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賈代善倉促之間也無瑕顧及查看賈璉到底傷了哪兒, 探了賈璉鼻息,見隻是昏過去了,便一麵指揮護龍衛攔截四散奔逃的殺手們,一麵抱著賈璉回到金水街。

此時, 天已破曉破曉, 古人就寢得早, 起得也早, 有些臨街商鋪已經開了門窗。昨夜昌和玉器鋪死了不少人, 現在血腥味越發濃鬱,這些商戶開門看見滿街的官兵,複又忙將門窗緊閉了。

賈代善交代了同來的護龍衛指揮使幾句, 便急急上馬,帶著賈璉直奔太醫院。

駱太醫昨夜職守,見天色亮了, 還沒來得及換班,就見賈代善抱著滿身血漬的賈璉進來。因是夏日,賈璉身上的綢衫已經半乾,那些噴了他滿身的鮮血在護城河裡一泡, 衝掉了些, 剩下的暈開在衣衫上, 反而顯得越發可怖。

“二公子這是怎麼了?快進來, 將二公子放下。”駱太醫賈代善黑著臉,抱著這副模樣的賈璉,也顧不得行禮問好了, 忙掀開一張睡榻上的輩子,賈代善將賈璉平躺著放下。

“祖……祖父,我沒事。”賈璉雖然受了傷,但之所以會昏倒,是因為見到賈代善之後,那股緊繃的弦鬆開了。賈代善騎馬帶他來太醫院一路顛簸,他沒多久又被顛醒了。

賈代善道:“璉兒,有什麼話等駱太醫給你診治完再說。”

賈璉胸口也確實疼痛,便輕輕點了點頭。

駱太醫解開賈璉的衣裳,見賈璉身上沒有傷口,隻有胸前一道淤痕高高腫起,深紫中帶著褐色,便知賈璉受的乃是兵刃擊打所傷。也許會震傷臟器,但當無性命之憂,些微放心了一些。

駱太醫又替賈璉把了脈,道:“璉二公子這是被鈍器所擊,肺葉受震,這些時日會有些咳嗽,若是咳痰中見淤血,國公爺也不用過於憂心,淤血咳出來對二公子有益無害。我替二公子開些活血化瘀的藥,內服外敷,將養好之後當無大礙。”

賈代善聽了放下心來,一麵在太醫院等駱太醫開藥,一麵已經命人回去傳車。因賈璉受了傷,便是再有天大的事,賈代善也不願意為了趕那一點子時間,讓賈璉在馬背上受顛簸,車子總是更平穩一些。

駱太醫替賈璉診治完,前來換班的太醫已經陸續到了,賈璉滿心焦急,卻也知道人多口雜,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在,隻好安心等著。

榮國府離太醫院不算極遠,沒等多久,林之孝就親自趕著車來了。賈代善抱賈璉上了車,車上早按賈代善吩咐鋪了軟靠墊,的確舒適不顛簸。

賈璉知道事態緊急,拉過賈代善的手在上麵寫道:“二嬸被一僧一道慫恿,逼問二嬸,抓僧道!”

賈代善之前得賈璉提醒,就猜到賈王氏突然搞出什麼‘通靈寶玉’是受了人蠱惑,但是一僧一道不是在兩湖嗎,怎麼璉兒說抓這兩人?

這是大街之上,自然不方便說話,賈璉寫完,低低的咳嗽了兩聲,也沒再說什麼。

回到賈府,範嬤嬤已經換了衣裳等在梨香院了,衛九獨來獨往,直接回了自己的小樓。賈代善一麵命人準備熱水,一麵令範嬤嬤進小書房說話。

範嬤嬤進來對賈代善道:“國公爺,護龍衛指揮使柳大人已經按您說的將昌隆、盛和、隆興三家玉器鋪子的上下人等全都帶回了大理寺,鋪子也暫時查封了。李姑娘和鄭盛,就是以前在寧國府行刺的青瑟姑娘和昌和玉器鋪幸存的那個孩子我都帶回來了,正在梨香院外候著呢。”

昌隆、盛和、隆興三家玉器鋪子正是賈璉定做過通靈寶玉的另外幾家店鋪,因為對方還沒查到這三家鋪子頭上,這三家暫未被滅口。為了保護證人,賈代善索性先下手為強,將人都捉回來。

賈代善點了點頭道:“就將梨香院西邊兒那兩間抱廈收拾出來給他們暫住吧,若是放到下人房那邊,恐不安全。”賈代善說完,便起身道:“我先去一趟東小院,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祖父,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賈璉換了衣裳已經過來了,還在臉上蒙了一塊綢布。

賈代善見賈璉這副樣子,眉頭一皺道:“璉兒為何蒙著臉?你且回去休息養傷,太醫說了你需靜養。”

賈璉聽說自己傷了肺葉,就知道自己大約有些內出血,但是從自己尚未咳血來看,不算太嚴重。肺部受外力所傷,隻要不是大麵積出血,是可以自己養好的,隻要控製感染就行了。若是在現代,隻要輸幾天的抗生素預防感染,自己這傷估計養不了多久就能生龍活虎。但是古代可沒什麼青黴素,於是賈璉先扯了塊綢布給自己當口罩,他也來不及解釋,對賈代善道:“祖父,我和你一起去問二嬸。”

