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其實賈代善也想到了:忠順王壞事的時候, 呂先生能夠從容的撤退,知道巡視粵海不能一舉扳倒竇充,王子騰和史鼎便能及時收手。這暗中操控的人對局勢判斷之準,消息之靈通, 簡直到了可怕的程度。

南下的監察禦史褚良和廣州知府楚北能落罪, 是因為他們對對方無關緊要, 被放棄了;而王子騰和史鼎, 他們是因為按兵未動也好;是在粵海暗中出過手, 但是被人抹乾淨痕跡也好,都證明王子騰和史鼎,對對方而言, 還有利用價值。

想到此處,賈代善苦笑了一下道:“船到橋頭自然直,管對方是什麼人, 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咱們也彆廢那個心思了。”

賈璉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啊,與其瞎猜猜錯了方向自己誤導自己, 不如靜觀其變, 兵來將擋。

竇充能夠順利回京, 還洗清了謀逆罪名, 自然是一樁喜事。因而竇老太太不但精心準備了艾草火盆給竇充洗塵,還置了幾桌酒,請親家賈代善並女兒女婿同慶。

竇氏幾年沒有見過父母, 自然又是激動又是高興。還在竇充沒有脫罪的時候就去探望過了。現在竇充洗清嫌疑,又請自家做客,竇氏起了一個大早,精心給兩個兒子穿戴了,又催促了賈赦幾遍,早早的去榮禧堂等著了。

親家回京,賈代善自然是要去的。賈母原是聽說竇家卷入了謀逆案,有心疏遠竇家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竇家沒事了,歡天喜地的接風洗塵,倒是南下巡視粵海的兩門姻親史家和王家來拜訪過賈母兩回,讓賈母在國公爺麵前美言幾句。賈母雖然不大懂朝堂上的事,但是知道賈代善最寵愛的孫子是賈璉,自己去竇家走動走動自然是沒錯的,於是賈母也早早的換了衣裳,專等賈代善發話出發。

榮國府離竇府也不遠,用過早膳之後,賈代善還和兒孫們說了一陣的話,囑咐賈珠在家要好生上學,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才帶著一家老小去了竇家。

竇充是裴遠山的得意弟子,自然是個明白人,雖然忠順王突然被圈禁,邸報上並沒有明確的說這件事和粵海之事有什麼關係。但是僅憑自己在粵海的時候被人構陷,如履薄冰,回來之後卻洗清嫌疑,竇充就知道粵海的格局其實和朝堂格局息息相關。

而忠順王的罪名是勾結倭寇,是三司會審定下的罪名;寧國府的賈敬參與了巡視山東,還失蹤了八個多月,賈敬回來不久,忠順王就被圈禁了。就是尋常百姓都能猜到忠順王落馬和賈敬有關,何況竇充,換言之,自己能脫罪,說不定還多賴賈家。

想清楚此節,竇充特地吩咐竇老太太多給賈瑚和賈璉備些禮物,尤其賈璉,因為是首次見外家人,又得賈代善的寵,切不可怠慢了。

竇老太太豈有不明白的道理,笑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難道會虧待外孫不成?瑚兒不用說,咱們離京前也見過,自然是好孩子;聽安兒說璉兒是最聰明不過的孩子,從小就沒怎麼鬨過人,四個月以後就沒哭過。又伶俐長得又好,哎喲,我倒想早些見到璉兒。”竇氏名叫竇安,竇充夫婦都稱其安兒。

竇充也笑道:“如此就好,也要交代衍兒他們和表兄弟親近些,切莫怠慢了客人。”竇衍是竇充的嫡長孫,算年紀比賈瑚兩歲,比賈璉大三歲。

賈代善一行大約是辰時末到的竇家,竇充親自迎出二門。

之前竇充還沒脫罪,竇氏就探望過幾回,但是那時候竇家前途不明,竇氏沒帶賈瑚、賈璉來,所以這次是賈璉第一次見竇氏以外的其他竇家人。

竇家是清貴之家,宅子雖然也不錯,但是比之榮國府崢嶸軒峻差得遠了,進了二門,迎麵一個花園,收拾得到雅致脫俗,兩旁是抄手遊廊,過了抄手遊廊,就到了第一進的正堂。賈璉先去主廳見了都老太爺並兩個舅舅竇宣、竇宵,才由婆子領著去內堂見竇老太太並舅母等人。

