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熵把氅衣鋪在地上,輕輕抱起戚靈靈放在上麵,接著脫下外袍蓋在她身上,在旁邊生了一堆火。
做完這些,他向洞外看去,一道蝙蝠般的黑影從山巒間滑過,悄無聲息地落在洞外,化成一個身穿夜行衣的男子。
男子單膝跪地,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主人”的真容,但他始終馴順地低著頭,不敢朝洞中看一眼。
祁夜熵撿起根樹枝撥了撥火:“如何?”
男子道:“回稟主人,古塚方位已探明,屬下已派人前去查探,一定儘力將林道長和舒仙子營救出來。”
祁夜熵撩了撩眼皮:“儘力?”
男子沉穩的聲音裡頓時現出一絲慌張:“屬下便是粉骨碎身也定然將林道長和舒仙子營救出來。”
沉默,岩洞中傳來嘀嗒水聲,夜風仿佛凝聚成了一道繩索,套在男子的脖頸上,慢慢收緊。
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山洞中的男子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膝蓋一軟,肺裡微微刺痛,背上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衫:“請問主人,其餘一同入山的修士是否要救?”
“隨意。”祁夜熵道。
林秀川和舒靜嫻一定要毫發無傷地救出來,不然小師姐會難過的,小師姐在意的人他還能愛屋及烏地在意一兩分,其餘人就更無所謂了。
火焰把祁夜熵的雙眸映成一片暖色,但裡麵卻沒有絲毫能稱之為溫暖的東西,直到他把目光投向火堆旁熟睡的容顏,才有些許暖意映入他眼底。
他補上一句:“能救就順手救了。”
黑衣男子微微一愕,但什麼也不敢說,道了聲告退,又如蝙蝠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幕中。
……
戚靈靈是熱醒的。
這是一種奇怪的熱意,仿佛血管裡有無數簇小火苗到處亂竄,又熱又癢,這癢也很奇怪,說不出是哪裡癢,撓也沒法撓,還有一種自身體深處發出的渴意。
她努力睜開眼睛,入目是跳動的火焰。
原來熱和乾渴都是因為被火烤的。
火堆旁坐著個熟悉的身影。戚靈靈揉了揉眼睛,火光裡的臉龐漸漸清晰。
男人的顏她百看不厭,但現在的他似乎格外迷人,格外性感。英挺精致的側顏被火光鍍成暖色,眼神卻很冷,像是火中的冰,水中的焰。
戚靈靈的目光順著他清晰漂亮的下頜線往下,滑到修長的脖頸,再是喉結,他的喉結微微動了動,不知是不是火光搖曳的緣故,那無意間的輕動就像是特寫慢鏡頭一樣,在她眼中放慢,放大,連肌膚的微光和血管的微青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不是靠近火堆的緣故,他獨有的氣味隨著鬆柏燃燒的煙氣彌漫擴散,不減清冷,卻又多了點溫暖乾燥,把她完完全全地包裹其中。
血液好像要沸騰,乾渴更甚,她無意識地舔了舔唇。
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她不自覺地並起膝蓋,蜷起腿。
男人發現了她的動靜,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小師姐,好點了麼?”
戚靈靈陡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師兄師姐!”
她說著撩開蓋在她身上的衣裳便要起身,差點急出了眼淚:“我睡了多久了?怎麼就睡著了?真是太誤事了!”
祁夜熵按住她兩肩:“彆亂動,你方才中了蛇毒,身體裡可能還有餘毒。”
戚靈靈的確感到一陣暈眩,一動便感覺渾身乏力,軟綿綿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似的,所以這些都是中毒的症狀麼?
她心裡著急,但是身體不配合也無計可施。
“彆急,”祁夜熵安慰道,“在你昏睡時已有其他高手入山搜尋。”
戚靈靈:“是城主找來的人?”
祁夜熵道:“是彆的門派來尋自家弟子的。”
失聯的三批修士中有不少名門大宗弟子,不管哪個門派都不會放任自己弟子失蹤而不來營救。
不過……戚靈靈狐疑地看了看祁夜熵,他這麼篤定,搜山的真是其它門派的陌生人麼?沒準是他的下屬呢,小師弟現在是大人物了,是不是也有一支影衛之類的力量?