賈代善知道賈璉向來主意正,又問了一次賈璉的傷有無大礙,便準了賈璉與自己同去。

東小院的衣食每日有人送去,自那日賈琅出生,這裡麵的人就再也沒出過院子,眾人都知道這是老太爺的意思,今日見老太爺帶著蒙著臉的璉二爺來了,東小院上下都嚇得戰戰兢兢。

賈代善並不理會眾人,問了一句賈王氏在哪間屋子,就黑著臉徑直去了。

賈王氏一出月子就被禁足,也沒人告訴她個原因,隻說了一句老太爺的意思。可想而知,賈王氏心中的冤屈好比竇娥。

如今賈王氏見賈代善進來,冷笑道:“怎麼,做公公的將媳婦禁足,連兒子都不讓見,自己倒先來了,老太爺這是要學唐玄宗?”賈王氏原本就是個潑辣人,現下被禁足,沒了什麼盼頭,賢良淑德也不用裝了,索性說些潑辣下流話氣賈代善。她雖然沒讀過書,戲文倒是聽過不少,倒用起典來。

賈代善聽了這話怒不可竭,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在賈王氏臉上。賈代善是戰場廝殺出來的人,見慣了老弱婦孺皆可為敵,可沒什麼君子不打女人的窮講究。

賈王氏以前養尊處優,現在被禁足後不見天日,人雖憔悴,臉卻極白,捱了一個耳光,頓時臉頰通紅,高高腫起,牙齒掉了兩顆。賈王氏一口鮮血和著牙齒吐出來,滿眼怨毒的盯著賈璉道:“璉二爺也知道沒臉來見我,自己蒙了臉?”她剛被打落了牙齒,口齒不太清晰,賈璉倒也聽明白了。

事到如今,賈王氏依舊覺得賈代善將她禁足,是為了不讓她新生的兒子越過賈璉。

賈璉輕咳了兩聲,沒有理會她。

賈代善怒喝道:“你閉嘴!”

賈王氏怎麼也沒想到賈代善抬手就打,還下那麼重的手,現在臉上火辣辣的,口中也極疼,賈代善嗬斥她,她便是有再多不甘,也不敢繼續張狂。

賈代善接著道:“你既知道唐玄宗,怎麼不知道安祿山?!怎麼還敢做那‘通靈寶玉’,杜撰什麼銜玉而誕的事?現在禦史台已經因此參了咱們家一本生了銜玉而誕之子,造化大過鳳子龍孫,有不臣之心了!因著你異想天開,闔族皆要給你們母子陪葬!”

賈王氏聽了,隻覺天旋地轉。她沒想過那麼多,她隻想她的孩子在榮國府內第一。

“說,誰教你做什麼通靈寶玉的!”賈代善繼續逼問。

賈王氏嘴唇蠕動兩下,將頭搖得像撥浪鼓,簪子也掉了,發髻也散了,臉上還有落了牙齒後沾上的血跡,像個瘋婆子:“怎麼會?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最是靈驗不過,他們說隻要我兒得了通靈寶玉,必是高官厚祿富貴一生。”

“那勞什子渺渺真人、茫茫大士你在哪裡認識的,現下人在哪裡,快說!”賈代善聽到賈王氏果然受人指使,急忙追問,恐怕去遲了一步,那一僧一道又像昌和玉器鋪的掌櫃一家一樣,被人滅了口。

賈王氏依舊在拚命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那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是真神仙,他們在全國各地都顯過神通,有時候十日前還在江南顯了神通,不足十日又在蜀地現身,若非神仙,誰有這樣快的腳程?不可能,不可能!”賈王氏跟失心瘋了似的,那兩聲不可能一聲比一聲尖銳。

“快說,他們人在哪裡?說!” 賈代善知道時間緊迫,也不住逼問。

“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落腳,我是在水月庵見的兩位神仙,由水月庵的師父靜虛引薦。”賈王氏猶在喃喃自語,賈代善聽到水月庵幾個字,哪裡來理他,帶著賈璉急急的出了東小院,又點了人馬急奔水月庵而去。

賈璉受了傷,知道賈代善不會叫他跟著,索性回梨香院自己的小院子沐浴。昨夜忙了整夜,沾了滿身的鮮血,到如今才隻換了個衣裳,賈璉早就又累又乏,便準備沐浴之後用過早膳先睡個回籠覺。

如今才開始交戰,累的日子還在後頭,賈璉恨不能從指頭縫裡擠出時間來養精蓄銳。

很快,熱水備好了,賈璉沐浴不愛叫丫鬟伏侍,自己浸在浴桶中一麵洗,一麵想眼前的事。

水月庵賈璉是知道的,原著中,王熙鳳弄權鐵檻寺就是水月庵的姑子靜虛搭的橋。王熙鳳是白得了三千兩銀子,但是也因此逼死兩條人命。當然,在王熙鳳弄權鐵檻寺之前,靜虛和賈王氏早就做了這些包攬訴訟的勾當了。原著裡,靜虛找到王熙鳳,先問的是請‘太太’示下,王熙鳳說‘太太再不管這樣的事’,可見之前不知道管了多少。但是現在看來,水月庵的姑子還和一僧一道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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