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2)

隔著半掩的房門,段瑞金聽到女人的談話聲。

嗓音是稚嫩的,像隻小貓,然語氣相當老成,渾然就是個狡猾的商人。

“好啊,你看著給,多給我不嫌多,少給不嫌少。”

“怕彆人說閒話?這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我是林妹妹,也不至於被不相乾的人說幾句話給氣死呀。”

“衣服?我想想……你知道最近上海灘很流行一種比基尼嗎?連體的,露胳膊露腿,穿起來特彆漂亮。”

“那明天咱就試試?你可千萬彆害怕……什麼?你說他啊,他每天都在礦上,不管我的。”

段瑞金越聽越覺得她這番話不對勁,有讓自己頭頂冒綠光之嫌,不由得推開門走了進去。

臥室沒人,浴室門是打開的。段瑞金過去掃了眼,看見一具雪白的軀體躺在浴缸裡,正悠閒地打著電話,電話線拖得老長。

阮蘇注意到他,身體微僵,下意識護住胸口,勉強露出笑容。

“二爺,您回來了。”

段瑞金是進來質問的,麵對這樣的她卻根本開不了口,隻留下一句“穿好衣服出來”,便去了臥室。

幾分鐘後,阮蘇裹著大浴巾走出來。

段瑞金站在窗邊抽煙,嫋嫋煙霧籠罩著他的臉,雙眸卻清晰得讓人畏懼。

阮蘇笑道:“您有事找我?”

段瑞金見她明知故問,冷哼一聲,“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

“小鳳仙呀,您見過的,常來公館跳舞。”

“你打給她做什麼?”

“還不是因為飯店要開張了,小曼讓我搭個戲台子熱鬨熱鬨。可我覺得唱戲太庸俗了些,沒新意,想到以前聽人說洋人搞過一種新奇的活動叫走秀,讓漂亮女孩們穿新衣服在台上走,估計很有意思,就讓小鳳仙給我介紹些模特。”

真是這樣?

段瑞金蹙著眉,問:“那比基尼又是什麼?”

阮蘇壞笑,“您想知道?那天也去捧個場吧。”

他掐滅煙頭搖了搖頭,“這兩天要與財政部對賬,忙得很。”

阮蘇歎氣,“那就太可惜啦。”

她的歎息裡分明藏著竊喜,怕是巴不得不要他去。

段瑞金丟掉煙蒂,轉身要走。

阮蘇腹中突然生出一股抽痛,仿佛有人在用力擰她的腸子,讓她不得不扶著桌子才能站穩,鼻間發出一聲痛哼。

段瑞金回過頭,“月事又來了?”

她哭笑不得,“誰會一個月來兩次月事?”

“那你為何腹痛?”

“晚飯吃太撐了。”

段瑞金自然不相信她的謊話,可她既然不願意說,他又何必過問太多。

他繼續朝前走,走到門邊時想起一個東西,從口袋裡掏出來輕輕一拋,阮蘇正好接住,打開掌心一看,是隻丹琪唇膏。

淡金色的外殼,體積小巧,金屬殼上刻著精致的紋路,底下的英文昭示著它的來處——太平洋彼岸。

在洋貨店裡,這樣一支要賣十元,抵得上窮人家一個月的口糧了。

她詫異地抬起頭,段瑞金淡漠地說:“你是我的姨太太,犯不著用其他男人送的東西。”

他說完關上了門,阮蘇腹中仍然抽痛,卻不太意識得到,發了會兒呆後,她擰開唇膏對著鏡子塗抹。

顏色談不上驚豔,不過是淡淡的紅,為她蒼白的嘴唇增添了一抹顏色。

“你是我的姨太太。”

這句話在她耳邊環繞,像催眠曲,讓她情不自禁淪陷,又宛如警鐘,使她清晰的記住自己的身份。

一個是未來的殺人狂魔,一個是見不得光的姨太太,兩人有什麼緣分可言呢?

將唇膏丟進琳琅滿目的化妝箱裡,阮蘇深吸一口氣,倒頭睡了。

翌日小鳳仙帶著挑選出來的十幾位漂亮模特與她見了麵,她一一過目,非常滿意,讓人量下所有人的身材數據,去訂合體的比基尼。

寒城畢竟是方圓數百裡最大的城市,水路不通陸路通,各行各業一年四季不打烊,臨時訂購十幾套比基尼還是來得及的。

第二□□服就到了貨,阮蘇親自監督試衣排練,充當起走秀導演來。

又過一天,開張的時間到了。

午飯時間一過,飯店門口就搭起了大高台。放了幾串鞭炮後,南街老老少少全都圍了過來。

同一時間,段瑞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麵前是被派來對賬的財務部部長。

部長年過四十,據說大字不識一個,但得力於有個好泰山,自己又十分擅長交際應酬,因此近些年步步高升。

眼下他唾沫星子橫飛,在段瑞金麵前暢談未來,大有縱橫捭闔之態。

段瑞金麵無表情地盯著他那張肥碩的臉,仿佛在認真傾聽,實則思緒早就飛到南街去。

如此過了半個多小時,趁部長停下來喝茶,他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部長關切地問:“要我陪你一起去嗎?我與段先生是一見如故,分開半分鐘都覺得遺憾呢。”

他臉部肌肉抽搐,沒回答便走出了門。

小樓乃辦公樓,除他以外還有許多文職人員在這裡辦公。一樓有公共廁所,段瑞金也常來用。

他走進隔間裡,關上門,一動不動地看著雪白的石灰牆壁,告誡自己不該在旁人、尤其是女人身上,花費太多心思。

花了好一番功夫,他勉強壓下思緒,準備回去。

然而還沒來得及開門,廁所又進來兩個人,是外出采購的經理,興奮地聊著剛才的所見所聞。

“五姨太真不愧是五姨太,嗬!搞這麼大的排場,這下全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誰家的五姨太。二爺可是守著一座金礦的呢,比出風頭誰比得過他的人?”

“咳咳,這話倒是不一定了。”

“為什麼?”

“你沒注意嗎?開張的好日子二爺都沒去,估計是五姨太自己搞的。而且我還聽人說啊……”

後麵的話他壓低了聲音,隻隱約聽得見“男人”、“偷會”、“讚助”等幾個詞。

段瑞金的努力全泡了湯,臉色鐵青地站在隔間內。

十分鐘後,他回到辦公室。部長熱情地站起來,邀請他去城裡吃飯。

“我聽人說今天南街有家新飯店開張了,老板了不得,請了模特穿比基尼走秀,真是前所未有過的。段先生感興趣的話,咱們一起去瞧個熱鬨?”

“不用。”

“段先生不要拘謹,男人出去吃飯很正常嘛,況且你太太遠在晉城,也管不著你的。我可是聽人說了,那家飯店的老板娘漂亮得很,還來者不拒,跟誰都能聊,絕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物,不去見見豈不可惜?”

段瑞金抬起頭,黑眸冷如寒潭。

“部長消息如此靈通,你可否聽說過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那老板娘就是他的姨太太!

段瑞金籲出一口氣,將這話咽了回去,翻開冊子淡淡道:“每日傍晚都是礦上最忙的時候,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