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2 / 2)

段瑞金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起身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一隻手掌蓋住她的額頭。

阮蘇猝不及防,雙手亂抓,打翻了一支紅酒杯。

響聲讓沉浸在濃情蜜意中的情侶們看了過來,她越發驚慌,用力推開他,小臉已然憋得通紅。

“你做什麼!”

段瑞金看看自己的手掌,“你沒喝醉也沒發燒,為何問這種瘋話?我不是我,還能是誰?”

阮蘇頓時啞火,坐回椅子上抿了抿嘴。

服務員趕緊走過來,為他們更換新杯子,擦乾淨桌麵和地板。

段瑞金的白襯衣上濺了幾滴酒,血似的刺眼。他用手帕擦了擦,“我去趟洗手間。”

阮蘇嗯了一聲,沒看他,神魂出竅地盯著窗外,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去看那對父女,二人卻已經沒了蹤影。

街是空蕩蕩的,餐廳是喧鬨的。

她回憶著他剛才那番話,心跳莫名加速,竟很想再聽他親口說一遍,再看看他說這些話時,頹然卻堅定的模樣。

段瑞金很快就回來了,衣服上的汙漬原封不動,坐下就開始吃東西,吃完便帶她回去。

乘上汽車,阮蘇一抬頭就看見對麵旅店門外站著兩個人影,老父親蹲在女兒麵前,滿麵笑容地喂她吃一碗水餃,眼中的喜悅與輕鬆如同繁星般耀眼。

她收回視線,狐疑地看著段瑞金,快到家時才問:

“你不是說,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嗎?”

段瑞金沒回答,等司機停穩車後跳下去,轉過身對她伸出手。

她抿著嘴唇,握住他的手,由他扶下車。

夜深,小曼拿著梳子幫阮蘇梳頭,小心翼翼地摘下她頭上昂貴的發卡,放進首飾盒裡,然後把她的長發梳得像瀑布一樣直。

阮蘇盯著鏡中自己幼嫩的臉看了又看,忍不住問:“小曼,你有沒有感覺……二爺似乎有點喜歡我呀?”

小曼無語道:“您現在才知道?整座公館的人全都知道啊。”

“什麼?”

“同樣都是姨太太,二爺請彆人吃過西餐嗎?給錢給過彆人開飯店嗎?在彆人生病的時候照顧過她們嗎?都沒有,隻有你。如果這都不算愛……那隻能說他在對你儘孝了。”

她說到這裡話頭一轉,“其實您跟他真的很相配,兩人都長得好看,可惜他家中還有個正妻,不然真是天作之合了。”

阮蘇憂心忡忡,起身推她。

“不梳了,你去睡覺吧。”

“可是還沒梳完啊。”

阮蘇把門一關,站在臥室裡又開始轉圈圈。

段瑞金喜歡她……天啊天啊,這該如何是好?

她不是什麼意誌堅定的人,對方的長相十分合她的胃口,她經不起誘惑的,對方隨便勾勾手指恐怕就要掉坑裡去,爬都爬不出來啊。

不行,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還是得走!

她鑽進被窩裡,連頭頂都不露出來,仿佛這樣就能隔開與對方的距離。

閉上眼睛瞬間就睡了,夢卻一個接著一個,不是段瑞金跟她坐在一起看電影,就是他端著紅酒杯衝她笑。

睡了一個晚上,醒來後比不睡還累。

窗外已是一片光明,鳥兒在枝頭唱歌。

阮蘇頂著兩個黑眼圈,趴在窗台透氣,享受清晨的涼風。

不料段瑞金正好吃完早餐走出來,站在乾淨的石板路上回頭望她的窗戶,與她隔著幾十米的距離,來了個四目相對。

這是兩人都沒有預料的,各自愣了幾秒。段瑞金坐進汽車揚長離去,阮蘇縮回床上按著胸口,感覺心跳快得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為了避免再發生這種尷尬的場麵,阮蘇等下午一到就帶著小曼出了門。

因心中不痛快,便隻能花錢找痛快。她前一周戰戰兢兢地節約了許久,今天一個忍不住,省下來的錢全花出去了。

二人手挽著手,肩靠著肩,好似一對姐妹花般,將寒城熱鬨的地方逛遍。

她們買了新衣衫,新胭脂,新鞋新帽,又買了許多冰淇淋,跑去找剛下戲台子的小鳳仙吃。

大劇院旁新開了家法餐店,三人進去吃法式大餐。小曼是個窮丫頭,卻仿佛走過南闖過北似的,聊起新奇事來滔滔不絕,尤其是對晉城,熟悉得像她老家。

小鳳仙最大的心願,就是有生之年能去晉城唱台戲,因此捧著一張美麗的臉,聽得目不轉睛。

唯有阮蘇,依舊沉浸在她那無邊無際的苦悶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昂貴的法國進口葡萄酒被心情衝淡,喝起來如水一般,讓人無法節製。

等那兩人聊完吃完,再來看她時,發現她已將自己灌醉,正衝著窗外走過的路人傻笑呢。

路人被她勾住了,要進來與她交談。二人嚇了一跳,連忙結賬招呼司機,把她架上車送回公館。

小鳳仙在公館外道彆,小曼與司機扶她進去,迎麵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門外,讓她心中一緊,情不自禁掛上了討好的笑。

“二爺,還沒睡啊。”

段瑞金看著阮蘇,“她怎麼了?”

“我們去吃了法國大餐,因為香檳味道好,太太一不小心喝多了。”

“給我。”

“啊?”

