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付珂思給查宮的時間是在查宮國外出差回來之後,在查宮跟柒雲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查宮經常出差，一走一個月的都有,所以這次也是提前跟柒雲說一聲就準備直接走。
開始兩天柒雲沒有給查宮發消息查宮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柒雲有時候忙起來比查宮還狠,真真兩耳不聞窗外事就悶頭做。
直到第三天,查宮還沒收到柒雲的消息，一般柒雲不會三天不給自己發消息。
由於那該死的占有欲，柒雲哪怕忙瘋了,隻要歇下來,必須給查宮發消息。
查宮覺得不對,加快會議進程，同時聯係了助理，聽助理說柒雲離開海市已經上飛機的消息,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不對。
不是對助理過於信任，而是助理報備的行為都是柒雲曾經做過的。
因此,查宮在被絆住的時候,心裡存著僥幸,或許……是他想多了呢？或許,柒雲真的隻是因為有事才沒給他發消息呢？
所有的僥幸終止於查宮去問助理柒雲在什麼時間下飛機而助理支支吾吾答不出來的時候。
柒雲沒出過海市,但是隻要是他接手的地皮都會親自去看看，所以助理報上來的時候查宮沒有懷疑,畢竟助理真的報了其他城市的地皮信息。
拍賣信息上也寫著準備進入流程,轉到柒雲手裡也不奇怪。
查宮查完，忽然想起來忘記在柒雲要落腳的城市布下保鏢,所以才又問助理具體的時間，他好安排車子房子去接柒雲。
付珂思再聰明,也不會想到查宮這麼神經病，竟然連男朋友去出差都要查幾點下飛機甚至繼續安排人跟著。
幾乎是一點自由空間都不給柒雲，就連柒雲自己都不過問查宮幾點下飛機這種事。
查宮瞬間想明白所有的事，當即找了查桓替他處理國外的事，他提前回國去找柒雲。
也恰是這個時候，付珂思撤掉針對查宮的人手，同時放了助理和跟著柒雲那些保鏢們的家人，如果他們懂事，一定知道在第一時間去找查宮求饒。
如此，查宮也能第一時間知道柒雲的去向。
查宮如付珂思猜想的那樣氣衝衝就來了，查宮未必會真的下手，因為兩家的合作頗多，死了一個掌權人查宮會有麻煩。
——
“老子不在乎什麼賭約，我管你騙阿雲做了什麼，我隻知道你害他不死不活地躺在這裡！”查宮暴躁地拉開了保險。
“他沒答應我的賭約，但是我想看看……看看他有多愛你。”付珂思一句話就讓查宮停下了扣扳機的手。
付珂思靠在椅背上凝視查宮：“現在，你有時間聽我說了嗎？”
戀愛中的人對於這種話都沒有抵抗力的，查宮雖然嘴上說相信柒雲，其實也擔心柒雲會不會沒有他表現得那麼愛自己。
畢竟是多年刻板印象，查宮也擔心柒雲會不會隻是愛自己的錢權或者就是為了報複自己，如果他遇見更好的人，會不會就離開？
心底隱秘的想法給日後的囚禁埋下種子。
付珂思見查宮稍稍冷靜下來願意聽他說話了，就將這幾天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下：“……我騙他說我把他的手送到裡你手裡，可是他都這個樣子了，在手上的傷口沒有處理幾乎痛暈厥的情況下，都沒想過找你。”
這也是付珂思最奇怪的地方，柒雲明明有查宮的聯係電話，那時候查宮就算再忙，他隻要一直打一直打，難道查宮還能置之不理？
可是柒雲沒有，他沒有找查宮，冷靜地思考之後，準確地找到了藏手的地點。
付珂思就防著柒雲能找到呢，等柒雲一找到地方就把他跟張尹扔一塊去了，看看會有什麼發展。
說到這裡，查宮似乎有一瞬間的愣神，然後打斷付珂思的話：“你讓他去找我……大概是什麼時間？”
