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2 / 2)

阮蘇無辜地眨眨眼睛,“要不是足夠重,你怎麼可能騙得過他?”

趙祝升也是沒脾氣了,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珠,站直身體說:“早知道還不如用我的辦法呢,雖然尷尬了點,起碼不用累成狗。”

“是麼?”阮蘇抬抬下巴,眼中藏著笑。

他疑惑地低下頭,先是看見自己的褲腰,沒有異常。視線再往下挪一點,瞬間漲紅了臉。

都怪她叫得太好聽了!

趙祝升扯扯衣擺擋住,清了清嗓子說:“既然他們走了,我去休息了。商元良給咱們放了三天假,明天我可以開車帶你們在晉城玩一玩。”

“好。”

他走向房門,手碰到門把手時,聽到後麵傳來一句阿升。

趙祝升轉過頭,看見阮蘇坐在椅子上,紅彤彤的嫁衣與滿頭金飾襯得她明豔近妖,揚起嘴角笑了一下,立刻深深陷入迷人的漩渦中。

“阿升,謝謝你。”

他想像大人一樣,冷靜得體的回給她一個客氣的微笑。可笑著笑著就變成了苦澀,最後轉為自嘲,搖搖頭走出門。

阮蘇望著鏡中的自己,透過美麗的皮囊看到了卑鄙的本體,心裡生出濃濃的自我厭惡,抓下華麗的金步搖往鏡子上一丟,躺去床上睡了。

趙祝升非常的言出必行,果然帶著他們在晉城玩了三天。

平日裡阮蘇要上班,隻有保姆陪著兄妹倆,不敢隨意外出,如今他們成了放出籠子的小鳥,被外麵的花花世界晃花了眼,簡直樂不思蜀了。

趙祝升還特彆縱容他們,某些行為堪稱溺愛,想要什麼立刻給買,絕不在乎錢。

回家後阮蘇要給錢給他,他假裝聽不見看不見,隻顧陪他們拆玩具。

他引來了阮蘇的責怪,卻也讓兄妹倆對他好感大增,連一向冷淡警惕的安安都在收到玩具小火車後,主動喊了他一聲叔叔。

阮蘇本來覺得過度溺愛孩子對小孩的性格發展不利,容易慣出驕縱的性子來。但看著他們三個開心的模樣,又不忍心去打攪他們。

加上如今戰亂頻發,誰知道這種安穩的日子能過多久呢?理應趁還有機會的時候,吃個痛快,買個痛快。

趙祝升的小洋樓成為兄妹倆的安樂窩,他們吃上了進口奶粉,法式甜點,穿著幾十塊大洋一件的新衣服新皮鞋,走到街上任誰看見了都要由衷地誇讚一聲漂亮。

趙祝升一鼓作氣,給阮蘇也買了許多新衣服新首飾,特地挑她不在時往她衣櫃最底下藏,等她發現已經過了退貨的期限,隻好留下了。

阮蘇拿他沒有辦法,幸好三天時間很快結束。第四天早上,兩人吃完早飯,由趙祝升開車把她送到煙草公司,揮手道彆,各自上班去了。

阮蘇帶了一大袋喜糖,發給同事們吃。發到一半時孫老六冷著臉走過來,不情不願地說:“良爺讓你去辦公室一趟。”

阮蘇把沒發完的交給同事,拜托他幫忙發,自己理了理衣襟與頭發,微笑著走進商元良的辦公室。

他的馬褂換成了夾棉的,不知從哪兒給自己搗騰來一個小小的收音機,放在他的書桌上放戲曲,一邊哼戲一邊擼貓,看著不像商業大亨,倒像個街邊曬太陽的老大爺。

看見阮蘇進來,他喲了一聲,關掉收音機,坐直身體道:“你來了?這三天過得如何?”

阮蘇不卑不亢地說:“多謝良爺放假,休息得很好。”

“哈哈,我一看就知道。這人呢還是得有美滿的家庭,有了家庭做後盾,工作才能儘心儘力。”

“良爺可是有活兒派給我?”

