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等人到永州已是二十日後, 永州下了雪,城裡城外都是一片白色。
天寒地凍,守城將士鼻尖有白氣呼出。
永州再冷, 也比烏邇暖和。
耶律錚下車,眼睛都挪不開, 烏邇隻有帳篷,他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多房子, 上麵蓋著白白的雪,門前也是白白的雪, 好高,還有兩層的,三層的。
城中有一條掃出來的乾淨的路, 但是沒一會兒雪就下厚了。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土包子, 啥都沒見過,啥都覺得新奇。
“阿娘,爹呢?”耶律錚不敢往前走, 他迫切想找他爹, 想讓耶律加央牽著他的手走。
容姝看著前麵, 快到永州的時候大雪紛飛,故而回來遲了兩日。
城門口站了一個人,戴著氈帽, 披著灰色的披風,因為站的太久, 肩頭落了很多雪,頭上也是。
甚至於, 眼睫那裡都是白色。
耶律加央站了一個多時辰, 容姝歸期不定, 他每日都來城門口等,終於等到了。
不遠處站著的一大一小的人,一個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恨不能朝夕相處的妻子,一個是他離開時隻會翻身,爬來爬去,現在卻能好好站在妻子旁邊的兒子。
耶律加央心軟的一塌糊塗,就像烏邇的雪山,被早春的暖風拂過,一點點化了個乾淨。
容姝低下頭,“那就是你阿爹,不是一直說要爹抱嗎,快過去。”
耶律錚神色懵懂,他不懂父親意味這什麼,那個人身上都是雪,怎麼那麼傻呢,不知道去屋子裡等著嗎,屋裡多暖和啊。
耶律錚仰頭看看容姝,然後鬆開容姝的手,一步一步朝著耶律加央走過去。
血緣很奇妙,能為之生,為之死。耶律錚走的很小心,他怕腳下打滑,摔了就不好看了。
小孩走的極慢,搖搖晃晃的,耶律加央心跳的極快,他沒忍住,往前邁了幾步,一把把兒子撈到懷裡。
耶律錚嚇得趕緊抱住耶律加央的脖子,父子兩人對視片刻,誰都沒說話。
耶律加央喉結滾了滾,他望了一眼容姝,然後快步走過去,冬日凜冽的風聲多冷啊,可他心裡比春天還要暖。
容姝衝他笑了笑,“阿錚這一路上都在盼著見你,見到你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耶律錚把頭埋到耶律加央的大毛領裡,“娘!你不要說了……”
好丟人。
耶律錚使勁吸了一口氣,原來爹爹的懷抱是這樣的。
耶律加央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辛苦你了。”說著他把兒子放地上,把容姝擁到懷裡,“辛苦你了。”
耶律錚仰著頭,原來爹爹的懷抱是這樣的短暫。
一個月的功夫,永州城變化很大。
街上有士兵巡視,城內街道的雪已經被掃乾淨了,街上的樹枝上掛了紅燈籠,路上行人不多,也有小娃娃在家門口堆雪人兒,打雪仗玩。
總不能一直閉門不出,既然烏邇不欺負老百姓,那就相安無事地過日子。
就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是烏邇人還是大楚人。
耶律加央現住在城守府中,馬車一路到了城守府,耶律錚是被耶律加央抱下去的。
氣勢恢宏的府邸,門口還有兩隻石獅子。
耶律錚見過自家的鷹,和爹爹送的小老虎,也就眼饞了一小會兒。
烏音珠和兄長打了個招呼,就和丹增離開了,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小家,恨不得和夫君多溫存一會兒。
金庭玉階這回跟過來了,兩人把東西收拾好,就退了出去。
至於小殿下睡哪兒,兩人也不知道。
耶律錚一步不離地跟著容姝,在陌生環境裡跟著娘就對了。
他時不時地偷看耶律加央,覺得他挺像他爹的,一樣寬厚的肩膀,一樣健碩的腿和胳膊,一樣喜歡娘親。
耶律加央把兩人帶到屋子裡,“城守逃了,我隨便選的院子,屋裡沒什麼東西,你看看喜歡不,不喜歡還有彆的。”
床是鋪好的,屋裡擺設還是先前的,還裝了地龍,很暖和。
容姝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就先住下吧,戰事如何?”
耶律加央道:“入冬了,豫州城門緊閉,一時還打不起來。”
冬日休養生息,烏邇的將士也得歇一歇。
城內一切都好,當初去大楚打探消息的人走出來了,一個個餓的精瘦,不知道多久才能養回來。
還有當初在大楚養的豬,逃走時沒帶走,還在永州。
隻不過打仗將士都吃不飽,這些牲畜瘦了一大圈,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耶律加央沒想過會走到這一步,但對他來說,這是值得的。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就一直往前走,直到最高處。
“我平日在軍營,不常回來,城守府有一千駐軍,保護你們母子的安全。”耶律加央看了眼到處跑,哪裡都想看看的兒子,語氣有些無奈,“這陣子,先讓阿錚適應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