因賈璉是首次見外家人,自然見禮會隆重一些,竇氏拉著賈璉從竇老太太開始介紹,至兩個舅母,又至表兄弟,表姐妹們一一見過。表弟表妹也是離京之後出生的,竇氏也沒見過他們,因而雙方互贈表禮。

竇老太太和賈母的畫風截然不同。賈璉記得原著裡,賈母初見林黛玉的時候,是一把將林黛玉抱入懷中心肝肉的叫起來,竇老太太見自己倒沒有那麼激動,隻是默默那帕子摁了幾次眼角,又拉著自己歎了口氣,末了笑道:“這下可好了,回來了,以後一家子骨肉在一處,想走動就便宜了。璉兒他們這一輩兒的兄弟姐妹也可多走動,將來不至於生分了。”

竇氏笑道:“可不是呢,這一晃都五六年不見,父親的罪名雖然是洗清了,也不知道以後會補什麼缺,女兒隻希望不要再外放才好,省得再骨肉分離。”

竇老太太道:“可不是這話麼,按你父親的意思,等一陣兒風頭過了,就致仕請辭的好,經曆這番大起大落,倒是懂得該當退步抽身就退了。如今你父親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你哥哥和兄弟有什麼本事吃什麼飯,若有心仕途,也由得他們自己去掙去。”

母女兩個說了一會兒話,竇老太太又笑道:“好好的日子,我說這個做什麼,沒得叫我的寶貝外孫聽了怪悶的。若不,叫人送瑚兒、璉兒他們去小花廳裡玩去,那邊已經收拾好了,添了炭火盆子,再凍不著。叫他們表兄弟幾個自己玩,省得聽我們說話沒趣兒。”

於是竇老太太吩咐了竇衍叫他帶著賈瑚、賈璉下去一起玩,須得和和氣氣的,彆鬨矛盾。

竇衍應是,又轉身對賈瑚、賈璉道:“瑚表哥、璉表弟請隨我來。”帶著賈瑚、賈璉並竇家的幾個小豆丁到了花廳,果然花廳四角都升了炭火盆子,暖暖的。

都是男孩子們在一處,話就多了,嘰嘰喳喳的。竇家的孩子們雖然在粵海生活,官話倒還說得不錯,雙方交流不成問題。因為竇衍在粵海生活了五六年,賈璉多問一些關於粵海的事,竇衍也問賈瑚、賈瑚一些關於京城的事,又問兩人都讀什麼書。賈瑚如實說了。

當聽聞賈瑚和賈璉都是讀半日的書,習半日的武時,竇衍滿臉羨慕的道:“瑚大哥,你能教我功夫嗎?”這話算是打開了話頭,竇家剩下的幾個小豆丁也都吵嚷這要習武。

賈瑚笑道:“可是隻這半日,我也教不了你們什麼啊?我和璉弟剛習武的時候,也不過是日日紮馬步,就是現在,祖父也隻教了我們最簡單的太|祖長拳。祖父說習武猶如讀書,都要將基礎打牢了,剛修習的時候冒進不得,否則將來成就有限。”

竇衍想了一下,自己念書先生也是那麼說的,便笑道:“瑚大哥,要不你交我馬步怎麼紮?”其他幾個小表弟也跟著附和。

賈瑚看了一眼小花廳,擺著桌椅,四角上放著炭盆,桌子上瓜果點心和茶壺、茶碗,實在施展不開。於是搖搖頭道:“這裡不行的,仔細打了茶壺燙著人。表弟們還小,萬一沒紮穩跌進火盆那還了得?”