商元良笑著指指她,“你這個人,看著不聲不響,最會察言觀色,阿升以後想偷腥兒恐怕是沒門喲。”

阮蘇笑而不語,等待他的答案。

他喝了口茶,正色道:“我打算把你調回毛巾廠去。”

她皺眉,“調回去?”

“沒錯。”商元良說:“我從阿升那裡聽說了你之前開飯店的事跡,你是有經營能力的人,當個翻譯太可惜了。那毛巾廠是十年前我生意剛起步時開的,當時洋貨還沒這麼時興,我薄利多銷,十條毛巾賺一個銅板,倒也開得下去。

可後來洋人來了,買辦來了,非要哄抬市場引進什麼進口機器,搞得沒有幾台機器都不好意思開廠了。買辦還把棉花廉價賣出去,毛巾高價買進來,自己從中獲利卻害了百姓,如今市麵上一條毛巾得三文錢,進口的五文十文。我按之前的價格賣兩文,幾乎是分毫不賺了,還得倒貼工錢進去。”

阮蘇問:“那您為何不跟著漲價呢?”

他歎著氣搖搖頭,“我是苦出身的人,知道錢賺得不容易。當年盤下安豐典當行的時候,我整整吃了半年的白粥配榨菜,就為了攢夠每一塊大洋。現在我是不缺錢了,可晉城天天都有餓死的老百姓。漲一文錢對我們來說是商機,對他們來說,又得挨頓餓啊。”

阮蘇意外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然是個良心商人,一邊賣著煙草,一邊關心百姓生計。

商元良笑眯眯道:“我是希望安豐毛巾廠能在洋貨與買辦的擠壓下生存下去的,可惜從前兩年開始,它就一直入不敷出了,賺不了錢還得花心思打理它,廠長又是當初追隨我的好夥計,實在叫人難辦。”

阮蘇試探地問:“莫非……您想讓我管理毛巾廠?”

他點頭,“廠長這位置暫時不好給你,我讓你當個特助吧,雖然名字是助理,但是去了以後你想怎樣大刀闊斧的改我都沒意見。”

管理毛巾廠……這與阮蘇設想的提拔有點出入,但是比當個機器似的翻譯已經好多了。

怕隻怕萬一把她派出去,就再也不調回來,永遠管著個小小的毛巾廠該怎麼辦?

算了,瞻前顧後沒必要,橫豎隻有一條路,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阮蘇做出了決定,抬起頭道:“好,那我何時過去?”

商元良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舒舒服服地靠向椅背,抱著黑貓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兩個小時後,阮蘇站在了毛巾廠的廠長辦公室裡,當初拒絕她應聘的經理也在。

幾人麵麵相覷,氣氛冷淡,顯然一點也不歡迎她這個空降兵。

阮蘇在來的路上就預感到了會這樣,沒有意外,放下東西說:“咱們先開個會吧,把廠裡這幾個月的情況了解一下。”

廠長道:“可是你還沒有辦公室,不如先給你安排辦公室?”

阮蘇回頭看著他,眼神不容置疑。

“不,先開會。”

在她的要求下,毛巾廠的管理人員集中到會議室,一直開到傍晚才結束。

下班時阮蘇對廠內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幾乎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成本高售價低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出在人員管理上,廠長是當年跟著商元良一起發家致富的老夥計,而他在用人方麵,也秉承著用親不用疏的原則,毛巾廠裡連個掃地的大媽都是他媳婦的侄子的同學的姑媽的親戚。

在這層關係下,他抹不開麵對員工們嚴加管理,導致廠內工人工錢高乾活少,要求高貢獻少。

兩者相加,不虧才怪。

她要是想改變現狀,解決員工的關係問題首當其衝。

可這全廠都是親親熱熱的一大家子,吃商元良給的補貼吃得不亦樂乎,她一個外來人如何改變得了?

