教的手裡抽出來,搖了搖頭:“不,我救的不是這個時代,我救的是你。”

特米裡亞主教因為他的話變得不知所措,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奧斯維德神父已經後退了兩步,一隻手緩緩在特米裡亞主教放滿珍藏品的實木桌上慢慢摩挲著,一手指著特米裡亞主教背後那一麵價值千金的豪華織毯,神情忽然變得冷酷:

“你墮.落了。你被雅格公爵的金錢所腐蝕,如果我不拉你一把,今日在雅格公爵起居室裡被注以神罰的,還有一個你。”

特米裡亞主教一個激靈,宛如被雷劈中的一隻貓,僵立在休息室中央。

……

單憑一個主教壓不住維克多港的暗潮湧動,單憑神罰也嚇不住追逐權力的鬣狗。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