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陸瑤脫下隱身的恒溫服回到林下居外,發現她住的小院裡燭火通明,許多人舉著火把在走動,一個身影被燭影倒映在最大的那間屋子的窗上,那筆挺端正的姿態,陸瑤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自己母親的身影。

陸瑤攏了攏因為奔跑而有些淩亂的外衣,走進小院。

周氏正跪在廊下,其餘仆人偶爾從她身邊走過,都目不斜視。

當陸瑤走進小院時,所有目光都向她集中過來,但是出奇的,整個院子都沒有什麼聲音,那些舉著火把的人默默把火把熄了,然後整齊一致地退了下去。

陸瑤徑直走到周氏身邊,問:“母親過來多久了?”

周氏抬起頭,拿走她頭上的一根草,才低聲道:“半刻鐘之前,快進去。”

陸瑤從容走進屋內。

三尺長的紅漆長桌上,一支半寸長的竹尺擺在塗黑漆的方案裡,王夫人端正地跪坐在長桌後,看著半夜玩失蹤的陸瑤。

進了屋,陸瑤默默膝行到王夫人麵前,把袖子擼起來,露出手肘。

王夫人拿起竹尺麵無表情地在她手肘上肉最多的地方打了三下。

“第一下,無故消失,牽連下人,此之謂不仁。”

“第二下,夜半外出,不顧惜自身安危,此之謂不智。”

“第三下,有事不說,讓為母擔憂,此之謂不孝。”

“你可有不服?”

陸瑤的手肘被打得通紅,斯哈斯哈地倒吸著冷氣,卻不敢不答,她小心翼翼地把袖子放下來,一本正經地行禮拜謝:“思城知錯,謝母親教誨。”

王夫人才收了竹尺,臉色緩和下來,又拿掉她另一邊頭發上的半根枯草,道:“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出去,乾什麼好事了?”

陸瑤縮縮脖子,小聲道:“我傍晚去看匪盜的時候發現父親捉的匪盜晚上要跑,我去看。”

王夫人頓時柳眉倒豎,拎起陸瑤的耳朵:“你膽子倒是大,那匪徒連鐵鏈都綁不住,還能在暗室七八人的看守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的同伴打暈看守跑了,你也敢去追他的跟腳!就不怕那匪徒發狂擄了你,再給你兩刀。”

陸瑤從王夫人手裡逃出來,摸著耳朵嘿嘿笑:“他求財,要是擄了我定然要找母親要錢的。母親這麼愛我,肯定萬金也要贖我,我又打不過他,逃也不可能逃,隻要我好好和他講道理,他肯定舍不得傷我。”

王夫人瞪著自己小賴皮一樣的女兒,心裡真是又愛又氣。

女兒自幼早慧,自己又從來就將她當做男孩兒來養,於是這女兒越長大就越調皮。

三歲的時候她就敢偷了自己珍藏的玉湖酒吃,藏在草廬裡大醉三天才醒,屁.股都被自己揍紅了;

四歲的時候她牽了她父親心愛的一頭牛*要去放,結果和牛一起跌進了爛泥塘裡,一群家丁部曲圍上去又是救人又是救牛,差點被牛蹬死。

五歲她帶著家丁“出征”,把陳家莊來做客的五位小公子打成了豬頭綁在牛棚裡做“戰俘”,她和霍宴帶著禮物親自上門道歉才把陳家家主的氣撫平了。

好不容易她到了六歲,可以開始讀書了,自己給她布置的課業繁重,一來就講三本書,果然吸引了她大部分注意力,才消停了半年,在詩禮聖言的教導下,看著也日漸講禮懂事,像個大家出來的淑女了。

自己還以為聖人之書已經降住這魔王了,好了,感情這禮她隻是學了個皮毛,病上半個月就忍不住本性死灰複燃。

現在更厲害了,敢自己半夜出去跟蹤匪盜,也不怕把小命跟沒了。

“你大方,拿你母親的嫁妝錢和人講道理。”王夫人瞪著陸瑤氣了一陣,又複冷靜下來,轉而問:“你怎麼發現那匪徒晚上要跑的?”

陸瑤得意一笑:“我傍晚讓阿卯帶我去暗室看,一進去就發現那匪徒腳上鐐銬脫了,他還以為自己藏得好呢。我怕他脫了身再傷人,警告了他一番才走。他是個聰明人,聽出來我的意思了。我也是見他不是蠢人,講些道理,才對他好奇的。”

“回來我就想,他鎖鏈都能掙脫,幾根木柱又怎麼攔得住他,今天招待完了客人,明天父親一定會抽出時間來處理他們,他要是想活,就隻能今晚逃。暗室關押犯人總不能還管食水,他必然後繼無力,不會也不敢鬨大,所以我猜他要逃,肯定要偷偷走小路。”

“從暗室出來想避人耳目的路也就那麼幾條,隻有東邊那條小路能通往莊外,其餘方向都有我們的人守夜,他要是能逃出來,就隻能走那邊。“

說著,陸瑤笑嘻嘻地衝王夫人搖頭晃腦:“我其實也就是去碰碰運氣,這不就給我逮到了。”

王夫人給了她腦袋一下:“你倒是會給你父親添亂。怎麼不把消息告訴你父親?”