“時間？天剛黑吧。”付珂思說完時間也愣了，天黑，大洋彼岸剛好天亮，查宮最忙的時候，“你……不會跟他說好了什麼時間不要聯係吧？”
查宮沒有回答，不過看他臉色，付珂思覺得自己沒猜錯。
因為那個時間不能聯係，而已經叛變的助理跟保鏢讓柒雲極其不信任，再加上時間有限，柒雲怕拖久了手接不回去，所以隻能一個人找。
付珂思看查宮吃癟賊高興，狀似不經意的樣子繼續說：“不過就算你不在，還有查伯父他們呢，你不是已經把雲雲介紹給他們了嗎？怎麼？介紹了竟然連聯係方式都沒給嗎？那你現在做這個樣子給誰看呢？”
“廢話這麼多，趕緊說！”查宮臉色極其難看，按他對柒雲的了解，不是柒雲不求助，而是他覺得以查家和付家的關係，就算求助了，查家也不會幫忙。
就像查宮對柒雲的刻板印象一樣，柒雲對查宮那個圈子的人也存在這刻板印象，一丘之貉、官商勾結，反正都不是什麼好人。
柒雲唯一能求助的，是查宮的父親，可這段時間，查冼在山裡，信號差到查宮母親都聯係不上，全靠寫信聯係。
查冼走之前來見過柒雲和查宮一次，讓他們好好過日子，查冼一走，柒雲沒法跟查家其他求助。
一是開不了口，二是覺得他們不會為了自己而跟付家作對。
也怪查宮，自己家人沒有說得很清楚，如果他介紹清楚說自己的家人有多好而不是等柒雲自己慢慢相處發現，柒雲當時就不會遇見張尹。
不遇見張尹，事情也沒到如此無法挽回的地步。
查宮聽完了全程，還是準備讓付珂思以死謝罪，因為付珂思知道的消息裡，沒有張尹的部分，付珂思直接將所有的鍋都放到了張尹認識的那個大佬的頭上。
說來說去，還是付珂思的錯。
“我的死不是你決定的，該由雲雲來決定，你說是不是？”付珂思甩開查宮頂著自己頭的手，“你現在氣頭上，真殺了我，你覺得你能跑得了？要是我們都死了，雲雲怎麼辦？”
如果他們都出意外，柒雲自然是會被付家人遷怒，且不說柒雲現在半死不活，就是好好的，也沒法在付家的驅逐下活下來。
各種權衡之下，查宮跟付珂思商定，如果柒雲想報仇，付珂思就自己乖乖把頭送過來。
可是他們沒想到，柒雲會徹底忘了這件事。
柒雲醒來的時間很遲，遲到他的手已經愈合得很好，那時候他就連手上的傷口都隻剩下淺淺一道疤，就差整容手術就能消除曾經割裂的痕跡。
遺忘，不是付珂思逃避責任的理由，他還是拿著刀去找柒雲，準備給柒雲賠罪，查宮也震驚於他竟然會低頭。
一開始柒雲看到付珂思和他的家夥還沒什麼反應，等到付珂思說起那件事，柒雲突然就瘋了起來，死命捂住左邊肩膀的傷口，嚎哭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
那個傷口是張尹弄出來，隻是現在沒人知道，查宮和付珂思以為柒雲會對付珂思的反應最大，可現在柒雲的狀態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等到給柒雲上了鎮靜劑，又急忙找完給柒雲做催眠的醫生，付珂思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一件事。
“查宮，我想起來一件事。”付珂思取下嘴裡的煙，神色不太好看。
查宮現在看到付珂思就煩，尤其柒雲臨時出了這種狀況，他想打人：“有屁快放。”
付珂思抹了把臉：“我動手前，給柒雲上過麻藥，因為柒雲本身對毒品裡的某種成分過敏，所以我給他上的是麻醉師調配的麻藥，不會讓他暈過去，但是降低身體對疼痛的感知，一般這種麻藥用在剖腹產上，理論上來講，他當時就算藥效過去許多開始感到疼痛，再斷一根手臂也不會對精神有這麼大的影響。”
麻藥中有一些本身是毒品提取物，柒雲過敏的事不算隱秘，付珂思去查柒雲的生平就查到了。
