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你們要走也行,把這幾座山扛著走,就當從沒入過我們宗門,我們這些縮頭烏龜也不占你們的便宜。”
秦巍道:“二師姐,你手上這把劍還是小師妹送的呢。”
舒靜嫻更來氣,把劍往戚靈靈懷裡一搡:“拿回去拿回去,還有什麼吃的穿的用的也都給我拿回去。”
戚靈靈連忙道:“二師姐,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林秀川打圓場:“兩個孩子也是怕牽連我們……”
舒靜嫻立刻瞪他:“什麼牽連,林秀川你要做縮頭烏龜彆搭上我。”
林秀川向來任打任罵:“阿嫻,你彆生氣,是我不好,又說錯話了。”
舒靜嫻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又看向五師弟:“秦岸雪,你心眼多,怕擔事趁早說出來。”
秦岸雪比竇娥還冤:“二師姐,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小師弟是大邪神,我高興還來不及。”
戚靈靈:“……”確實,她可以作證,書裡這兩位狼狽為奸,乾了好大一番事業呢。
好在二師姐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戚靈靈幾句軟話一哄,捏捏肩捶捶背,舒靜嫻很快消了氣:“以後遇上什麼事彆總想著自己扛,就算我們本事不濟,多幾個人商量總比沒有好。”?
戚靈靈:“正有事要請你們幫忙呢。”
她簡單把自己被抓到裴氏莊園的事說了說,隻是沒提在地牢裡關了十日,眾人仍然心有餘悸。
張福瑞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這姓裴的小子心術不正,心胸狹隘,那什麼斬邪陣到底是怎麼選人的?”
戚靈靈知道原因但不能說:“可能是有什麼特殊命格吧。”
祁夜熵道:“裴諶母親有上古相繇血脈,相繇是當初設立天極陣的上古十二族之一,天極陣選陣主不出十二族範圍,許是巧合吧。”
說到“巧合”兩字,他若有似無地瞟了戚靈靈一眼。
“當初在山裡看見那小子,我們差點就把他帶了回來,”秦巍道,“多虧小師妹目光如炬,不然豈非引狼入室。”
“裴諶有天道氣運加持,又有陣主令中的功法,還能號令護法,”張福瑞皺眉,“對付起來恐怕不容易啊。”
秦芝憂心忡忡道:“最難對付的還不是那幾個人,若是小師弟的身份大白天下,裴諶他們便可打著除魔衛道的旗號,號召天下正道宗門一起對付我們。”
舒靜嫻:“小師弟又不是自己想做祁夜,而且說到底也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相反裴諶濫殺無辜,不知做了多少壞事,天下人難道不看是非對錯,不問青紅皂白?”
戚靈靈歎了口氣:“真正在意是非對錯的隻是極少數人,隻要裴諶扯出那麵大旗,他自然就成了正義的一方,他做的那些事就算抖落出來也隻是些’小節‘,多的是人幫他文過飾非。”
舒靜嫻也知她說的是實情,忍不住一拳砸在幾案上,整塊石頭雕成的幾案頓時陷下去一個坑。
“那怎麼辦?就任由他們扯大旗?”她忿忿道,“真是憋屈!”
“所以我們不和他們爭什麼正邪善惡,”戚靈靈一笑,露出一對甜甜的酒窩,“我們來做點惡人該做的事。”
眾人一見這熟悉的笑容就知道小師妹又在憋壞。
“彆賣關子了,”舒靜嫻捏她臉,“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戚靈靈把自己的計劃簡單說了一遍,眾人聽完,初時覺得異想天開,細想似乎也不是不行,再細想又覺還是異想天開——這個計劃牽涉到太多環節太多人,不出紕漏簡直是癡人說夢。
眾人都不忍心打擊小師妹。半晌,秦芝才斟酌著開口:“若是能依計行事,未必不可行,隻是有兩件難事:其一,要布下足以在一瞬間毀天滅地的符陣,就算是小師弟恐怕也做不到。”
“能做到,”祁夜熵道,“天極斬邪陣的十二陣位,便是十二地柱所在。”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張地圖展開,上麵赫然是十二個貓爪印。
“隻要在這十二個位置布陣,就可以在彈指之間讓整個世界天崩地裂。”大反派雲淡風輕地道,輕鬆得好像計劃去露營。
眾人心裡有些毛毛的,第一次切實感到小師弟的可怕。
隻有小師妹見怪不怪,異常淡定:“當然我們不可能真這麼做,隻是隨便布幾個陣,裝裝樣子騙騙人。”
秦岸雪眼裡的精光頓時黯淡下來,肩膀也垮了下來。
戚靈靈:“……”你失望個什麼勁!
