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體育器材室的墊子上有很多灰塵,
灰色的細微顆粒在光柱裡浮動，伴著喘息，很久後才慢慢沉寂下去。
談鬱的視線從天花板轉到另一處,潮濕的觸感緩緩褪去。
被男友冷冷地覷了一眼，相靜瑞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將擦拭過的紙巾扔進垃圾桶裡。
空氣裡有很淡的味道，隨著散去的鈴聲,兩人的呼吸也慢慢平緩下來。
窗外走過三兩個男高中生，玩笑著說起今日的考試,聲音漸漸遠去。
相靜瑞將地上的痕跡擦乾淨了,仿佛體育器材室裡沒有發生過什麼，轉頭對談鬱正色說：“這個模式是關不了的，等時間一到就自動結束，我先帶你出去。”
談鬱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麵頰上仍有未褪的淡紅。
相靜瑞一邊打量著他的表情，一邊牽起他的手，這次也沒有被拒絕。
他顰眉往窗外瞄了眼：“校門有門衛。”
“放學時間，不會查你的。”說著，相靜瑞將身上的校服外套脫了下來，遞給他，“穿上,跟我出去。”
談鬱一走出器材室,才發現外麵的氣溫很冷。
冷風驅散了在從器材室帶出來的殘留荷爾蒙氣息,談鬱很快進入到分析劇情的狀態。
這個世界也是八月底的日子嗎？
也可能是時空地域的溫差。
相靜瑞上身隻穿了一件薄T恤,站在風裡,個子很高,眉目之間一股銳利的意氣和饜足，這會兒相靜瑞像是想到什麼，又轉頭牽了他的手，說：“你先跟我回家吧。看我乾什麼……？”
“沒事。”
談鬱將視線移開。
他看了眼學校裡橙紅交接的磚塊過道，被芒果樹包圍，上麵散落著熙熙攘攘的穿藍白校服的高中生。
學校的教學樓聳立在過道兩邊，樹旁紮著電子顯示屏，上麵除了滾動高考加油與放火宣傳語之外，最底下是一行數字實時時間。
——10月12日，17:49。
談鬱看著這幾個數字，步伐倏然停了下來。
十月份？
這麼看來，他和男主所在的兩個時空，時間線並不是平行的，儘管他們倆同在一個相似的A城。
“是先回家還是先去玩呢？你剛來到我的世界，是不是得領略一番A市的風土人情……雖然你那個城市也是A市，看起來都差不多。”
相靜瑞也隨談鬱停在原地，他已經在思考怎麼約會了。
他自言自語了幾句，又垂首攬著談鬱的肩膀，語氣輕快：“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談鬱瞥了他一眼，問：“現在沒有。”
說完，他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眼，上麵的時間凝固在他穿到這個世界的節點，信號空格，唯一能繼續使用的APP是手遊。
他瞥見信箱裡幾條未讀信息，點開其中一條信息，來自扶濰。
——我今天傍晚才回
——我去買晚餐，你需要我帶什麼回來嗎
剩下的是群裡一夥人繼續聊電競比賽的後續，正在議論選手Yan在bo5的表現，信息靜止在其中一位發的圖片，點開來是縮略圖，隻能看到一團模糊的沙金色。
“你竟然看電競比賽？”相靜瑞瞄了眼，恰好看到他熒幕上發的遊戲議論，“要不我帶你去線下觀賽？”
“不了。”
談鬱垂眸將手機收起來。
他被風吹得發冷，往相靜瑞那兒靠了過去。
相靜瑞身上很暖和，雙手也是。
他說：“我不知道這兒有什麼，回你家吧。”
他微微低下頭，睫毛輕垂，陽光透過樹影灑在臉上，蒼白的膚色顯得光潔而通透。
相靜瑞望著他的臉，忽地覺得這話聽起來怪像撒嬌的，儘管這人臉上缺乏表情，現在卻因為怕冷往他身上靠，身上穿的還是他的衣服。
他的心在這一刻猛地因此愉悅。
可惜是在學校裡……
相靜瑞翹起嘴角，低頭看了眼兩人相握的手，用小拇指勾了勾談鬱的手背。
談鬱疑惑：“乾什麼。”
相靜瑞一本正經：“你說得對，我們還是先回家一趟。”
走到校門口，不出意外，遇到了幾個熟人。
他的發小遠遠地叫住他：“喂，相靜瑞，不是約好了打球嗎——”
“不去。”
相靜瑞頭也不回。
談鬱回頭看了那位男生一眼，又瞥見兩個從樓梯上下來的校服男生與他擦肩而過，其中一個從手機上抬眸，盯著他看了眼，一怔，又側眼瞄著相靜瑞，臉上登時浮起了微妙的驚詫表情，眉飛色舞地嚷道：“臥槽？相靜瑞，這位美人是誰啊？我們學校的？怎麼我從沒見過……”
“不關你的事。”
“謔，還不樂意介紹了……同學，你是一中的嗎？”
談鬱正覷著相靜瑞，十八九歲模樣的青年，剛才尚且對他和顏悅色黏糊糊，這時候驟然麵色陰沉，站在他身邊都能察覺冒出來的火氣。
也許馬上就發作了。
相靜瑞轉過臉，盯著他看了須臾，抿嘴說：“不準理他。”
談鬱本也不打算與角色之外的人有太多交聯，很快收回視線，繼續觀察這個時空的細節。