假設當時付珂思給柒雲用的麻醉還有一點點效果，那麼斷掉另外一根手臂再對柒雲造成如此嚴重的精神損傷，意味著對方受到了不對等的疼痛，超過了調配麻藥所能產生的效果。
這種意外何其不講道理，就因為柒雲遇見了一個本不該遇見的人，導致了現在這樣的後果。
後來，付珂思去查柒雲在夜店發生的事，經過逼問，經理說是張尹認識那個來玩的大佬，後麵兩人一起走的。
至於是誰把柒雲的手弄斷，誰都沒看見。
當時房裡隻有那個大佬、張尹和大佬的手下。
付珂思跟查宮保證，他去取對方的狗命，他付珂思不背這種多加在自己身上的鍋。
查宮被柒雲的事已經鬨得精神疲憊，不管付珂思說的話幾分真，隻有一句話：“我沒空管你，如果你走了，最好一輩子彆回來，回來，我都會問你要那隻手。”
一語成讖。
付珂思帶著付家的產業去亞洲最南邊，反正不要命地往裡砸錢，不把對方搞垮，絕不回來。
這也是柒雲對這個人沒什麼印象的原因。
中間少了曾經因為一塊地而相知的事，也少了失去一隻手的仇恨——柒雲二次發病，等到恢複，兩隻手已經連疤痕都沒有了，查宮做得很乾淨。
柒雲自己偶爾會問起自己怎麼失去了那麼多記憶，查宮就說他是心理疾病加重了，所以進行了一段時間的催眠治療。
以前在付涵言手底下治病的時候，偶爾用錯藥柒雲也會忘記一些瑣事，比如去給查宮做飯一類的。
所以柒雲沒有懷疑，猜測自己忘記的，肯定是一些不重要的事。
付珂思似乎從此離開了兩人的生活，偶爾查宮收到付珂思的消息，忍不住去試探柒雲對這個人的記憶。
柒雲對於見過付珂思的事記得很清楚，還跟查宮抱怨付珂思心眼兒小，就那一次見麵，還亂傳他跟查宮的謠言。
查宮知道付珂思在金三角那邊燒yingsu花呢，可是他樂意給付珂思身上扣黑鍋，每次都不反駁，任由柒雲把付珂思這個人抹黑。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漸漸變長，等到雙方都互相了解夠，準備就這樣走一輩子的時候，付家找來了，硬說柒雲是付家的孩子。
你看，柒沅鶴姓柒，柒雲也姓柒，肯定是，沒錯啦。
所有的事情，仿佛背後都有張尹的操作。
柒雲回到付家過得並不好，人一個個數起來，都像帶著麵具的惡魔，表麵光鮮亮麗，其實底下一片肮臟。
有一次柒雲跟查宮出去見麵，嘟囔：“這些所謂哥哥，還不如付珂思呢，付珂思至少隻是傳傳我的壞話，幾句壞話而已，不痛不癢的——”
那是查宮跟柒雲在一起之後第一次發火，柒雲覺得查宮發火發得莫名其妙，他說的有什麼不對？
查宮氣上頭了砸碎了一地的杯子，可是他沒法說付珂思的事，要是說了再刺激到柒雲……
催眠的事其實總有意外，誰都不能保證柒雲會永遠忘記這個事，同樣也沒法保證在下一次發病的時候能不能再把柒雲找回來。
自我是個很玄學的東西。
給柒雲治療第一天，醫生就交代查宮，因為柒雲對世界還有留戀，所以忘記的時候，他願意留下。
可是當一次次回想起曾經的傷害，如果當時溫暖不夠，他可能真的永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回不來了。
查宮不能說實話，就一遍遍告訴柒雲，跟付家其他人來講，付珂思才是最可怕的，因為他混黑，賣消息賣到東南亞去了，不是好人。
柒雲對查宮的話從來不懷疑，查宮把話反著說他也信，而且混黑就不是好人，柒雲重新審視了付珂思這個人，此後再也沒說過付珂思的好話。
付珂思這個人似乎就消失在付家、查家、柒雲的生活裡，哪怕張尹被認回付家、柒雲當張尹替身失去眼睛……他都沒回來。
他不是回不來，隻是聽說了一點新的消息，想查清楚再回來。
隻是……回來得太遲了。
付珂思帶著柒雲才是付家親生子的消息回來，那時候付家已經亂成一團，因為柒雲，也因為查宮——查宮囚禁了柒雲，不肯放人。
如果不是柒雲後來的記憶不是很好，他會記得，他在平靜的時候，跟付珂思聊過天。