她略微鬆了一口氣,她可以懷疑大反派的一切,但絕不會懷疑他的能力。
小師弟出息了呢,她酸溜溜地想。
出息的小師弟俯身替她把蓋在身上的外袍掖掖好,兩人靠得近,他的氣味更加明晰。
戚靈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隨即不好意思起來,是因為分彆太久了嗎?她怎麼覺得小師弟更香了?
熟悉的氣味中似乎還夾雜著淡淡的腥甜……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小師弟衣袖上的血跡。
“你受傷了?”戚靈靈問。
祁夜熵迅速收回手,微垂眼眸:“沒什麼。”
戚靈靈拉住他的衣袖:“讓我看看。”
祁夜熵拗不過她,隻好卷起衣袖。
傷口不長,一看就是利器劃的,這裡又沒人跟他拚刀劍,怎麼弄的?
“怎麼會有刀傷?”戚靈靈問道。
祁夜熵道:“取了點血。”
戚靈靈忽然覺得那股腥甜氣息不止在她鼻端,她的嘴裡好像也有這種味道,她甚至能真切地想象出腥甜味道在唇齒間彌漫,血液順著喉嚨滑下去的感覺,就像她真的喝過他的血一樣。
“沒事乾嘛取血?”她問。
祁夜熵:“你中了蛇毒,普通解藥沒用,我的血可以解毒。”
“那蛇毒這麼厲害?”她想起中毒時青黑的手臂,抬起胳膊撩起袖子看了看,火光下肌膚瑩潤如玉,沒有半點中毒的跡象。
“果然解了呢,小師弟的血這麼厲害。”戚靈靈撫了撫手臂,卻不知這無意識的動作落在有心人眼裡有多誘人。
祁夜熵“嗯”了一聲:“其實我有事一直瞞著小師姐……我的原身是金尾。”
戚靈靈早知道他是金尾,但是進靈府那次她裝失憶,自然要裝到底,驚訝道:“聽說隻有鮫人皇族才有金尾,難道小師弟是皇族?”
可能是她演得太浮誇,祁夜熵看她的眼神有點怪異:“或許,我從記事起便充作奴隸,許是誰拋棄的私生子吧。”
戚靈靈也沒指望從他嘴裡聽到實話,反正這壞東西什麼事都藏著掖著。
不過她隱隱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是什麼呢?
她方才一動,蓋在身上的衣裳又滑脫了,祁夜熵再次替她掖好,冰涼的指節輕輕擦過她臉側。戚靈靈不由自主地一顫,脊背升起一股酥.麻,仿佛他指節上帶電似的。
方才因為轉移注意力壓下去的燥熱又卷土重來,比方才更加來勢洶洶,她熱得額上沁出了細汗,忍不住蹙著眉輕哼了一聲。
“小師姐哪裡不舒服?”祁夜熵體貼地問道。
戚靈靈:“有些熱……”
“我怕你中毒畏寒,遂生了火,”祁夜熵道,“稍等……”
他說著俯下身:“抱歉,冒犯小師姐,我抱你往旁邊去一些。”
他整個人像是帶著電,剛一碰到戚
靈靈,她便情不自禁地瑟縮起來。
“小師姐,怎麼了?”祁夜熵困惑道。
他好聞的氣味變得讓人難以忍受起來,戚靈靈的心裡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爬。
這是毒發了嗎?什麼蛇毒這麼奇怪?餘毒怎麼會越清越多的?
祁夜熵已經拿出了斷劍:“是不是餘毒又發作了?小師姐再喝點我的血解毒吧。”
電光石火間,戚靈靈猶如醍醐灌頂,想起了那個關鍵的知識點,金鮫血!
三年前的上元節,不正經的攤位……金鮫血的作用是……
戚靈靈如遭雷積,難怪她今天見了祁夜熵就像吃了一個月全素沙拉的社畜看到了火鍋、烤魚、肉串、炸雞、可樂和巧克力蛋糕一起出現在眼前,自靈魂深處生出一種撲上去咬一口的渴望。
問題是,這壞東西知道自己的血是禁藥嗎?