相靜瑞的發小本是打算繼續說點什麼，他也看出來這兩人關係不一般，兩個男的大白天在校園手牽手，怎麼看都是一對情侶，他一下子對這個神秘美人感興趣極了，然而被相靜瑞冷冷剜了一眼。
發小難得見到相靜瑞這模樣，知道再問下去對方是要發火的，頓時閉上嘴不說話。
兩人出了校門，外麵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談鬱不動聲色地在四周打量了一會兒，各色停放在兩邊的車輛，來來往往的校服學生，與他所在的世界沒有什麼不同。
都是A市，同名的城市，也有一樣的大學。
仿佛是隻有時代不同。
“你為什麼和他發脾氣。”
等到出了校門，談鬱開口問了一句。
相靜瑞正打電話告知司機今天不必到學校，又轉頭與談鬱說：“我不喜歡他們打聽你。”
他離得很近，一雙淺棕的眸子盯著談鬱瞧。
在視線之外，慢慢收緊了握住的手。
這種熟悉的占有欲。
談鬱任他抓著手，垂下眼安撫地與他解釋：“他們隻是好奇。”
“我知道，反正我不喜歡。”
相靜瑞放下手機，叫了車，在路旁等著。
現在他的手機上全是各種調侃和詢問他今天在學校牽手的美人是哪一位，為什麼從沒見過，是哪個學校的。
——好家夥，原來是真的戀愛了，看到那位的長相我立刻酸了
——南桐竟在我身邊！@相靜瑞
——可惡，所以那位美人究竟是何許人也？
——什麼時候談戀愛的啊，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照片呢照片呢，我錯過了什麼
——估計就這幾天吧，你沒發現他連打球都不怎麼去了？
——到底是怎麼泡到這麼美貌的老婆的，我好酸
相靜瑞瞄了眼，發了句“約會去了”，群頓時炸了譴責他故意秀，他一概不回，轉頭與談鬱一起上了車。
“你和家裡人住嗎。”一上車，談鬱就望著車窗，發現外麵的路線很熟悉，又轉頭問另一個人，“不方便就算了。”
剛說完，出租車就停下了。
“我在學校附近一個人住，一般周末才回家，沒事。”相靜瑞不以為意，垂首去牽他的手，“不冷了？”
談鬱應了聲，下車往外走。
在他麵前是一處酒店式公寓，樓房被漆成陶土的顏色，乍一看十分醒目。
相靜瑞輕車熟路刷了指紋進樓，一麵摁電梯一麵躍躍欲試地與談鬱閒聊：“我們什麼時候出門約會呢，晚上可以嗎？”
“等你到我那邊去再說。”
談鬱正在反芻原著的劇情，原本發現兩個世界之存在的，應該是第二位男主權盛柏，現在變成了相靜瑞。
蝴蝶效應。
那場時空風波會影響到多少人？
書裡提到，在異世界被發現之後，對現有的世界也產生了影響。
男主所在的世界比異世界科技水平更高，自然而然地也察覺了異世界的存在，引發了一係列後果，甚至政府有意開戰。
電梯門叮地打開，談鬱繞過走廊，偌大的公寓裡隻有簡單的家具，四處都很乾淨，約莫剛剛打掃過，桌上除了一個杯子，什麼也沒有。窗戶緊閉，沒有養植物。
乍一看，仿佛是一個樣板房。
相靜瑞在一旁打電話給餐廳訂餐，一邊吩咐一邊瞥著談鬱，他正在屋子裡打轉觀察，仿佛翹起尾巴巡視新領地的貓。
“你想吃什麼？”
談鬱回了頭，說：“都可以，你定吧。”
二人晚餐之後，相靜瑞將碗筷塞進機器裡。
男朋友第一次到家裡來，應該做點什麼哄他高興呢。
他將這個疑問發到了群裡，很快收獲了大批譴責。
——滾呐，有老婆了不起？
——他看起來是挺冷淡的
——可惡！
——不妨讓那位美人到我家裡來，我先試試看怎麼哄再告訴你
——認真答題，我們高中生戀愛當然是散散步、寫寫作業、背背英語單詞、打打遊戲啦[愛心]
相靜瑞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等他找到談鬱時，入眼就是一個黑發少年坐在桌前，右手翻著一本數學作業，且已經被一道幾何題吸引了注意力。
他抬頭問相靜瑞：“為什麼你在第三步驟省略了？”
“嗯？不記得了。”
“這裡。”
談鬱低頭拿了鋼筆在空白處補了個過程。
總體上看，這個世界的細節也和他的世界很相近。
“哦，這個啊，寫漏了吧？”相靜瑞摸了摸下巴，“這是這周的作業。”
“你後麵的兩頁沒寫完。”
“一起寫嗎？”
於是，兩人在書房開始討論數學物理題。
【這就是高中生的戀愛嗎？你們不去做點彆的？】係統驚訝地說，【我以為你們會……】
‘什麼？’
【沒什麼……你們的畫風很純愛。】
台燈之下，一摞草稿紙，兩支筆。
談鬱已經在研究最後一道題了，在燈下，他穿著藍白條紋的一中校服外套，像是一個同校的高三學生。
相靜瑞拿了支筆，在最後一道幾何題畫了個叉，說：“這題我不會。”
談鬱轉過去看了題乾和圖形，在圖上劃輔助線。
“這樣。”
他說。
“不懂。”
“這裡連起來。”
“然後呢。”
“求這一部分的體積。”談鬱做題很耐心，拿了隻紅筆劃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