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最不願衣履臟汙的吉看了對麵一眼,擺了擺手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周寧笑了笑,也不多問那他預備如何回去,徑自走入雨中,在前院裡遇到了同樣撐傘而出的喜和翹。
翹拉著皺著眉頭的喜向周寧走近,笑道:“今日這雨可真大呀。”
這是寒暄也是暗示。
周寧笑著自然的接道:“是呀,怕是行路不便,我家馬車應該已在門外,我送兩位令吏一程吧。”
翹聽此,笑嗬嗬道:“那就麻煩你了。”
喜卻道:“不用了,我和你們不是一個方向,而且我家離縣衙不遠。”
周寧笑道:“既然不遠,那也繞不了幾步路,我們快走幾步吧,今日這風也大,吹得雨斜,再慢一慢,隻怕衣衫也儘濕了。”
周寧說完,便快步走前頭為兩位帶路。
“正是正是。”翹笑著應道,拉著喜趕忙跟上。
韓信見多了兩個人,也沒多問,接過周寧的傘替她撐著,三人依次上車。
周寧問了喜和翹的住址,告訴韓信,韓信應下,先往近處的喜家裡駕去。
翹伸手指了指外頭,問道:“還沒問,那位是?”
周寧笑道:“我的弟子。”
弟子?
“嗬,嗬嗬,有弟子好呀。”翹不自然的乾笑了兩聲。
喜微微皺眉,但也沒說什麼。
周寧淺笑垂眸,看來他們都知道吉的喜好,而且因為吉的存在,對於某些事情格外敏感。
很快,馬車行到了喜的家門,喜撐傘下了車,對周寧道:“多謝。”
周寧笑道:“您客氣了。”
送完了喜,馬車掉轉馬頭,順路送翹回家。
周寧看著車外一點沒有減小的雨勢,仿佛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吉法吏如何回家,這麼大的雨。”
翹笑道:“你不用擔心他,他估計怕臟了衣衫,直接在縣衙裡住下了,畢竟縣令是他的姐夫嘛,倒是乙,可彆在路上淋濕著了涼。”
後半句,說著關心的話語,卻難掩一絲幸災樂禍的語氣。
周寧微微吃驚的說道:“原來乙令吏還在縣衙?”
周寧蹙眉提議道:“一會我們經過縣衙的時候,問一聲再走,若乙令吏還沒離開,咱們正好送送他。”
老好人的翹自然不能拒絕這樣助人為樂的提議,他笑意微僵的點了點頭。
周寧便讓韓信行到縣衙的時候,問問當值的縣卒。
“乙令吏?倒是沒見著出來。”縣卒回道。
還沒有出來?
周寧看向翹。
翹雖然不情願幫乙的忙,但既然無論如何都要幫了,他倒很願意乙記他的人情,於是撩起車簾,對台階上的縣卒道:“麻煩你進去幫我看看乙令吏還在不在,若還在,我們正好有車捎他回家。”
令吏算是一縣長吏,相當於縣令的秘書,縣卒賣他的麵子,很快進去看了看情況,出來道:“令吏所已經鎖門了。”
周寧坐在翹的對麵,就著車外的天色,明顯看到翹皺了皺眉,周寧勾了勾唇,又聽翹問道:“那可見著吉法官走了嗎?”
縣卒回道:“也沒有,估計在縣衙住下了吧。”
翹的臉色霎時就和此時的天色應景,帶著烏壓壓的厚重沉鬱的黑,片刻,他緩了緩神情,笑道:“多謝你,那乙令吏估計和吉法令一起在縣衙住下了,哈哈,那我就不擔心了,勞煩你了,我們先走了。”
語罷,放下車簾,馬車繼續往翹的住址駛去。
“一起”“住下”,這翹令吏也不簡單啊,周寧垂眸不語。
車簾放下後,視線更加昏暗的馬車裡,周寧沒有說話,翹也不知在想什麼,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地方,翹撐傘下車,此時大雨未停,天色愈黑,韓信見他頭上有白發,便伸手扶了一把。
翹就著韓信的攙扶下了車,翹謝罷,歎了一句,“唉,老了老了,比不得年輕人。”
這句話,可以就這麼單聽,但也可以有一個詳細的後綴,比不得年輕人什麼呢?周寧笑了笑。
翹又對周寧道了謝,轉身進了家門。
第二日,周寧到時,吉和乙果然都早早的在了。
乙還穿著昨日的衣服,吉倒是又換了一身新衣新鞋,而且周寧注意到,吉經過令吏所去學室授課的時候,格外整理了衣衫發髻。
周寧單手撐在案幾上,撐著下頜,看著吉的背影。
他的步伐從容自然,好似並沒有任何不適。
周寧垂眸笑了笑,這個乙,可真是有意思。
吉幫了他的忙,他對吉態度友好,就很正常了,如此有來有往,不正是感情要發展苗頭,而且這樣將明未明的釣著吉,也可以說是尊重吉,恐怕更得叫吉對他心癢難耐、死心塌地了。
等吉下課回來,周寧放下竹簡,揉了揉手腕,歎道:“這每日要寫的東西太多了。”
法吏不僅要抄寫新發下的法令,每次應答百姓的問題,還要詳細的將年月日時、百姓的姓名、問題及自己的回答記在一塊特製的木牘上。
這木牘中間有特殊的紋線,等谘詢者確認記錄無問題後,法吏便沿著紋線,將木牘一分為二,一半給谘詢的百姓,一半存檔,上司或是谘詢的百姓發現有問題,便可將其拚在一起核對。
周寧又問道:“吉法吏覺得令吏如何?”
