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安城?”
邵妃帶著一堆宮人在禦花園裡四處尋找。
時近六月,夏日炎炎,禦花園中林木深深,安城公主已經到了調皮的年紀,不肯在室內和母親學琴棋書畫,找到機會就從消暑的小閣跑了出去,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
邵妃帶人找了一會兒就一頭一臉的汗,撐著腰在樹下喘氣,和同行的宮人抱怨:“就一會兒的工夫,這孩子躲到哪裡去了?到處都找不著。”
宮人笑道:“邵妃莫氣,公主自小在這禦花園裡跑跑跳跳,正是她熟悉,才這麼會藏,不會出什麼事的。”
邵妃無奈地歎了口氣,道:“這孩子,從小就不乖,都怪霍少主寵著她,瞧把她膽子大的。”話雖這麼說,臉上卻帶了笑。
“再上那邊找找吧,也快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我聽說今天霍少主好像回來了,要是安城不在,今天可要見不著了……”
幾個人斷斷續續地說著,漸漸走遠了。
這幾個人站過的一棵參天大樹上,樹冠上聳了聳,探出一個黑漆漆的小腦袋。
安城今年四歲,她在建康城的宮中長大,她最愛的人是她的媽媽邵妃,她最喜歡的人是霍少主。
在她尚淺的一點記憶裡,霍少主是一個很厲害又很忙的人。
她和媽媽在外麵的宮殿裡長廊上遊戲的時候,霍少主總是在忙,她問媽媽,忙是什麼?媽媽說,忙就是霍少主有很多關心和愛護的人,就像媽媽關心愛護她一樣。
那霍少主真的是很忙啊,她好像關心和愛護每一個人,既對她和媽媽好,也對照顧她的阿曼、阿香、阿銀、阿綠好,還對外麵來的那些人好,不像她,她隻有一點點忙,她隻夠愛媽媽和霍少主。
因為霍少主很忙,所有她常常見不到霍少主。
但是媽媽告訴她,霍少主很愛她,在媽媽和她都要吃不了飯的時候,是霍少主救了她們,給她們飯吃,給她們衣服穿,還找來阿曼阿香她們照顧她們。
安城不懂得為什麼人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就很可憐,但是她還是懂得了,霍少主一定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媽媽常常囑咐她,要全心全意愛霍少主,聽她的話,尊敬她,不能惹霍少主生氣。
安城覺得媽媽真是多此一舉,她本來就很愛霍少主,還很聽她的話,霍少主也很喜歡她,不會生她的氣。
安城從樹上溜下來,提著裙子飛快地往宮殿的地方去了。
她已經好久沒見霍少主了,她要去見霍少主。
但是安城到了前殿,沒有看到她心心念念的霍少主,隻看到母親和宮人坐在一起,望著她一臉頑皮的笑。
“什麼霍少主,我們可沒說霍少主回來了哦,是哪個小騙子在哪裡聽錯了話,騙了我們安城吧。”
安城生氣地吃了午飯,但也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霍少主雖然沒有回來,但是她讓人來接自己去一個叫臨淄的地方玩,霍少主就在那裡等她。
“我要去見霍少主啦!哈哈哈!”
安城在宮殿裡飛奔著,快活地像一隻穿花蝴蝶。
安城始終是快活的,邵妃和她的侍女卻沒有這麼樂觀。
“安城一直在建□□活得很好,霍少主忽然叫安城去臨淄做什麼呢?”
“您彆多想,也許霍少主隻是對我們公主不舍。”
“不舍歸不舍,但是哪裡有無緣無故的好,霍少主養著我們母女,為的是安城是馬氏最後一位皇室血脈,既然如此,安城的婚事就是她最大的目的。安城在建康養得好好的,她忽然叫安城過去,除了婚事,還能是什麼!亂世之中,王侯公卿什麼做不出,我怕,我怕……”
邵妃流出了眼淚,哭道:“安城才四歲啊!”
年長的侍女輕拍邵妃的肩膀,安慰道:“不一樣的,霍少主是女人,她不也沒有放任她的人對宮中這些宮女做出那些畜生之事嗎?霍少主品行素來端正,行事光明,她曾說過,會視安城為己出,不會錯待她。我們能做的,就隻有相信霍少主了。”
“好,我相信,我相信,對,霍少主和那些人不一樣的,一定要,一定要……”邵妃抓著侍女的手,無助地哭了起來。
……
慜帝六年十二月,安城坐在臨淄城內,接受了一群她從未見過的人的朝拜。
霍思城站在她的右手邊,始終牽著她的手,時而低頭對她微笑。
這安撫了安城原本因為陌生和肅穆而有些不安的心。
當那群穿著各色朝服和將軍鎧甲的人對她跪下時,安城看到她最愛的霍少主對她微笑。
霍少主沒有下跪。
真好,有霍少主在身邊陪著她,她就不會害怕了。安城想。
等一係列的大禮舉行完,安城照例找了機會從前殿偷偷溜了出去,想在後殿的小花園走走。
她才來到臨淄幾個月,對這裡的路並不算熟悉,也不敢跑得太遠,隻繞著後殿附近走。
走了有一會兒,安城便累了,坐在一棵枯枝上休息。
這時,一個臉上長了很多胡子的男人忽然冒了出來,他的整張臉都被密匝匝的胡子罩住了,隻剩一雙眼睛露出來,他穿著一件素白色的衣裳,但是看上去神采奕奕的,身上還自然有一份特殊的氣質,安城看了他一眼,心裡覺得很神奇。
這個男人的儀態和今天在殿上霍少主教自己的儀態好像啊。
但是安城是霍少主教的,這個男人是怎麼學的呢?
安城在觀察此人,此人也在觀察安城。
馬淵寶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安城,今天在前殿登基的人就是她。
是他的孩子。
此前他還從未有機會見過安城,他隻是聽說,謝愷破城的時候,邵妃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兒。
此後的四年多裡,他一直在打聽這個孩子的事情。
安城挑食吃不下去東西。
安城在霍少主身上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