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看到了更多。
比如,很多桃城百姓家中都還藏著不該存在的鳳太子畫像、泥人一類的物什,捧在手裡,口中直念叨“鳳主大人保佑”“多謝鳳主大人顯靈”之類的話。
出於某種直覺,雁正覺得自己不能說出口,否則定會招惹更大的禍患。
即便如此,雁詢子也被雁正的耿直噎了一噎,頓了一會兒後,方才長歎一口氣:“罷了罷了。”
他本也看不起那些愚民,方才不過是隨口一問,也不曾想會是這樣的答案。
雁詢子想起軒轅家那個命格不凡的小子,眯起眼吩咐黃衣使者:“此行除了上述之事,你順道將雁文濤的子女一同帶回……”
眼見雁正神色愈發微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樣無比讓人心煩。雁詢子強壓住心中忽然湧起的躁意:“……雁正,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回稟尊上,雁文濤之子女,皆已不在人世了。”
這一次不等雁詢子發問,雁正自己飛快道:“雁文濤之女小人並未得見,聽說是死於江府之中,屬下揣測,大抵是姬冰玉動的手。而雁少爺,則是……則是……”
雁正想起自己所見的景象,嘴唇都有點哆嗦了起來。
“他、他被人廢了修為根骨,扔在大街上,任由那些毫無靈氣的尋常人泄憤……並且、並且每當他瀕死之際,都會有人用上好的丹藥將他救起,不讓他死去——”
雁正磕磕絆絆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的身影驟然消失,隻見地上原本流光溢彩的千裡石不知何時已經褪去了顏色,變得渾濁不堪,宛如一個被日照後乾裂的泥團,碎裂在地上,模樣竟然有些像是人的頭蓋骨。
雁詢子無端有幾分膽寒。
他忽然想起。
這個姬冰玉師從長清門,而她的師父……
——是整個修仙界中,最不羈散漫的清虛子。
一種從未有過的惶恐從心底出現,絲絲蔓蔓地纏繞在雁詢子的心上。
……沒關係。
雁詢子合起眼。
清虛再狂又如何?還不是因為先前行事太過張狂,中了西魔界那家夥的計,不得不常年待在雪腴峰上養病嗎?
這麼一想,雁詢子麵色緩和了許多。
他肅容對身旁鬥誌滿滿的黃衣使者道:“汝當立即啟程,勿要再行耽擱。”
儘快與姬冰玉打好關係,摸清她的底細。
他所行之事已至最後一步,絕不能在此女身上功虧一簣!
……
……
另一邊,剛拜托幾位長老後,又將雁家使者所有話全部塞回去的姬冰玉滿臉複雜地看向了蝶妄生。
……和他身旁的巫九冰。
“所以,你之前說得,失蹤的、和你血脈一樣的族人,就是她?”
巫九冰看向姬冰玉時同樣滿麵驚恐。
這女子的恐怖她早在之前就有所領教,所言所行彆具一格,段位之高,全然不是她能對付的了的!
她不但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馬失前蹄,甚至能擾亂心智!——哦,還有,聽說她那一曲勾魂攝魄,能將所有人迷暈,簡直恍若傳聞中的青丘狐妖在世!
這麼一想,巫九冰看向姬冰玉的眼神,在驚恐中還帶著一絲絲崇敬和崇拜?
忽然被盯的姬冰玉:?
蝶妄生不知道她們二人先前的淵源,但他能感受到巫九冰的驚恐,和控製不住顫抖的身軀。
但是蝶妄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無論再怎麼像人,他終歸是妖。
在這位擁有孺蝶血脈的妖族太子眼中,敬佩強者和偏愛美人,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而姬冰玉無論是心境還是實力,都算得上是強者,也是個無可爭議的美人。
蝶妄生點點頭,回答了姬冰玉之前的問題:“是她。”
他看向了巫九冰,想起之前他曾見到的對方的言行,蝶妄生略顯陰柔的眉頭微微蹙起:“她之前幫著江望之做了些錯事,索性為時未晚,沒有釀下大錯。”
姬冰玉點點頭,想起對方稍顯稚嫩的手段,大概也做不了什麼。
最多也就是後宅爭霸的時候惡心一下彆人?至於沾染人命,巫九冰是沒有的。
因為昨日之時,姬冰玉又吹了一次嗩呐,他們發現,但凡痛苦倒地者,無一不是手染鮮血、孽障深重。
如此一來,倒是幫韶陽羽省下來好些功夫。
姬冰玉實在被巫九冰看得發毛,她從不是個願意委屈自己的人,直接上前幾步,對著巫九冰問道:“乾什麼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事先說好,你回江府後被抓,可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巫九冰被她嚇了一跳,當即搖頭道:“我知道與你無關!”