段瑞金二話不說,扛起阮蘇就往樓上走,留下二人麵麵相覷,想追又不敢追。

“段瑞金……”上樓梯時,阮蘇稀裡糊塗地摸他的臉,柔嫩的指腹從他眼皮上劃過,幾乎戳瞎他的眼睛,卻毫無自責之意,還瘋瘋癲癲地問:“你真是段瑞金嗎?不要騙我,騙我是小狗……”

段瑞金忍著沒發飆,沉聲道:“你再直呼我的名字,我就打你屁股。”

“啊,不要不要……”

她記起了那份痛,也可能是風油精的酸爽,總之放過他的臉,改為打酒嗝。

母雞似的咯了一路,他們來到二樓走廊。段瑞金正要推開她臥室的門,肩上人突然使出一股牛力,掙紮著落了地,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抵在牆壁上,一副小霸王搶親的架勢。

“我問你,你將來真的會棄商從戎嗎?”

段瑞金皺了皺眉,“未必。”

“那你真的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六親不認,連我們都殺掉嗎?”

他無語道:“怎麼可能?”

她借著酒勁道出自己多日來的擔憂,“可我做過一個夢,夢裡你不在段家,在很遠的地方帶兵打戰,為了不被敵人牽製,把我們這些拖後腿的姨太太們,全部殺掉丟進了井裡。”

段瑞金麵露驚訝,心道她莫非就是因為這個夢,才不肯接近自己?

可是天底下,有誰會把夢當真?

她是不是在害怕,怕自己將來有一天會拋棄她,所以才想象出這個夢境?

想到這裡,他抬手捋了下她淩亂的劉海,輕聲說:“我可以發誓,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

阮蘇呆呆地張著嘴,不確定要不要信他。

段瑞金呼吸加重,彎腰湊過去。彎到一半時發現二人身高差距太大,實在不方便,就乾脆把她抱了起來,嘴唇靠近她的唇。

隔壁是小春鵑的房,房門不知何時開了條縫,縫中是雙黑漆漆的人眼,閃爍著嫉妒與怨恨的光。

二人對此毫無察覺,在嘴唇即將碰到彼此時,阮蘇捂著嘴彎下腰,發出痛苦的乾嘔聲。

段瑞金無奈地放棄了心中的打算,抱她去衛生間,傳喚小曼上來為她洗漱換衣。

一番折騰後,門關了,阮蘇獨自躺在大床上,雙眸一片清明。

對方的話在耳邊回蕩——我可以發誓,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

她懷疑自己被那男人下了迷藥,否則為何會在明知前方有危險的前提下,還蠢蠢欲動地想往前走呢?

“唉……”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入睡。

話說這彭富貴,昨晚得了她的眼色後,客客氣氣接待了來者。因送走客人時阮蘇還在看電影,沒回公館無法電聯,他便在翌日上午打來電話,稟報了昨晚的進展。

來人支票都帶在身上了,是鐵了心要買這家店的,但聽說老板臨時離開,不肯與他交涉太多,隻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讓阮蘇回頭聯係他。

阮蘇問:“這下你看見他本人了,是誰?”

彭富貴支支吾吾,“這個……要不您自己來見見?見麵就知道了。”

聽他話裡的意思,那人要麼是認識的要麼有點名氣,那他為何不肯說呢?

阮蘇道:“你該不會是吃人家的嘴短了吧?他讓你不要說的?”

她一語中的,彭富貴不由得誇讚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的慧耳。”

阮蘇哼了聲,“這事就懶得跟你計較了,我待會兒就去店裡,可彆出什麼岔子。”

“好嘞,您放一百個心。”

掛了電話,阮蘇喊了聲小曼,伸著懶腰起床。

花半個小時,她再次將自己打扮一新,隆重且貴氣外露地出了門。

今日天氣不錯,又不熱,沿路看見不少市民出來遊玩,一副繁盛之景。

即將開到南街時,一輛黑色福特車橫空衝出,擋在他們車前,險些來了個強行追尾。

司機嘿了聲,卷起袖子要下去理論,阮蘇認出是熟人的車,搖了搖頭。

果然,車門打開後,下來一個摩登俊秀卻又傻氣衝天的白臉小少爺,穿一身花哨的格子西服,吊兒郎當地走到車外,拍了拍車窗,衝她笑出了八顆雪白的牙。

“蘇蘇,多日不見,想不想我?”

阮蘇習慣了他小流氓似的語氣,問:“你這幾天乾嘛去了,家裡有事?”

他撓了撓頭,歎著氣道:“彆提了,都怪我爸媽,煩得很。”

阮蘇來了興趣,“他們吵架了?”

“何止啊,我媽都鬨自殺了。我爸他前幾天去鄉下看親戚,結果問都不問一聲就帶回來一個水靈靈的大丫頭,說是遠方親戚家的,養不起了,讓她留在我們家乾活賺口飯吃。”

“你們家不至於養不起一個仆人,有什麼好吵的?”

他舔了舔嘴唇,朝四周望一圈,壓低聲音道:“那丫頭肚子大了,四個月呢!”

阮蘇恍然大悟。

“我爸帶這麼個女人回來,不是當眾讓她下不來台嗎?我媽就鬨開了,砸鍋砸碗砸盆,桌子都劈壞了兩張,硬是把那女人嚇得逃回鄉下去,我爸也不敢回家,在外麵躲了幾天。我怕她想不開做傻事,又或者拿弟妹們撒氣,就隻好留在家中陪她啦,你看……”

他委屈兮兮地偏過臉,上麵有個淡淡的掌印,“這就是她撒潑時抽的,好疼啊。”

阮蘇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幫他揉了揉,道:“那你現在解脫啦。”

他抬了抬下巴,“那是,所以我一得空就來找你啦。”

“找我?”

“你忘了,說好你請我吃飯,我教你開飯店的。”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捧著一顆赤子之心,迫不及待要把錢往愛慕的人手裡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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