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1 / 2)

警察局拘留室, 一群流氓地痞懶模懶樣地坐著, 對麵是因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被抓進來, 瑟瑟發抖擠成一團的普通百姓。

警察走到門外, 用警棍敲了敲門。

“王四全, 出來!”

王四全抬起頭,眼神疑惑,因為按照以往的規矩,他起碼再關兩三天才能出去。

他警惕地跟在警察身後, 來到一間辦公室, 推開門後看見裡麵的人愣住了。

“爹!爹!”

一個小女孩跑過來, 撲進他懷裡。

他摸摸她的辮子, 心情複雜得說不出話。

阮蘇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他們。

小女孩太久沒見他, 抱著他直哭。王四全蹲下身, 好言好語地安慰她, 耐心的模樣叫人無法跟之前那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賭徒聯係到一起。

花了半個多小時,小女孩破涕為笑。

王四全將她交給警察, 擺脫後者帶她出去玩一會兒, 等他們走後把門一關, 大步跨向阮蘇, 狠狠揪住她的衣領。

“還不起錢是我的事, 你去找我家人做什麼?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阮蘇整個人幾乎被他拎起來懸在空中,卻一點也不害怕,笑著說:

“你該感謝我。”

“我謝你個鬼!”

“要不是我, 你到死都見不到你女兒最後一麵!”

她提高了音量,他怔了怔,鬆開手。

阮蘇跌回椅子上,捂著脖子看著他笑。

“你心裡肯定比我更清楚,貨款拖欠那麼久,不止是安豐想要回去,其他供貨商也都在找你了。你擺出一副不怕死的樣子有什麼用?那些人被你惹急了,將你碎屍萬段丟進護城河裡喂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可以不為自己考慮,可你女兒呢?親娘死得早,姨太太信不過,以為請個鄉下老婆子給夠錢就能平安長大嗎?那老婆子自己也是有孫子的,好東西都留給他。你消失的這半年你女兒沒吃過一口肉,老婆子還打算著等她月事一來,就給孫子當媳婦呢。”

“啊!!!”

王四全聽完目呲欲裂,氣得一拳捶在桌子上,留下兩道裂縫。

阮蘇往旁邊讓了點,免得殃及自己,繼續說:

“我要是你,就了結恩怨重新做人,彆再想著開賭場了。晉城眼下還算安全,你又有力氣,當個手藝人不成問題。把你女兒接到身邊親自撫養,送她上學念書,將來嫁個好人家。你已經毀了自己,彆再毀了她。”

王四全站在原地雙拳緊握,手背上爆出青筋,表情壓抑而痛苦。

思索許久,他咬咬牙抬頭,看向阮蘇。

“可我就算去籌錢也需要時間,一天兩天回不來,我女兒怎麼辦?”

阮蘇心中微喜,平靜地說:“我也有兒有女,家中還有保姆,你要是信得過我,可以代你照顧她幾天。”

王四全朝她一拱手,行了個江湖禮。

“多謝!”

阮蘇去找警察,很快三人走出警察局大門,兵分兩路。王四全去籌錢,阮蘇帶著他的女兒回到院中,告訴安安和音音這個是姐姐,要在家裡做幾天客。

孫老六不知從哪兒聽說這件事,特地跑到她的工位上嘲諷她。

“愚蠢透頂,他這種亡命之徒會在乎女兒?恐怕是找個借口敷衍你,早就卷款潛逃了。”

阮蘇放下手裡要翻譯的文件,平心靜氣地問:

“六爺,我可是有得罪過你?”

孫老六愣了愣,“沒有啊。”

“那……我有做錯過什麼事?”

他不說話。

阮蘇道:“既然我認認真真地做著我的工作,沒有出紕漏,您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教訓我?據我所製,按公司章程助手的直係領導是良爺,而不是其他助手吧。”

孫老六遭她好一通反問,找不出話可以回擊,氣得甩了下袖子,揚長離去,臨走還丟下一句——“我就等著看你能不能收回這筆錢!”

阮蘇沒搭理他,繼續做自己的事。

幾天後,王四全回來了。

他果然是留有後招的,早在開賭場第一年大賺特賺的時候,他就去郊外購買了一大片地,租給農戶使用。本來是想著等到走投無路時再賣一筆錢,去其他城市重鑄輝煌,但是看到女兒後,他改變主意了。

把那片地賣掉,得到的錢償還了所有貨款與債務,還剩下個幾百大洋,足夠他們父女租套房子開始正常的生活。

阮蘇是第一個收到貨款的,清單上欠了多少,他就還了多少,一毛都沒賴。

王四全從她家中接走女兒,臨彆時說道:

“我之前是走進了死胡同,總覺著我的人生不該就這麼平淡下去,卻沒發現哪怕我放棄生意,所擁有的也比當初剛到晉城時多多了,比如我的女兒。現在我無債一身輕,走到哪兒都不怕人追我。阮小姐,來日我女兒若真像你所說嫁了個好人家,一定請你來當座上賓。”

阮蘇由衷地笑道:“真期待那一天。”

“姑姑再見。”

小姑娘衝她揮揮手,乖巧地跟在父親身邊,牽著手走遠了。

阮蘇回頭看看兄妹倆,衝保姆打了個招呼,把貨款放進皮包裡,回公司交差去。

商元良卻不在,聽員工說是到什麼高官家裡吃喜酒去了。阮蘇便回自己的工位上邊做事邊等,等到下午五點他才回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味,一進門就找他的貓。

黑貓天性好動,不知道鑽哪兒逮耗子去了,所有員工幫著找,找遍半個公司都沒找著。

孫老六不耐煩地說:“這小東西真野,天天喂都喂不熟,屬白眼狼的。良爺您就該找根繩子把它拴起來,省得它老到處鑽。”

商元良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彆在背後說它壞話,它耳朵靈著呢,還記仇!小心下次見你就撓你!”

