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呐呐呐呐(1 / 2)

眼見鳳空澈突然神色答辯,還露出了一幅極為痛心指責的神情,姬冰玉大感詫異。

不是,不就吃個炸鵪鶉嗎?她又沒吃炸鳳凰,對方這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是為了什麼?

姬冰玉迷惑地看著鳳空澈,分外小心地開口:“鳳道友,你的本體是鵪鶉?”

鳳空澈大驚,甚至表現得比姬冰玉還要驚異:“胡說,我怎麼可能……!”

他頓了頓,瞥見姬冰玉麵前屍骨猶存的油炸鵪鶉,眼角神經跳動了幾下,才艱難地從口中吐出了最後半句:“……怎麼可能是一隻鵪鶉。”

既然如此,姬冰玉就更困惑了。

抱著有問題必須當場解決的心態,姬冰玉麵容真摯地問出了自己的疑問:“既然鳳道友您不是鵪鶉,那又為何……?”

為什麼露出這種悲痛欲絕又物傷其類的表情?

不止是姬冰玉,就連鐘子期也困惑不解,他費解地看著鳳空澈。

要是放在長清門裡,他八成就要對鳳空澈暴躁開口“你作什麼作”,但現在並非在師門中,鐘子期頗有偶像包袱,他牢記自己要維持君子形象,朝著沈師兄的方向努力,故而忍了又忍。

“鳳大哥莫不是在忌口?”鐘子期費儘心思地找借口道,“或是、呃、不喜食葷腥?聞不得肉味?”

到了這個地步,鳳空澈要是再不知道這其中有誤會,那就真的是個傻子了。

他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麵上帶出了幾分不好意思:“所以這油炸山、油炸鵪鶉是姬師妹一直帶在身上的?”

“當然了!”

姬冰玉此刻也意識到了不對,聯係到方才鳳空澈問的那個問題,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炸鵪鶉,又抬頭看了眼鳳空澈:“鳳道友難不成是以為我炸了昨天的那個小山雀???”

鳳空澈有心想要否認,然而他秉性忠實厚道,麵對姬冰玉這個和自己妹妹差不多歲數的小女孩,完全說不出重話來。

見鳳空澈不說話,姬冰玉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她哭笑不得地看著對方:“敢問鳳道友,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麼麵目可怖的妖鬼模樣?”

鳳空澈急急否認道:“姬師妹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方才之事是我一時糊塗,想岔了,還望姬師妹海涵。”

他頓了頓,又道:“姬師妹與飛霜年紀相仿,若是願意,稱我一聲‘大哥’吧。”

姬冰玉搖搖頭:“還是算了。”

她委婉道:“我不太喜歡稱呼旁人為‘大哥’,若是鳳道友不介意的話,我叫你一聲‘師兄’吧。”

姬冰玉:我不叫大哥好多年.jpg

這些小小的細節,鳳空澈自然不會介意,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垂眸拿了塊糕點,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有了這個誤會在前,鳳空澈一時間倒也不太好再提起雁家之事。

他本想借此機會和姬冰玉談心,再趁著良機,勸說姬冰玉放下過往,與雁家和解。

畢竟雁家家大勢大,她解決了一個淮州桃城的雁文濤又算得上什麼呢?最多是心中暢快些,可後續呢?

即便沒有雁家,這淮州桃城也會有下一個“晏家”“閆家”,代代相續,除非有個可靠的城主立起來,否則任姬冰玉怎麼折騰,這“雁家”也是殺不儘的。

再說了,雁家可不止在淮州桃城這小小一個地方,真正的雁家本家雄霸於此方大陸最中心的赤羽洲,而那裡又與西魔界相連,這麼多年,正是靠雁家抵擋住了西魔界的屢次進攻——換句話而言,在赤羽洲中,雁家的名望遠非這些小地方可以比擬的。

姬冰玉這麼得罪了雁家,倘若還不知道收斂,日後又該怎麼繼續修煉下去呢?