世道又亂,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她要被人謀殺在下班的路上,再也見不到安安音音了。

得想個靠譜的辦法再動手。

她邊琢磨著邊往外走,打算去搭電車,卻看見經理站在大門旁邊,時不時看一眼手表,似乎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

阮蘇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經理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發現是她,又嚇了一跳,麵色蒼白地問:“有什麼事嗎?”

“你在等誰?”

“我……”

他本不願意說,在阮蘇的一再逼問下才告訴她,廠長為了挽救毛巾廠,決定提高生產量,降低人員薪資——他買了二十個包身工,約好今天送到。

阮蘇得知真相後無語透頂,光提高產量不解決根本問題有什麼用?就算是欲蓋彌彰,又掩蓋得了多久?

她回頭看了眼廠房,忽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良爺所說的進口機器運到了嗎?”

“到了。”

“投入生產了?”

經理搖頭,“人手不夠用,而且耗電量大,咱們的毛巾利潤低,用它不劃算。”

“你們有沒有打過廣告?”

“怎麼沒打過?前兩年還請過女明星呢,花了不少錢,可惜沒什麼效果。要說搞噱頭,還是洋人厲害。”

阮蘇摸著下巴想了想,吩咐道:“你接到包身工以後把她們安排好,切記不許擅自用她們,我另有用處。”

經理困惑地問:“什麼用處?咱們的生產線已經滿員了啊。”

阮蘇笑著搖搖頭,沒解釋,繞過他往外走。

經理看著她的背影,鼓起勇氣搓著手道:“那個……之前沒有招你當會計不是我故意針對你,現在大廠裡的會計都是有資格證書有經驗的人,最差最差也要有個好師傅帶,不然那麼大的賬,如何放心交過去是不是?”

阮蘇忍俊不禁地轉過身,“所以呢?”

他耳根通紅,羞愧得要鑽進地裡去。

“你能不能彆計較這事?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我這份薪水吃飯呢。”

阮蘇笑道:“放心,我不是那記仇的人。隻要往後你配合我的工作,那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經理愣了半天,喜笑顏開,鞠躬哈腰地道謝。

阮蘇揮揮手,走去電車候車點,等了幾分鐘沒等來電車,隻等到一輛鋥亮的雪佛蘭。

趙祝升說:“路太遠,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阮蘇拉開車門坐進去,自言自語般地說:“看來以後要再加一條,不許乾涉對方的工作。”

第二天上班,全廠人員上到廠長下到清潔工嚴陣以待,準備對抗這個從天而降的阮特助。

誰知等了一個上午都不見她來,有人說,她大概是知難而退不敢來了。

廠長心底鬆了口氣,然而之後的幾天她都沒出現,令他更加緊張,忍不住打電話回煙草總公司詢問。

接電話的職員告訴他,阮蘇此刻就在商元良的辦公室,對他彙報自己這幾天的考察成果,以及提出開辟一條新生產線,專門生產一次性毛巾的要求。

廠長掛斷電話,看著桌子滿頭霧水,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廉價毛巾都賣不出去,還賣價格更高更不劃算的一次性毛巾?誰會買那種東西?

翌日阮蘇終於回到工廠,又開了一個會,詮釋自己開辟新生產線的理由——

洋貨已充斥市場,安豐的產品沒有競爭之力。百姓們要麼窮得買不起毛巾,要麼買得起的人會直接選擇更有品牌效力的洋貨,與其苦苦掙紮,不如拓展新客戶。

她決定采購最好的棉花,用最新的技術最好的機器,生產高價一次性毛巾,同時聘請當紅明星做代言人,密集式宣傳推廣。

這一次他們的客戶將是那些錢多到沒地方用的貴太太。

例如曾經的阮蘇。

廠長聽完十分震撼,卻不得不說:“你的構想很好,可風險太大了!最關鍵的是,做這些要錢啊,我們哪兒來的錢?”

“沒錢嗎?未必。”

阮蘇抖了抖眉梢,從皮包裡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麵上,淡淡道:“良爺非常看好我的計劃,這裡是十萬塊。”

作者有話要說:  吼吼~男主下章要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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