竇衍聽了,有些遺憾的撇撇嘴,突然猛地眼睛一亮道:“咱們可以去後花園啊,那邊寬敞。”

竇家三進的宅子,前後各一個花園,後花園雖然不如賈府的演武場朗闊,但是幾個小孩子紮馬步倒是夠了。

賈瑚點了一下頭道:“那也不是不行,不過外頭冷,若是有人凍著了,彆硬撐,咱們快些回來。”

竇衍等人自然個個點頭說好。賈璉不是真孩子,但是為了避免自己太過出類拔萃叫人瞧出端倪,因此這樣的場合,賈璉也是和小孩子們在一處的,並不特立獨行。

見大家吵著要到冰天雪地裡紮馬步,賈璉也沒反對,跟著說了幾句凍著了彆哭的話,也去了後花園。

但是賈璉並非真孩子,過不了多久就要用午膳了,就是紮馬步也紮不了多久,鍛煉不了什麼,自己就不去受那個凍了。於是賈璉自己在廊下的木椅子上坐了,看著賈瑚帶著一個表哥並幾個表弟到一旁紮馬步去,範嬤嬤和王嬤嬤站在賈璉兩側,其他幾個孩子的奶娘們也都站在廊下。隻剛坐下,賈璉就眉頭一皺,腦子裡有個很強烈的感覺:有危險!

因為竇家的後花園裡除了自己和賈瑚的奶娘,還有許多竇家的下人,賈璉一時間沒判斷出危險來自於哪裡,也不知道竇家下人是否全都信得過,不好表現得太過傑出,隻略皺了一下眉頭,就若無其事的繼續坐著觀察眾人。

範嬤嬤名為奶娘,實則是賈代善特地安排的護衛,也十分敏銳,幾乎賈璉感覺到危險的同時,範嬤嬤也有所察覺。

“趙姐姐,你快去找老太爺,說後花園裡出事了。”範嬤嬤交代了一句,突然右手一揚,幾支袖箭連珠兒打出,直奔後花園圍牆外的幾株大樹樹冠,同時範嬤嬤自己飛奔出去,將正在紮馬步的竇衍一撲,又一腿掃出,將賈瑚帶倒,又就地一滾,將竇家幾個小豆丁推了出去,刷刷刷刷數響,好幾支箭羽落在賈瑚和竇家幾個孩子剛才站立之處。

賈瑚習過武,雖然年紀小,算不得有什麼真功夫,但是基礎打得紮實,下盤也穩,為了將他掃到,範嬤嬤稍微用了些力氣,賈瑚被一腿掃得有些疼,忍著淚水爬起來,揉了揉小腿。

竇衍出身書香世家,自小修文,文弱一些,被範嬤嬤撲到之後,摔在地上,疼得哇的一下哭了。其他幾個竇家的小豆丁更是沒搞清狀況,不知道自己已經鬼門關走了一遭,隻知道哭。

竇家站在廊下的下人見自家少爺哭了,又見少爺旁邊的地上插著箭羽,嚇得魂飛魄散,又尖叫的,又呼喊的,又急忙回去告知老太爺的,一時間,竇家後花園亂作一團。

又說廊下的另一邊,賈璉原本在看賈瑚教竇衍等人紮馬步,接著就感知到了危險,幾乎同時,範嬤嬤讓趙嬤嬤去找賈代善,自己奔了出去。

趙嬤嬤往好了說,是忠心老實,往壞了說就是有些呆,範嬤嬤丟下一句話,都救了數條人命了,趙嬤嬤看到竇家的其他丫鬟婆子驚呼,才反應過來,和竇家下人一起往內堂奔去。

賈璉還留著特種兵特有的對危險的感知能力,但是肌肉反應和骨骼強度都跟不上大腦,見範嬤嬤出去救人,知道自己不能添亂,就往柱子後麵一縮,正準備抬腿跑回去搬救兵,又見幾個穿著綠色異服的人從而降,像張開翅膀的大鵬直奔自己而來。

賈璉人小,一彎腰矮身,逃過一隻抓向自己的手,朝一旁的月門奔去。但是對方人多勢眾,又有備而來,哪裡由得賈璉逃了?賈璉左躲右閃,連過三個綠衣人,第四個惱羞成怒,舉掌向賈璉前方劈去。

這些人顯然受過嚴格武術訓練,不但武藝超群,一掌拍出帶著勁風,刮得賈璉嫩嫩的小臉生疼;而且這人的判斷極其準確,看似需劈,如果賈璉繼續向前跑,勢必自己撞到對方的掌風上……

千鈞一發之際,賈璉急忙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