戚靈靈狐疑地看著他,男人已經撩起了衣袖,握拳,修長的手臂上青筋微微鼓了起來,劍鋒抵了上去,肌膚微微凹陷,隻要輕輕一劃血就會流出來……
男人不經意似地撩起眼皮看過來,戚靈靈就像是被蠱住了一樣不能動彈,無法思考,隻堪堪在他下刀前阻攔:“彆……”
刀尖一頓,祁夜熵疑惑:“怎麼了?小師姐是擔心我?不打緊的,隻是一點血罷了。”
戚靈靈的腦子已經被少兒不宜的念頭充塞住,根本無暇思考他到底知不知情,此刻她隻想往他冰涼的手臂上貼。
她勉強擠出幾個字:“已經……夠了……”
祁夜熵:“真的?”
戚靈靈緊咬著牙關點點頭,一邊摸索腰間的乾坤袋,她記得自己備著一瓶清心液,不知有沒有用,能緩解一下也好。
然而一波又一波的情潮折磨得她渾身無力,怎麼也找不到清心液,好不容易翻出一瓶藥,卻是補氣丸。
祁夜熵收起斷劍:“小師姐要找什麼?我來幫你找。”
戚靈靈的手無力地垂落,閉上眼睛不去看他:“清心液……”
“小師姐中的是蛇毒,為何要服清心液?”祁夜熵道,“萬一藥性相衝,說不定適得其反。”
戚靈靈欲哭無淚:“彆管……給我就行……”
祁夜熵從來不會拒絕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好。”
說著他便去解她係在腰間的乾坤袋,動作間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腰。
雖是隔著衣服,但戚靈靈還是像被燙了一下似的,輕哼一聲,弓起了身子。
祁夜熵按住她的肩:“小師姐,你真的不要緊麼?”
說著不由分說地撩開她的袖子看她被蛇血濺到的地方,瑩潤的肌膚透出粉色,泛著珍珠般的光。
“沒有毒發的跡象,”他不動聲色道,“小師姐是哪裡難受?”
戚靈靈渾身都難受,將下唇咬得發白:“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她現在一點也聞不得他的味道,見不得他的樣子,聽不得他的聲音。
可他不但沒離開,反而靠得更緊,微涼的手掌貼在她額頭上:“額頭怎麼這麼燙?小師姐你到底是怎麼了?”
戚靈靈行將崩潰,忍不住道:“你的血……”
祁夜熵:“血?”
戚靈靈:“你還記得……三年前上元節……賣禁藥的那個攤子……金鮫血是……催歡藥……”
祁夜熵蹙了蹙眉:“可那瓶子裡裝的不是金鮫血,我一看就知道。”
戚靈靈欲哭無淚,人家賣的是假藥,不等於你的真藥沒用啊!
祁夜熵一臉
愧疚:“抱歉小師姐,我不知道……我方才自己先嘗過了無事,沒想到會害了你。”
戚靈靈恨不得咬他一口,你嘗有什麼用啊,河豚魚還能毒死自己嗎?
不過她隨即覺得自己有點忘恩負義,人家畢竟是放血救她的命,再說那種緊急情況下,有副作用又能怎麼樣?該喝還得喝。
想到這裡,她一笑泯恩仇:“沒關係……清心液……”
祁夜熵總算是從乾坤袋裡翻出了清心液,拔開塞子,把瓶口湊到她唇邊,托著她的後頸,讓她仰起頭,然後傾了傾瓷瓶。
靈液入喉,帶來一陣涼意,燥熱似乎瞬間緩解了。
戚靈靈閉著眼睛:“還要……”
祁夜熵:“此藥寒涼,不可多服。”
戚靈靈現在要的就是寒涼:“再來一口……”
祁夜熵隻得依她,一口之後又一口,整瓶靈液就見底了。
戚靈靈道:“你出去吧……我要調息……”
“小師姐毒未解,我不放心。”祁夜熵道。
戚靈靈雖然用清心液壓住了燥意,但仍能感覺到他要命的吸引。
她推了推他:“你出去……”
祁夜熵遲疑了一下:“我就在洞口,小師姐若是不舒服,立刻叫我。”
男人走後,戚靈靈鬆了一口氣,她勉強支撐著坐起來,背靠岩壁,雙手捏訣,一邊默念清心咒,一邊運轉體內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