秦芝點點頭:“第一個問題算是解決了。其二,裴諶何時發難並不是我們可以掌控的,但是這個計劃要提前部署。而且要將全境正道宗門、世家全集合到一起,又不能惹人生疑……”
舒靜嫻笑著打斷她,看看戚靈靈:“這簡單,朱雀城少城主大婚,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得光臨。”
戚靈靈下意識否認:“我不是,我沒有……”
祁夜熵自然熟練地撈起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坦然道:“婚禮上有那種臟東西太掃興。”
舒靜嫻和秦芝頓時嗷嗷地起哄,張福瑞和林秀川等人也紛紛道恭喜。
戚靈靈鬨了個大紅臉:“八字沒一撇呢……”
眾人才不理她。
舒靜嫻問祁夜熵:“怎麼還一口一個‘小師姐’?怎麼也得叫‘靈靈’了吧。”
祁夜熵隻是笑了笑:“習慣了。”
“靈靈”誰都可以叫,隻有小師姐是他一個人的。
戚靈靈受不了兩個師姐揶揄的目光,忙岔開話題:“下個月十五北溟新皇登基,邀五域內外各大宗門世家前去觀禮是題中應有之事。隻要事先放出消息,讓裴諶知道北溟背後的人是小師弟,他一定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張福瑞點點頭:“確實,我與那小子接觸過幾次,此人心浮氣躁,好大喜功,又自命不凡,一定會當場發難。”
秦芝點點頭:“第二個問題也解決了。其三,要在五域全境架設數萬巨大水鏡,這麼大的動靜裴諶等人不可能不起疑。何況就算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布置好了,又用什麼吸引眾人圍觀呢?”
“架設水鏡的事我們自己肯定不能出麵,”戚靈靈道,“我倒是有個辦法,不過要請托一位友人,也不知道對方肯不肯幫忙,畢竟萬一我們失敗,他也會受牽連。”
“是誰?”眾人都好奇道。
“大家都認識,”戚靈靈笑道,“紅遍五域、風頭無兩的無雙公子,小柳兒。”
……
自從裴諶身受重傷,裴氏莊園的上空仿佛籠罩著一片驅不散的陰雲。
侍衛和奴仆們本以為家主受傷後能暫時鬆口氣,沒想到病榻上的裴諶越發乖戾暴虐,動輒拿下人出氣,一言不合就拖出去喂蛇,一天之內總要濫殺好幾人。
起初他濫殺無辜時還知道避人耳目,久而久之,當著護法的麵也肆無忌憚起來。
替他療傷的是天極護法之一,北域昆侖族的大巫,昆侖闔族上下不過聊聊百人,素來避世而居,族中巫醫的醫術與蓬萊宗主不相上下。
兩旬之後的清晨,昆侖護法照例來給他請脈,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隻見床榻邊長長一道血痕,兩個侍女正跪在地上用濕布擦洗。
裴諶靠在枕上,臉色陰鬱,直到護法上前行禮,這才抬起頭笑了笑,輕描淡寫道:“懲處了一個不識好歹的下人,叫閣下見笑了。”
說著伸出胳膊讓他診脈。
護法默默請了脈,公事公辦道:“主上的傷勢已經愈合,功力也恢複了七八成,再過十來日應當可以痊愈。”
裴諶卻是臉色一沉:“還要十來日?”
護法不發一言,裴諶緩頰道:“祁夜至今逍遙法外,拖延一日,便是將蒼生置於險境一日,還請閣下儘力而為。”
護法道:“在下自當儘心竭力,還請主上靜心調養,切勿傷神。”
裴諶聽出他這是隱晦的告誡,有些不悅,頷首道:“知道了。”
護法欲言又止,未再多勸,起身告退,走到回廊拐角處,冷不丁迎麵遇上一個人。
此人身形比他略高,同樣身披黑袍,臉戴麵具,也是天極護法之一。兩人同為護法,卻不知彼此身份,除了公事連話都不曾說上半句。
這是天極陣代代相傳的規矩,昆侖護法無意打破,他隻知道此人最早隨侍裴諶左右,裴諶能奪回家主之位,與他的鼎力扶持脫不了乾係。
他微一頷首,便要與那人錯身而過,誰知那人卻開口叫住了他:“閣下請留步。”
昆侖護法頓住腳步,隔著麵具詫異地看著他:“閣下有何指教?”
那人道:“閣下醫術高明,想來陣主的傷勢已無大礙了?”
昆侖護法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那人接著道:“陣主為人,想必閣下這段時日已有所了解。”
昆侖護法皺了皺眉:“在下受天極陣號令,隻為斬除妖邪,餘事一概不問,一概不知。”
那人一哂:“這三年來,在下也是如此想,或者說自欺欺人。”
昆侖護法聲音微冷:“閣下究竟想說什麼?”
那人道:“我等以除魔衛道、斬妖誅邪為己任,可誰是正,誰是邪,究竟誰說了算?”