雖說修仙之人理應心無旁騖、一心修煉,但誰也都知道,心境在修煉之中同樣十分重要。而一個修士想要突破心境,閉門不出是不行的,需要躲在塵世之行走,若得了機緣,便能一舉突破。

而這塵世之中,多有這些世家爪牙,若是他們聯合起來,姬冰玉絕對討不了好。

更何況,鳳空澈不相信姬冰玉一點都不渴求親情。

人人都渴望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的,鳳空澈想到,若能讓姬冰玉解開心結,與雁家剩下的人重歸於好,這簡直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鳳空澈從小就向往著曾經驚鴻一現的青玉城沈家的家風,君子端方,以規勸天下人向善為己任,更對曾經那個“不羨桃源”的青玉城極其向往。

尤其是遇見了姬冰玉之後,鳳空澈更是覺得自己該幫助一下這個因曾經的遭遇已經有幾分偏激的小姑娘。

他本是這麼想的。

也試圖這麼做了。

然而後果卻與他想的天差地彆,每每鳳空澈甚至還來不及開口,就被姬冰玉的思緒帶到跑偏——

是的,從頭開始回想,鳳空澈突然發現,自從遇見姬冰玉後,他所有的行為都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原先隻是想指責姬冰玉他們當眾大鬨實在有違體禮節,誰知剛一出聲,就莫名其妙被姬冰玉用嗩呐糊了一臉,緊接著又莫名其妙被她塞了一枚凡塵通用的銀錢,然而又莫名其妙和她一起回到了住處。

最後就是現在,又莫名其妙被她認成了鵪鶉。

鳳空澈越想越覺得奇異,無論是過去在家族刻苦修煉的幾十年中,還是近些年逐步開始與各大門派世家打交道,鳳空澈從未遇見過如姬冰玉這樣神奇的存在。

“咳,我想起還有些事情尚未處理,眼下要出去一番。”

鳳空澈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臉上發熱。

覺得自己該冷靜一下,他起身,仔細地撫平了衣擺上的褶皺後,禮貌問道:“二位師弟師妹可有什麼東西需要我帶回來的?”

鐘子期誠實的搖了搖頭,而姬冰玉則是看出了對方試圖逃避的心裡,她想了想,索性道:“鳳師兄若是路上看見了什麼小吃,譬如油炸——呃,我是說烤兔之類的東西,可以幫我捎點回來。”

鳳空澈見姬冰玉提出了要求,終於鬆了口氣,他臉上的笑容更自然了些,對著姬冰玉頷首道:“姬師妹放心,我一定帶到。”

鳳空澈說完後,再次理了下衣擺,便翩然而去,剩下姬冰玉和鐘子期對視一眼,忽地一下笑了出聲。

姬冰玉望著鳳空澈離去的方向,慢悠悠道:“鳳師兄乍一看,倒有些像是我家三師兄。”

這說的便是沈和歌了。

姬冰玉以為鐘子期會讚同——畢竟在鳳空澈不說話時,他笑語溫和的模樣,當真有幾分沈和歌如玉君子的味道。

孰料,鐘子期第一個跳起來反駁:“這完全是不一樣的。”

“沈師兄是真正的君子,憂他人之憂,悲他人之悲,待萬物平和,從不以身份地位而居高臨下視人,但是鳳師兄麼……”

鐘子期抓了抓臉,努力形容道:“我不是說鳳師兄不好,但他看起來沒有沈師兄那麼、那麼的好。”

那是當然的了。

姬冰玉想到,鳳空澈就像是剛走出象牙塔的小孩,她不否認鳳空澈的善良真誠,但或許是由於出身太好、家庭也太和諧的緣故,鳳空澈吧,看起來就帶著一股天真。

並非是姬冰玉這樣一腔熱血、敢為天下先的“天真”,而是完全沒有經曆過社會毒打。

比如說,姬冰玉覺得,鳳空澈甚至不相信這天底下竟會有不愛子女的父母,所以他才一心想要規勸姬冰玉與父母姐弟和解,因為在鳳空澈眼裡,這才是正常。

姬冰玉不否認這世上大部分父母對於孩子的真心付出與喜愛,甚至是大部分兄長、姐姐,對於下麵的弟弟妹妹都帶著一份天然的責任感——譬如之前的祿昊蒼,據說他就是專門為了給他的妹妹治病,才到這淮州桃城來尋覓機緣的。

隻是有些事情,遇見了就是遇見了,概率雖然小,但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比如現在的姬冰玉,倘若誰叫她和雁家和解,不說會不會氣得想要鯊人,但姬冰玉覺得自己起碼會化身踢屁狂鵝,狠狠去踢一下那人的屁股。

不過通過鐘子期的話,姬冰玉意外的發現了一件事。

“你很喜歡我三師兄?”