過了幾秒後,她又用婉轉動聽的嗓音道:“我聽、聽太子殿下說,你姓姬,叫姬冰玉是嗎?這可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我先前見你,你雖易了容貌,但光是那雙眼睛,我就看出了不凡——”
被尬誇一臉的姬冰玉痛苦道:“可以了可以了,你有什麼直說就好!”
姬冰玉的話剛出口,隻見巫九冰臉上飛起一抹紅霞,期期艾艾:“那姐姐可以將你的獨門秘術交給我嗎?”
姬冰玉分明聽見了容清垣的一聲輕笑。
她鵝軀一震:“什麼獨門秘術?!你不要空口無憑地汙人清白!”
巫九冰連忙道:“不是秘術,不是秘術!就是想請教一下姐姐將人迷得神魂顛倒的法子!”
姬冰玉緩緩用腳趾扣出了一個問號。
見姬冰玉不做聲,巫九冰顧不得有其他人在場,急道:“先前妾——我暈得太早,沒能將姬小姐的神曲聽完,隻是聽旁人皆道,這曲子勾魂攝魄,令人神魂顛倒,實在是一絕,這才心向往之,希望得到姐姐指教。”
說到最後,她甚至還含羞帶怯地給姬冰玉拋了個媚眼。
姬冰玉:……
容清垣:……
蝶妄生以及剛進門的鳳空澈:……
這可真是真正意義上的神魂顛倒、勾魂攝魄啊!!!
姬冰玉同樣震撼,除去自帶濾鏡的容清垣外,她第一次遇見如此欣賞自己音樂天賦的活人,忍不住道:“那我再給你吹一曲?”
巫九冰眼睛頓時一亮,她張口:“我——”
蝶妄生立即起身:“我便先帶著她回去!姬師妹,我們後會有期!”
美人雖美,但也要有命去看啊!
從喚醒蘇芝月開始,雖然姬冰玉堅稱她吹得是同一首,但蝶妄生覺得他已經聽了三首不同的曲子了!
每一次聆聽,蝶妄生都會有全新的感受。
光是這三首曲子,蝶妄生覺得自己已經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如果再來一首,那將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蝶妄生當機立斷,用他從未有過的速度帶著巫九冰飛速離去,甚至沒有和韶陽羽等人打招呼,隻留下一紙飛鳥傳信。
而與此同時,還在正殿幫忙的酈撫卿也憋著一口氣。
窗外時不時的傳來“呱呱”的蛙叫,更讓酈撫卿煩悶。
要他說,那連家姐弟簡直比呱呱叫的蛙煩人。
尤其是連如月,每每出現和韶陽羽敘話,總是能酈撫卿不自覺的被邊緣化,甚至都無法接口。
——嗬,總會讓你知道本尊的厲害。
酈撫卿眯起眼,嘴角不自覺的單邊歪起,邪魅一笑。
這天下,沒有——除了小師妹的嗩呐,本尊沒有怕過誰!
殊不知,他這笑容,落在某些人眼中,簡直能勾魂索命。
比如正立在窗外的謝永思!
他本是奉白骨魔將之命,暗中搜尋清輝玉筆,幾經輾轉才到了這小小桃城,卻不料竟然遇見了這小小的白衣少年!
因著一聲蛙叫忽然轉過頭的謝永思完全呆住。
這熟悉的麵容!
這熟悉的姿態!
這熟悉的、眯起的邪魅眼神!
這熟悉的、單邊勾起的唇角!
這熟悉的,伸手抹一下唇角的姿勢!
謝永思:!!!!!!!
此時此刻,年紀之類都不是問題!畢竟白骨魔將是魔,還是如今西魔界最強大的魔,由這樣的魔生育下來的子嗣,即便是生而知之,形態如少年,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至於酈撫卿容貌更加精致,氣質也更加好——嗨呀,那不是還有他們高貴的謝家血脈在嗎?!
謝永思越想越激動。
一個是魔界奇葩。
一個是縮小的他。
若說沒奇緣,怎會讓自己忽然聞蛙又見他!
謝永思感動的都快涕淚橫流,為了保證自己下一次不被白骨魔將暴打,他決定鋌而走險,利用白骨魔將的慈母——哦不敵,慈父之心!
那麼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讓這位小主人記住自己!
謝永思機警地環視了一圈四周,好不容易調準了周圍人忙碌,而酈撫卿氣悶,單獨出現的時候,立即衝上去,噙著眼淚低聲道——
“少主!屬下找您找的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