孫老六不敢開口了,接著發動員工幫他找。

這時五樓樓梯上走下來一個人影,眾人抬頭看去,黑貓赫然就在她懷中。

黑旗袍的女人,黑皮毛的貓,阮蘇輕輕抱著它,手裡捏著一條小魚乾。

它很愜意地舔著魚乾,腦袋枕在她胳膊上,尾巴長長地垂著,具有節奏地晃來晃去。

“唉喲小寶貝兒……”

商元良趕緊過來接走它,疼得跟心肝寶貝兒似的。

孫老六嫉妒地看著阮蘇,她坦然自若地笑了笑,問商元良:“良爺現在可有空?王四全的貨款已經收回來了。”

“是麼?”

商元良表情挺意外,抱著黑貓道:“那走,去我辦公室談。老六啊,你帶大家把弄亂的桌子椅子歸置歸置,然後就下班吧。”

在這棟煙草大樓裡,孫老六本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阮蘇一來,居然淪落到隻能帶人收拾桌椅板凳了,忍不住狠狠盯著她窈窕的背影,想立刻把她趕出去。

阮蘇跟著商元良來到辦公室,把貨款交給他。

他顯然並不在乎,隨手放進了抽屜,抬頭笑道:“你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阮蘇沒有蠢到邀功,低下頭道:

“都是看在良爺的麵子上他才給的。”

他笑著搖搖頭,靠著椅背上愜意地撫摸著貓背。

“人啊,謙虛可以,但謙虛得過頭那就是客氣了。你我之間還用客氣嗎?這次的功勞絕對是你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獎勵?”

她想要的多了去了,想要錢,想要權,想要把林清千刀萬剮。

但這些想法目前隻能放在心裡想想而已。

阮蘇微笑著說:“能繼續為良爺做事,就是我最想要的獎勵。”

商元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忽然坐直了身體,重新拿出那疊錢,將其中一半放在她麵前。

“你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在晉城想必過得不輕鬆,這些錢拿去,給他們買點好吃的。要是改天有機會,帶來陪我這老頭子聊聊天,我還沒有孫子孫女呢。”

阮蘇答應下來,拿起錢,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已經自顧自玩起貓來,隻好自覺地走出辦公室。

坐在椅子上,她回想剛才對方的話,心底非常失望。

她也是當過老板的,如果想要重用一個人,絕對不會隻給她錢了事。來公司有段日子了,她依然是個沒有實權的小翻譯,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商元良真正的用她?

下班時間到,阮蘇麵無表情地提著包走出煙草公司的大門,準備去搭乘電車時,一輛黑色雪佛蘭汽車停在她麵前,降下車窗。

她抬眸看了眼,露出笑意。

“阿升,你怎麼來了?”

趙祝升坐在豪華的轎車裡,單手把著方向盤,英俊不凡的相貌與奢華從容的氣度引得路人頻頻側目,看向她的眼神卻是委屈的。

“我一直在等你回話,可惜等不到,隻好自己來找了。”

阮蘇愣了愣,“回什麼話?”

“去我家呀,我說過有驚喜要給你看。”他愈發不開心了,“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說過什麼是不是?”

阮蘇忙道:“怎麼會?隻是……隻是一時沒想起來。”

他無奈地搖搖頭,傾身推開車門,“算了,不跟你計較,上車。”

阮蘇沒有上車,反而後退了一步。

“我現在得回家,安安和音音還在家裡等我呢。”

趙祝升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下車走到她麵前。

對方的身高有了天差地彆的變化,氣勢也強烈了許多,讓阮蘇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叮鈴鈴——

一輛自行車從她後麵經過,趙祝升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往旁邊拽了點。

阮蘇站穩後趕緊推開他,乾笑著說:“謝謝你。”

他沒有接話,低頭看著她,過了幾秒才嚴肅地問:

“要是在他們和我之間選擇,你會選誰?”

阮蘇尷尬道:“你們又不一樣。”

“你肯定會選他們對不對?因為他們身上流著段瑞金的血。”

她聞言皺眉抬起頭,感覺他身上宛如籠罩著一層陰影——燦爛與熱誠是表象,他早已被陰影吞噬。

趙祝升問完過了幾秒,忽然又笑起來,揉揉她的頭發說:

“哈哈,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我怎麼會為難你呢?他們已經被我接到家裡去了,在等你呢。”

阮蘇驚道:“真的假的?”

“騙你我是小狗,快上車,彆讓他們等急了。”

趙祝升不由分說地將她推進車裡,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經過半小時的行駛,雪佛蘭停到一棟小洋樓的院門外。

家丁過來開門,趙祝升把車開進去,停在車庫外,牽著阮蘇的手下車,往客廳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