鐘子期皺眉,像是被人否認了品味一樣,不悅道:“不行嗎?”他危險地眯起了眼睛:“難道你覺得沈師兄不夠好?”

好家夥,這不止喜歡,看起來還是個真愛粉啊!

姬冰玉趕忙連連搖頭:“當然不是。”

“隻是,我以為按照你的喜好,你會更喜歡那些更加勇猛一點的?”

姬冰玉思考了幾秒,雙手在空中筆畫道:“就是那種身材魁梧、長著八塊腹肌、臉型方方正正、為人嚴肅正經……”

“唔,就類似於你的師父樂水真人那樣?”

鐘子期搖搖頭:“我師父當然也很好。”他頓了頓道,“但我還是更喜歡沈師兄多一些。”

“我被家中取名為‘鐘子期’,家裡人本身就希望我成為一個如玉君子,包括我自己在內,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人的性格,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鐘子期低下頭,忽然升起了幾分自厭,“我性格中天然帶著幾分急躁。遇上事情總是不如旁人考慮得周全,完全……”

鐘子期輕聲道:“完全不是她們期望的‘君子’。”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傳入耳畔,風聲也隨著雨聲漸漸起來,敲打在屋簷和樹枝上,飄起的雲霧絲絲縷縷地從地上往上冒,莫名多了幾分鬱氣。

室內一片寂靜,就在鐘子期思緒飛揚之時,忽得聽姬冰玉笑了起來。

“嗐,這世間的君子本來也不是隻有一種。”

姬冰玉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在我眼中,鐘師兄你今日擋在我身前,替我阻攔賓客,還有掄起鼓槌‘哐哐’砸那人渣的樣子也很君子啊!”

這是什麼形容?

鐘子期哭笑不得地看著姬冰玉:“這哪裡配稱得上‘君子’二字?”

不過被她這麼一攪和,心中原本升起的淡淡懊悔與自厭倒是消下去了不少。

“怎麼不配了?鐘師兄你彆不信啊,我說的是真的。”

姬冰玉晃了晃手指,吊兒郎當道:“這天下的君子又不是獨獨我師兄一個,既然美人可以淡妝濃抹,各有千秋,那君子自然也可以。”

“君子可以如竹,巍巍風骨。君子可以如梅,傲然於世。”

“那君子自然也可以如海寬闊,也可以如鵝凶猛,也可以如山巍峨——”

姬冰玉對著窗外遙遙一指,鐘子期看著窗外落下的綿綿細雨,聽到她笑道:“君子甚至可以先做一滴雨,不為世俗所累,痛痛快快地從天而降,然後落於這片土地上,潤物無聲。”

“就比如我。”姬冰玉眨了眨眼,“也比如鐘師兄你呀。”

窗外仍有雨聲不停,隻是這一次聽起來,卻多了幾分雀躍輕快。

他們在屋內,細細聽雨,倒是有幾分偷得浮生的味道。

鐘子期沉默了半晌,也展顏一笑:“姬師妹說得對。”

他若有所思道:“姬師妹這些話我定要記下,下次好好說給我家裡人聽。”

姬冰玉好奇道:“鐘師兄的家裡人也住在桃城附近嗎?”

“她們在雲城,離流明穀更近一些。”鐘子期輕快道,“這次聚英會武之後,若有機會,我帶你們去見見她們。”

姬冰玉也笑了起來:“那也好,到時候我定要備上一份厚禮,以答鐘師兄此次鼓槌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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