因為沒有記憶，後來又瞎了，柒雲吃了藥平靜的時候反而對付珂思沒有那麼抗拒，隻是付珂思去見柒雲的事沒讓彆人知道。
“你的手好涼……像假的。”那天下著雨，付珂思半夜翻窗去見柒雲，在柒雲手裡放了一朵虞美人，柒雲碰到他的手，就這麼說的。
付珂思沉默了一會兒，坐到床邊的椅子上，靜靜看著柒雲沒有光的眼睛。
他很想告訴柒雲，他給他報了一半仇了，隻是另外一半，得算在張尹身上，還有……他想還給柒雲的手，沒了。
東南亞太亂，剛去的時候，付珂思年輕氣盛，行事又囂張，被人鑽了空子，用renrouzhadan炸掉了右手。
剛巧，他當初也是斷了柒雲的右手，隻是柒雲還能接回來，他的手炸成了肉沫，隻能接假肢。
跟那群沒人性的人待久了，付珂思漸漸意識到自己當初行事多麼乖張，壞事做多了，是要遭報應的。
他被炸廢的手和身上無數的傷，就是報應。
不過還好，他給柒雲報仇了才回來的，現在，就剩一個張尹了。
柒雲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付珂思回答，自己又開了口，他平靜的時候，聲音有一種白玉滑入流水的溫潤感。
“你說你叫付珂思？查宮說，你混黑的？真羨慕你啊……”柒雲如此感慨。
付珂思不明白柒雲為什麼這麼說，他的嗓子在大火裡被燒壞了，說話帶著無法壓製的嘶啞：“為什麼？”
柒雲偏偏頭：“因為好人不長命啊……你看，我、跟我爸……我是說我養父柒沅琿，每一個長命的……”
“沒有的事……你會好起來的……”付珂思紅了眼角，壓低聲音，沒敢讓柒雲聽出來。
“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不要告訴其他人……”柒雲的臉上帶著一些狡黠，“我啊……是自願死的。”
這是付珂思第一次知道，柒雲對所有人隱瞞了病情。
久病成醫，柒雲病得太久了，知道怎麼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正常人，甚至騙過了付涵言。
柒雲說：“我太累了付珂思……我真的好累……活著好沒意思……看他們瘋了一樣在我麵前哭沒意思……特彆沒意思……”
那一晚，柒雲在僅有的清醒時間裡，跟付珂思說著自己從未對人說過的……了無生趣。
他不知道為什麼活著，不知道自己活著有什麼意思，隻是疼了會哭、不吃飯會餓，就這麼麻木地讓自己活得像個正常人。
哪怕後麵一直看心理醫生，身邊有查宮陪著，柒雲依舊覺得沒意思，如果不是他有一點點欲望，想再守著童年的一點溫暖，他或許等不到張尹來動手。
然而生活太累了，柒雲熬不下去了，自暴自棄地做著可能永遠不會成功的計劃，算著一定會死的量吞下瓷片。
其實他成功了的，每個計劃都成功了。
讓張尹遭受報應、在查宮身邊自殺、成功死去，柒雲都做到了，做得乾淨利落。
柒雲說著說著，累得快睡著了，最後跟付珂思說了句：“我其實不喜歡虞美人，我喜歡……像雛菊那樣的花，隻要長得差不多我都喜歡……因為它們長得……像陽光……”
付珂思輕輕握住柒雲護住虞美人的手，道了聲：“好，下一次……給你送雛菊。”
可是後麵柒雲很少有清醒的時間，也不記得跟付珂思說過自己喜歡雛菊，因為吃藥，甚至漸漸記不住幾個哥哥的名字。
第一個被忘記的，就是付珂思。
即使付珂思每晚都送來新鮮的雛菊、瑪格麗特、野菊花，柒雲聽見都會問一句：“你是誰呀？”
付珂思說出自己的名字，柒雲隻記得他是在查宮公司遇見的那個人，還散布各種關於自己的謠言。
一次又一次地說，柒雲還是記不住，問了醫生，醫生說柒雲現在基本屬於靠畫像記憶了，關於付珂思的記憶太少，柒雲記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