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孫緒雪心疼得無以複加。
孫國輝在一旁沉默。他活得比劉震與梅仲禮都要長,追隨在南泱身邊的日子也更久,南泱這個樣子他見過無數遍了,他心疼,但更多已經麻木了。
是啊,無數遍了。
南泱自己也快麻木了吧。
三千年了,她從一開始選擇禁術,就知道該承擔這樣的代價。
醫生很快過來,按照梅仲禮的要求為南泱注射了藥劑。
枕頭和大片的床單全被汗濕了。
過了一陣子,她的表情慢慢恢複了以往的平淡,剛剛進來的孫緒雪拿了紙巾,體貼地幫她擦去了額頭的臉側的汗。
她麵無表情地從孫緒雪的手裡取了一張紙巾,微微張開嘴,擦去舌尖上被咬出的血。
孫緒雪眼中含淚:“老祖,您不要每次都咬自己的舌頭了好不好?舌頭破了,您連飯都沒法吃了,您實在忍不住就咬嘴唇啊,起碼我還能給您敷藥……”
“嘴唇破了,她會看見的。”
南泱淡淡道。
孫緒雪張了張嘴,眼淚流了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緒雪,給我一個鏡子。”南泱看向她。
孫緒雪忙手忙腳亂地掏了一個小鏡子,哆嗦著遞到南泱的手上。
南泱打開鏡子,在裡麵細細端詳著自己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嘴角也有一點凝固了的血痂,她用紙一點點都擦乾淨,紙巾來回疊幾下裹住那些血渣,扔進垃圾桶。
“你們出去吧,叫她進來。”
收拾好了的南泱端坐在床頭,掃視了房內的閒雜人等一圈。
“是,老祖。”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朝南泱磕頭問安後,一個一個退出了房間。
“小禮子。”南泱喚道。
梅仲禮馬上停了腳步,恭敬地垂頭,“怎麼了,老祖?”
“你大半夜為我跑這麼遠,照顧我,我很感謝。”正在梅仲禮要說話時,南泱抬手打斷了他,繼續說,“但是,我不希望再看見你用那樣的眼神瞪她。”
梅仲禮反應過來,嚇得忙彎下腰:“老祖我……”
“不用跪,”南泱阻止了他想要跪下的念頭,側過頭去,聲音淺淺的,“我不是在怪你,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或許前十幾年她都是你的一個附庸物,是你拿來取悅我的一個工具。但現在她是我的妻子,與我的地位是平等的。我不是讓你也要跪她,我的意思是,你在交流中要學會尊重她,就像尊重我一樣,她畢竟也算你的師叔祖。明白嗎?”
梅仲禮垂下頭:“我……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南泱看向他,眉眼一彎:“好了,早點去休息吧,今晚你辛苦了。”
“謝謝老祖體諒。”梅仲禮又拜了一下,退了出去。
人都走完了,南泱垂著眼撫弄白色被子上的一截線頭,靜靜地等輕歡進來。
過了一會兒,祝輕歡慢慢地走了進來,眼睛紅紅的,動作也很謹慎。見南泱靠在床頭,她遠遠地就停住了腳步,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南泱對她溫和地笑了笑,“我半夜流鼻血,你把我送到醫院來,我應該謝謝你。”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酒心巧克力……”
“和巧克力沒關係,”南泱的嗓音也很輕緩,“挺好吃的。我說了,還想再吃。”
祝輕歡忍住想哭的衝動,問:“你剛剛沒有生我的氣嗎?”
“我……”南泱突然記起自己剛剛情急之下凶了她,她和她結婚有段日子,一直沒有以那樣的口氣和她說過話,肯定是嚇著了,心裡湧上了愧疚,“對不起,不關你的事。是我……我看恍惚了,把你認成了彆人。”
“……”祝輕歡沉默。
“離我近一點。”南泱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
祝輕歡咬住嘴唇,受不住南泱這樣的語氣,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過去。
半晌,她憋不住,問:“我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麼喜歡我?”
南泱一怔,抿了一下唇,笑了笑:
“你看,你都不喜歡我,還給我的兜裡塞巧克力,這麼善良,當然值得我喜歡。”
南泱的每一句話,都在祝輕歡的心裡柔柔地撞擊著。
麵對這樣的南泱,她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心動?
不要說她祝輕歡,任何一個人被南泱這樣地愛著,怎麼可能不會心動?可是她不敢相信她,她怕自己當真,真的放肆地愛上了她,她卻扭臉不要自己了。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卻收獲的是失望,乃至絕望。她不敢讓自己沉陷,她沒有任何籌碼,她什麼都賭不起。
然而,南泱那雙眼睛看著她的時候,她卻有種想要不顧一切相信她的衝動。
那樣深情又綿長的目光。
就好像,她已經愛了她好幾個世紀。
南泱看見了輕歡眼底的動容,她心裡一顫,卻又艱難地保持住了理智。
“你不要有心理壓力,如果你不喜歡我,還是可以不喜歡我,不要因為一點愧疚就違背你自己的心。”南泱慢慢地說,“輕歡,我隻希望你能真正地開心,隻要你開心地活著,愛不愛我,我不在乎。”
她的語氣不是在說油膩膩的情話,她每一個字都吐露得那麼真誠,就像用她的血把她的心包裹著捧給對方看一樣。
她說,隻要你能開心地活著。
愛不愛我,我不在乎。
隻要你能活著。
良久,輕歡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哽咽著問:
“如果……我要和你離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