吉嫌惡的搖了搖頭,道:“若有疑難雜案,令吏要跟著往診的,遇到臟兮兮的還好,頂多惡心兩天,吃不下飯,可若是遇到那血淋淋的命案,那不得嚇死個人。”
周寧笑道:“那樣的大案也不是時時都有的,平常小案獄掾便能解決了。”
吉蹙著眉還是搖頭,“反正我是看不得的,我就是碰到那殺豬屠狗的場麵,都遠遠避開,我這人見血就覺得頭暈心慌。”
這樣啊,周寧笑著點了點頭。
又過了幾日,周寧參加考試的前一日,也是吉升任法官的前一日,吉又比周寧先到了,更有意思的是,他穿了昨日的衣衫。
而等到周寧考完試的第二天,一切暗湧終於徹底平息,升為法官的吉已搬去了隔壁的屋子,而原本法吏的屋子,迎來一位新法吏,乙。
周寧笑著對吉道了恭喜,又對新任法吏頷首致意,表達友好。
乙微微皺著眉頭,如初見之日一般嚴肅又正義,一副衛道士的模樣。
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周寧,我們也不能確定你能不能考上,就是考上了,這成績也得等二十天左右才能下來,與其便宜了外人……”
“咳。”乙握拳輕咳了一聲,不讚成的皺眉看向吉。
吉笑道:“周寧不是外人,他和我一樣。”
乙聞言,先是詫異,而後皺眉看向周寧,嘴角輕蔑的撇下,眼底是藏不住的鄙夷。
周寧笑了笑,一點也不意外,一個人的觀念哪裡會這麼容易改變呢,隻是可惜,她的名聲估計很快就要毀了。
周寧笑道:“能考上令吏我就很知足了。”
吉笑道:“你放心,以你的天資,即便今年考不上,再一年,你必定是能考上的,你就在這裡安心看書就是。”
周寧笑著謝過。
吉又道:“我想把這兩間屋子打通。”
這兩間屋子,是指法官的房間和法吏的房間,法官這一排的房間和對麵的令吏所其實是一樣的格局,雖說這邊分成了三間,可不過是用木頭做成屏風樣式的隔斷,要拆開打通倒也不難。
這真是熱戀時期,如膠似漆,一刻也不願分離呢。
乙皺眉道:“這是不是不太好?若是你那裡有什麼機要文書……”
顯然乙和他並不是同樣的心情。
這事,作為假吏的周寧是沒有發言權的,而且她看著吉像是要撒嬌了,便自覺往外走,“我去如廁。”
周寧走出屋子,隨後麵色自然的轉頭進了法官的屋子。
白日裡關門太奇怪了,吉於是拉著乙走到靠牆處,以避開對麵可能看過來的視線。
於是,一牆之隔的周寧聽見吉道:“可是我想時時看到你,這隔了一麵牆,還不如從前,雖是隔著院子,卻是門對門的,我還能時不時的看到你。”
“看我做什麼?”乙的聲線很是冷漠,“你是想看周寧吧。”
“你怎麼這麼說?”吉的聲音有些委屈。
“你剛不是叫那周寧好好在此處看書考令吏嗎?怎麼,是想讓我暫時替他占著位置?”不待吉解釋,乙又道:“你想要打通兩間屋子,是想看我有沒有欺負他吧。”
周寧笑了笑,這個乙果然有意思,他自己不想和吉過多糾纏,卻拿她作筏子。
隻聽,吉的聲音歡喜了起來,他道:“他哪裡有你重要,我不過隨口應付兩句,你若不喜歡,打發了就是,我想看的隻有你。”
吉深情的告了白,又隨口安排了周寧的去向,“你到了這邊,令吏所那邊應該缺人了,便叫他去那邊,反正原本帶他的喜也在那邊。”
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說令吏如何不好,不過這也正常,先滿足自己是人的本性嘛。
周寧斂眸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屋子。
她能理解他們,想來他們也會理解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有很多未儘的詞語、停頓,但我覺得**的你們一定能理解~
麼麼麼麼麼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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