“父親軟弱喜太平,我若告訴了父親家裡抓了這麼個凶人,他肯定就要為了避免死傷自己主動把人放了。反正都是把人放了施恩,不若我來。”

“你施恩給人家有什麼用?”王夫人點了點陸瑤的鼻子,“你人小力威,尋常人不肯把你放在眼裡。凶人難降,若是遇上個混不吝的,反而要噬主。下次發現這種事,可以回報給你的母親大人,你母親我雖然不出林下居多年,應該也還能給您索城大將軍當個小小軍師,出謀劃策,如何?”

王夫人邊說還邊作揖。

她說到這裡,陸瑤忍不住笑起來。

索城大將軍其實是個獨屬於霍思城這個名字的典故。

當初霍思城的祖父霍迎在荊州任刺史,時有王族謀逆,霍迎曾與太原王氏之人共同抗敵,生死與共,結下情誼。

可惜霍迎戰敗,不幸丟了一城,也因此丟了刺史的官。

他帶傷回老家養傷,纏.綿病榻時,當初那位王氏舊友為了報他在戰場上救自己一命,決定將自己的侄女王若彩王氏嫁給他的獨子霍宴。

王氏嫁過來後很快有孕,當時霍迎已經到了快要油儘燈枯的地步,他占卜得到吉兆,認為王氏肚子裡的一定是個兒子,因此為它起名霍思城,希望這個孫子繼承自己的遺誌,一生不忘收複當初他丟的那座城。

臨死前霍迎又做夢,夢見自己的這個孫子被封索城大將軍,名滿天下,醒來後他老淚縱橫地抓著霍宴,囑咐他一定要好好教導霍思城,把他培養成能征善戰的名將。

可惜他死後霍思城才出生,而且和他以為的不同,霍思城是個女孩。

亂世之中也有女子參軍甚至在緊急時刻指揮戰鬥的,可從來沒有女子能當將軍,更彆提是名滿天下能征善戰的大將軍了。

霍迎的遺願就此落空,霍宴也因此怨懟王氏,夫妻倆的感情裂痕由此被提上明麵,後來更是因為雙方的習慣性情等矛盾越積越深,終至貌合神離,場麵夫妻。

和霍宴發現第一個孩子不是男孩不能繼承老父遺願因此不滿不同,王氏對自己的女兒十分疼愛,這其中當然有賭氣的成分,更多的卻是發自內心的親情。

霍宴自霍思城出生後決口不提什麼索城的故事,王夫人卻對女兒悉心教導,甚至等她年紀稍大,就告訴她關於索城大將軍的來曆,霍思城因此對祖父的遺願充滿責任感,才有了五歲帶家丁“出征”的笑話。

王夫人從不打壓女兒的天性,寧可在事後給人賠笑臉,也要讓霍思城年少享受和自己一樣的肆意童年,是以,才養成了霍思城膽大包天,古靈精怪的性格。

陸瑤也才敢毫無後顧之憂地夜會扈季叢,這一切皆因霍思城有個思想足夠開明,性情足夠豁達、堅韌的好母親。

這也是陸瑤在一眾身份裡選擇霍思城這個身份的最大原因之一,不然,在係統提供的一乾身份裡,其實她還有出身更高的選擇。

而因為母親王夫人對女兒的這份支持,那本來已經變成笑話的“索城大將軍”,反而成為母女之間的一份默契。

王夫人在知道霍思城打算長大以後收回祖父丟掉的那座城後,曾對霍思城說,我兒少有壯誌,即使天不予見憐,賜了你女兒身,可壯誌何須分男女,報國也可女兒身。越是千難萬險,越要心性不移。

那一天,王夫人為霍思城念《孟子》,告訴她,“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霍思城因此認為諸子往聖之中有真賢人值得她學習,於是在王夫人開始教自己讀書時刻苦勤學,收斂頑皮。

所以陸瑤對王夫人有信心,她相信,自己據實以告,王夫人不但不會生氣責怪,反而會為她提供支持。

這也是陸瑤敢和扈季叢談合作的底氣。

如果不是確定身後有王夫人這尊大神,即使扈季叢答應了她,她難道還會認為僅憑幾句話自己就能驅使一個刀口舔血的流民為自己服務?

就像王夫人說的那樣,想要驅使凶人,是要有真正實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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