昆侖護法猶豫了一下:“自是天道說了算。”
那人看出了他的猶豫,笑著指指後園的方向:“後山上有個黑龍窟,是裴諶用來養蛇的地方,他前後養過十多條蛇,每條都從拇指粗開始養,從來隻吃人肉,喝人血,養成後宰殺取血浸浴,用以緩解天極心法反噬。閣下想必還沒去過那地方,得閒時不妨去看一眼。”
說罷也不等他回答,與他錯身而過,徑直向裴諶院中走去。
昆侖護法走到回廊儘頭,眼前一條岔路,往左轉是自己的住處,往右轉可以通向後園。
他舉足向左轉,走出幾步,那人的話還在耳邊揮之不去,明知對方居心叵測,他還是鬼使神差停住腳步,轉身走上了另一條路。
蛇窟中幽暗潮濕,散發著難以形容的腥臭和穢氣,令人幾欲作嘔。
洞穴深處傳來痛苦的慘叫聲,聲音嘶啞淒厲,已聽不出男女。昆侖護法強忍著惡心向深處走去,兩個奴仆將他攔住:“先生請留步,龍主正在進食。”
叫聲越發慘厲,已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昆侖護法道:“是主上命我來取血。”
兩奴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那場麵有些……不雅,恐怕汙了先生視聽。”
“無妨。”昆侖護法說著便徑直往裡走去,那兩個奴仆到底不敢阻攔。
穢臭越來越濃烈,他走到洞穴儘頭,一條足有兩人腰圍那麼粗的巨大黑蛇用蛇尾卷住個渾身是血的人,從殘破的衣裙勉強能看出是個女子。
蛇身奇怪地扭曲著,不像是在進食,卻也不知是在做什麼。
就在這時,慘叫聲戛然而止,蛇尾一甩,將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子拋到半空,蛇口一張,把她整個吞了下去。
昆侖護法定定地看著,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扶著石壁吐了出來。
……
裴氏家主院。
裴諶對曾經背叛過他的人沒什麼好臉色,陰鷙的目光像是要穿透沈不周的麵具,在他臉上捅出兩個窟窿:“你來做什麼?”
沈不周像是聽不出他的譏誚:“屬下有一事稟告。”
裴諶狐疑道:“何事?”
“北溟叛亂背後之人查出了點眉目,”沈不周道,“我們的人順著北溟叛軍的軍餉來源查下去,轉了幾道彎,最後查到了赤炎山。”
裴諶“騰”地坐起身,目光刀一樣刮著對方的臉,好像要刮下他的偽裝,隨即一笑:“北宸道君不會又在幫那個丫頭蒙騙本座吧?”
沈不周俯首,淡淡道:“大義與私情孰輕孰重,在下尚且能分清。”
話說到這裡就夠了,辯解得太多反而可疑。
裴諶起身下床,拍了拍他肩膀:“不過一個女人罷了,當初閣下若是直說,我也不會同你爭搶。說起來,若是你上次不犯糊塗,你我聯手,說不定那邪魔早已伏誅,那丫頭也早就是你囊中之物。”
“是屬下之過。”沈不周道。
“孰能無過,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裴諶大度道,“放心,待我們聯手誅殺祁夜,那戚氏女自然是閣下的。”
沈不周行禮:“多謝主上成全。”
裴諶揮揮手:“小事。”
沈不周退下後,裴諶臉上的笑容頓時無影無蹤,心中殺意翻騰,幾乎忍不住立刻要殺幾個人泄憤,念了一段昆侖護法教他的安神法訣,方才勉強壓下這股衝動。
他召來心腹下屬,問道:“這兩日外頭有什麼動靜?”
那下屬答:“回稟主君,仆一直盯著羅浮山和湯元門,戚氏女回去後便深居簡出,至今未有動作。”
裴諶忖道:“那賤人詭計多端,湯元門那幾個都不是善類,你加派人手盯著他們。”
下屬應是。
裴諶又問:“五域之內還有什麼彆的大事?”
下屬有些遲疑:“近來外間都在傳一件事,隻不過……”
裴諶:“說來聽聽。”
下屬道:“五大花樓加上中州醉月樓,聯手大張旗鼓地選什麼五域第一公子……在五域境內到處架設留影陣和幾丈高的大水鏡,據說要讓全五域的百姓都能從頭到尾觀摩,一人一票投選出真正的五域男花魁。盛名在外的無雙公子柳素卿也要參選……”
裴諶臉色越來越差:“我讓你查的是正事,這是正事?”
下屬忙磕頭請罪:“屬下無能,隻是聽外間都在談論此事,不知該不該稟報……”
裴諶手已按在了劍柄上,到底還是收了回來,上次祁夜殺光了他手下的二十八宿高手,如今得用的人已經不多了。
“還有什麼彆的事?”他道,“想想清楚。”
那下屬從袖中取出一封柬帖:“還有一事,雖在五域之外,但也算大事。北溟的戰事大局已定,皇廷易主,皇帝死於陣中,皇後又被囚入海牢,叛軍將領將於兩旬後舉行登基大典,給各大宗門和世家都送了柬帖。”
裴諶聞言接過柬帖,拆開看了看,勾起嘴角:“一個見不得光的邪魔外道,還想做一方之主,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