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斐和趙謨同乘一輛馬車,陸湘與歌姬們在第二輛馬車,夏晚等宮女們在第三輛馬車。
陸湘倚著車窗,支棱著下巴望著馬車外。
歌姬們都是頭一回到京城,一下船便坐著宮中馬車要進宮,皆有些惶恐興奮。
“水仙姐姐,咱們這樣的身份,也能進宮麼?”叫雲仙的姑娘緊張地攥著水仙的袖子。
水仙道:“既來之,則安之,咱們隻管跟著王爺走,一切聽命行事就行。”水仙說得沒錯,但陸湘看得出,她的神色比起往日都要拘謹一些。
那可是皇宮,誰能不拘謹呢?
另一個叫琴仙的姑娘也感慨起來:“從前隻在戲文裡演過皇親國戚,沒想到我也有進宮的一日。”
“不知道咱們能不能見到宮裡的娘娘,娘娘們是不是都長得跟仙女一樣呢?”
除了水仙之外,雲仙和琴仙都是鳳仙班中的翹楚,十八、九歲的年紀,從前在江南算是見慣了富貴和繁華,素來端著美人的架子,如今進了京城,想到要進宮,又都露出這般年紀才有的歡喜和焦灼了。
陸湘喜歡跟這樣的小姑娘在一起,在宮裡,她喜歡的也是年輕的宮女們,也是因此才樂意做宮人。
聽著雲仙她們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陸湘的心情略微鬆快了些。
從碼頭到皇宮的路程很遠,好在宮中馬車寬大平穩,並不覺得難受。
等到馬車行到北苑門口,陸湘放下了車簾。
想是在北苑門口還有人來迎接趙斐,陸湘聽得外頭人聲嘈雜,等了許久,方才聽到外頭陳錦的聲音。
“幾位姑娘,請下馬車。”
陸湘刻意等在後頭,待水仙她們三人下去之後,方才跟著下去。
今日,她們四人皆是穿著一樣的婢女衣裳,梳了一樣的發式。車裡擺著炭爐,下了馬車,寒風襲來,陳錦給她們一人遞上一件披風。
裹好披風,陸湘才發現,等在北苑門口的是趙泰和嶽天玉。嶽天玉的模樣沒什麼變化,隻是如今貴為王妃,通身氣派不同,端莊的衣裳和發髻將她的少女稚氣減去了許多。
趙泰正跟趙斐寒暄著,嶽天玉站在旁邊,並沒有搭話,見後頭馬車下來了人,好奇地看過來。
“六哥,這幾位姑娘是……”趙泰見嶽天玉朝後頭看去,便把她的好奇心問了出來。
趙斐回過頭,目光自是落在陸湘身上,停留片刻就收了回來:“是我在揚州買的幾個歌姬,原是想帶回王府,沒想到先回北苑,隻能先帶過來了。”
趙泰會意地笑了笑:“早就對江南小調心向往之,不知這回能不能沾六哥的光飽一飽耳福。”
“你若是喜歡,我送兩個人去你那裡。”
趙泰臉一紅,下意識地朝嶽天玉看一眼,見嶽天玉沒有什麼反應,才緩和了些,“不用了,我也不愛聽曲兒,跟著六哥聽個新鮮就好。”
“六哥,看你把七哥嚇的。”趙謨在一旁笑起來。
如此調笑著,倒真又如從前那般毫無嫌隙的兄弟一樣了。
嶽天玉並沒有在意送歌姬的事,隻對著趙斐道:“外頭風大,我們先送六哥回長禧宮吧。”
自是都稱好,趙謨推了輪椅,趙泰走在旁邊,嶽天玉貼著趙泰站著,陸湘跟著一眾宮人走在後頭。
長禧宮在北苑位置偏遠,宮人們不似主子一人揣著一個手爐,陸湘走了一大半,手就吹得冰冷了。
行到長禧宮前,崔直已經等到那邊。
“奴婢給王爺、王妃請安。”
“崔公公免禮。”
崔直恭敬道:“知道王爺要回長禧宮,已經提前命人將宮裡宮外收拾妥當。”
“有勞崔公公了。”趙斐說著,往長禧宮跨了一步,回過頭對眾人道,“坐了二十來天的船,著實有些頭暈,今日便不請你們進去坐了,改日再叫你們過來聽曲。”
趙泰沒什麼反應,欣然道:“六哥先回去好好休息。”
趙謨的眸光卻是黯了下來,仍是看著趙斐道:“我進去幫你。”
“不必了,本來就沒帶什麼東西,我躺一會兒。”趙斐說罷,望著趙謨的目光,又道,“等晚膳時候再過來吧。”
“好。”趙謨冷峻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你先睡。”
趙斐點了頭,領著人進了長禧宮。
“七哥,七嫂,你們回王府嗎?”
趙泰道:“先不回,我跟玉兒去宮裡看看母妃。”趙泰成婚以後就搬到城中的王府去住了,皇帝同他說了,轉過年就去封地,宋淑妃心中難過,因此這陣子趙泰進宮進得勤。
“父皇讓我去接六哥,我得去養心殿複命。”
都是要回宮,自然一路同行,往宮裡去了。
……
“香香,主子讓你過去伺候。”
陸湘前腳跟著三個歌姬到了後院的偏殿,陳錦後腳就跟過來了。
這裡是長禧宮,既要作戲,陸湘自然要配合,隻得放下手頭的東西,跟著陳錦去前院。
趙斐已經換了常服,依著榻躺著。
在船上呆了二十多天,陸湘走路的時候都有些飄,更彆說趙斐了。
陸湘走進去,陳錦悄然退了出去。
“坐下說吧。”趙斐道。
進了京城之後,仿佛突然從初冬到了隆冬,趙斐的臉色格外蒼白,看著十分虛弱。
陸湘一心軟,依言坐下。
趙斐從被子裡伸出手,飛快地握住陸湘的手。
“看你都凍壞了。”
陸湘知道他又是在試探,後悔剛才不敢心軟坐下,冷著臉把手收回來。趙斐不死心,把懷裡的手爐塞給了她。
抱著手爐,的確是暖和許多,陸湘沒給他扔回去。
她問:“不是說回王府麼?怎麼突然回宮了。”
“父皇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