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劃開水波平穩向前。
陸湘站在船頭,看著兩岸青山相對出,心中亦是氣象萬千。
她回過頭,抬眼望向三樓船艙上的趙斐。
自從二十日前與趙斐談過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變得怪怪的。
倒不是說避而不見,隻是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突然就淡下來了。
陸湘從此事中又覺出了趙斐的好。
他素來果斷,從來不做多餘的事,少了她許多麻煩。
趙斐在樓上亦低頭看著她,兩人的目光交彙片刻,又各自移開了。
陸湘收回目光,走進了船艙。
大龍船上有市舶司的人,陸湘上了船之後,一直謹守婢女的本分,帶著夏晚、蘭喜她們一起住在下頭。這一層除了她們,還有三個從揚州買來的歌姬。
趙斐做事周全,若隻買了陸湘一個人,回到京城自然惹人注意。
三個歌姬都是在鳳仙班買的,其中便有那日在行宮驚豔眾人的水仙。趙斐花了十萬兩銀子,從鳳仙班把水仙買下,短短幾日此事便傳遍了揚州,相信不日就會傳到京城。
進了京,十萬兩銀子身價的水仙自然會蓋過陸湘的風頭。
陸湘跟蘭喜、夏晚住一間大屋子,水仙和另外兩人住一間大屋子。
“姑娘,”夏晚捧著食盒進來,“王爺那邊送了一盒果品過來。”
“放下吧。”陸湘道。
“姑娘自上船胃口就不大好,我瞧著這些果子都很新鮮,姑娘多少用些吧。”夏晚說著,把食盒裡的果子擺了出來。
夏晚說得這樣懇切,陸湘不好不吃,便拿起了一個橘子。
這橘子是早就剝好的,隻是將橘子皮蓋在外頭,免得橘子放乾了。
“姑娘,這些橘子都是王爺剝的。”
陸湘沒有吭聲,揭了橘子皮,拿著橘子吃起來。
整日在船艙裡坐著有些悶,走到甲板上又總能遇見趙斐,吃些酸甜的橘子倒挺舒服的。
夏晚上了橘子,依舊站在陸湘跟前。
“還有東西?”
夏晚搖頭。
陸湘放下橘子:“他帶了什麼話?”
夏晚小心地賠著笑:“王爺讓奴婢問問,姑娘想不想去上頭用膳?”
見陸湘沉凝不語,夏晚趕忙道:“姑娘,方才我去上頭看過了,站在高處,便能將運河的河麵看得清清楚楚,比咱們在底下甲板壯觀多了。”
趙斐隔三差五地就會讓夏晚來請自己上去用膳,他是王爺,若是強命陸湘上去,頂著婢女的身份,陸湘不會不去,但他不是命令,隻是叫夏晚來問,自己願不願意。
她不願意,便沒有下文。
算算日子,再有兩三日就該到京城了,到了京城怎麼辦,總要跟他通個氣。
“知道了,一會兒我會上去。”
夏晚頓時欣喜起來,“奴婢伺候姑娘梳妝。”
梳妝?
陸湘不想梳妝,可夏晚格外熟絡,半推著陸湘坐到鏡子前,替她散了發髻重新梳好,要再替陸湘描妝,陸湘就不肯了。
發髻梳得齊整算是基本禮儀,描妝就是額外的事,趙斐心細如塵,若見自己描了妝去見他,隻怕他以為自己心軟了。
陸湘收拾妥當,便出了門,正好對麵也推開門,水仙從裡頭走出來。
她打扮得十分素淨,甚至有些寡淡,全然不複之前在大鼓上的妖嬈模樣,恭敬朝陸湘福了一福。
陸湘頷首,徑直往樓上走去。
方才她應下過後,蘭喜已經上去回了話,這會兒陸湘上去,上頭的桌子已經擺好了。
大龍船的頂層修的亭子樣式,四麵沒有窗戶,隻是掛著珠簾,天氣好的時候,珠簾拉開,落下紗帷,甚是舒服。
陸湘走上去,上頭景色果然比在甲板上壯觀許多。
趙斐坐在桌旁,見陸湘一上來便扭頭去看風景,心中苦澀自知,隻能默默等著。
陳錦見狀,上前對陸湘請道:“姑娘請坐。”
陸湘回頭看一眼陳錦,方才看向桌子那邊的趙斐。
她走上前,喊了一聲:“王爺。”
“坐吧。”趙斐道。
陸湘坐到了他的對麵。
周遭沒有多少人在伺候,傳膳的人默默呈菜上來,把菜放下,並不報菜名。
今日傳的菜式不多,兩個冷盤,四個熱盤,此外還有兩個果品,勝在餐具和擺盤都做得十分精致。
等到菜式上完,宮人們全都退下,隻有陳錦站在樓梯口守著。
“嘗嘗這個。”趙斐拿起筷子,替陸湘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陸湘沒有端碗去接,趙斐便扶著椅子站起身,探過去放進她碗裡。
“多謝。”陸湘道,“我自己動手,不勞煩王爺。”
趙斐見她說話冷冷的,反倒笑起來。
聽點冷言冷語不算什麼,總好過她躲在屋子裡不出來。
不讓夾菜,那就不夾,趙斐不會做讓她不痛快的事。他抬手拿起酒壺,給她倒了半杯果酒。
“嘗嘗這葡萄酒。”
“不必了,我不勝酒力。”
意料之中的回答。
趙斐放下酒壺,拿起了茶壺,替陸湘倒了半盞茶。
“多謝。”
這回總算沒有推辭。趙斐微微一笑:“吃菜吧。”
來都來了,陸湘當然要吃。
已是初冬,開著窗戶本來是有些涼的,但閣樓的四角都擺了炭爐,加上陽光透過紗幔照進來,伴著河風,並不覺得多冷,反而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