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燈光不甚明亮。
或許，又是受到氛圍感染。林絨的心裡不斷翻騰著，咕嚕咕嚕,冒出了許多粉紅色泡泡。
這些泡泡,直到她回到家裡，從窗口目送謝潮生遠去,也沒消失。
腦海裡留下的畫麵,不是謝潮生抱住她，任她把臉搓圓捏扁，就是在寒風簌簌中等車時，他整理著她的羊絨圍巾，將她的臉圍到密不透風。
臉色恢複了稍許鎮定後，林絨拉開小挎包的拉鏈,去摸被她寶貝放好的紅包。
正扯出一半，身後房門那邊，傳來輕微一聲。
林絨下意識回頭,看到了穿著睡衣的唐璐。
她的手鬆開門把手，進來後把門關嚴實，轉身朝她一笑，徑直走了過來。
一時之間，林絨都不知道該不該把紅包塞回去。
心裡正打著鼓,唐璐腳步不停，已經來到床邊坐下,盯著她手，先發問了：“他爸爸給的啊？”
“嗯……”林絨不再遮掩，索性完整把紅包扯出，放在粉色小書桌上,小聲解釋道，“其實這算是第二次了，以前還在讀高中，我和他剛在一起，就到他家裡吃過一次飯。那時候，叔叔也給了，不過我沒接。”
時隔已久的事重新提起，比想象中要容易。
林絨隻是忽然間有傾訴的**，話出口後，又忐忑不安地等著唐璐的教育。
誰知道，唐璐並沒在意。
“那個時候，不接的確是對的，但現在，你倆發展成這樣了，還擔心你媽說你啊？”
林絨腦袋裡繃著的弦一鬆。
唐璐又繼續開口：“你高考剛結束那會兒，你媽也跟他爸聊過幾句，當時覺著，應該是個挺好相處的人。”
林絨聞言，奮力點頭：“叔叔人是很好！”
“也不至於這樣，你小雞啄米呢？”唐璐笑了聲，頓了頓話過後，挑起另一話題，“對了，他媽媽那邊的情況，你都了解嗎？”
林絨稍微一愣。
“媽，你提的……是指什麼情況？”
“我們家公司吧，雖然和他繼父家公司的合作結束了，但偶爾也會有商業人情往來，那些個外麵傳得風言風語的，我跟你爸還能聽不到一點半點？”
林絨默然。
關於虞雲希的
事情，她其實並不想和唐璐還有林深提及。
總覺得，時間還很早。
或許過一兩年提起，境況會沒那麼尷尬。
“你心裡，又在嘀咕盤算什麼呢？”唐璐冷不防再開口，“你覺得你爸你媽，會在不了解一個人家庭的情況下，隨便放心你跟著人家嗎？”
林絨訕訕：“媽……”
“你喜歡他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對你好，願意捧著你，親眼看到了，你爸你媽才放心……”唐璐說著，又拐了彎，“不過我們家沒在意他家庭，但他自己呢，就不一定了。”
林絨又是一愣。
“你還不知道吧？”唐璐說，“五月份那會兒，他給你爸打了個電話，兩人說了很久。”
林絨的好奇心，徹底被吊了起來。
“是不是，五月末……”
“是啊，”唐璐忍不住笑，“之前你們回南枝，你爸跟他在客廳裡聊天，當時表露出的意思，大概就是希望他考個MBA，至於你倆在一起的事，先不急……”
“後……”林絨喉嚨一滾，“後來呢？”
“後來啊，”唐璐握住林絨的手，話裡的笑，漸漸淡去，“他跟你爸在電話裡說，他決定了，暫時先不考MBA。等畢業回國後，他會第一時間，在北原付個房子首付。”
林絨的大腦在一瞬間放空。
這些事，謝潮生半點都沒和她提過。
“他還說了，到時貸款他還，房子名字，隻寫你的……”唐璐可能是想笑下，嘴角一咧，又笑不出，乾脆歎了口氣說，“你爸你媽能不知道嗎？北原寸土寸金，要在那買房子，哪有那麼容易？後來放下電話，我跟你爸結合前因後果，仔細捋了捋……”
林絨沉默著低下了頭。
“你現在，知道你媽為什麼跟你說這些了吧？”唐璐說，“你爸跟我都沒想逼他，晚點鍍層金，他還非得用個房子來換，是怕我們不把你嫁給他了？你爸想著勸吧，又擔心傷害到他麵子。開始是答應了保密，後來你爸還是沒忍住，來跟我尋思……到了現在，我們兩都想著，還是告訴你好。”
“你有空，就委婉勸勸他。”
“讓他，彆那麼倔。”
林絨慢慢抬手，抱住唐璐，輕聲地說：“好。”
關於簡單一個字，它作為承諾，
該有的分量。
她似乎現在，才有那麼一點兒明白。
-
早起後，林絨接到了個意外的電話。
是尤校長打來的。
他從林深口中了解到她和謝潮生回南枝，於是在學校的十五周年校慶上，想要邀請他們倆作為主持人參加。
哈佛和B大的在讀生，又都有過演講上台的經曆，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林絨試探著詢問了謝潮生，得到他看她意見的答複後。在林深希冀的目光下，她給尤校長打去電話，就這麼應承了下來。
之後林絨和謝潮生約好，去母校排練的同時，順便再好好參觀一番。
她和謝潮生下車，一眼望見了學校的鐵門。
有個男生手裡舉著架相機，正在對著保安室取景。保安室裡的叔叔沒換過，還是那一個，麵對拍照，竟然難得地比了個V。
林絨仔細一瞅，嘴裡碎碎念叨：“這人的側臉，是不是有一點眼熟？”
“廖承運。”
話音剛落，謝潮生給出了答案。
林絨望過去，還有點迷糊。
他再次提醒：“偷拍你那個。”
林絨被狗啃得差不多的記憶，從月黑風高在教學樓前，撲通一下，撞進謝潮生的懷裡開始，慢慢回歸。
那個時候，教室外有閃光燈亮起。
她以為撞到了鬼。
後來謝潮生在路燈下抓到這個人，才解開了縈繞在她腦海裡的謎團。
“這麼久了，你還記得名字？”林絨下意識問。
“你讓我放了他。”謝潮生答得漫不經心。
“……”
林絨還沒想好開口的說辭，舉著相機的廖承運拍完保安叔叔，轉動身子，換地方取景。鏡頭正好，對上他們。
他明顯愣了下。
相機放下後，局促笑了笑，朝他們走來。
一般這種情況，客套話少不了。
林絨一向不喜歡應對這種場麵，幾乎沒怎麼說話，都是淡淡地嗯或者點頭搖頭。
相比較起來，謝潮生倒還比較能溝通。
一來二去，在校門口，他就摸得一清二楚。包括廖承運就讀的學校，甚至包括，他是否找到了女朋友。
他的確找到了。
廖承運直接從相機調出原片，給他們看，滿心滿眼裡全都帶著笑：“我女朋友，還挺好看的吧？”
林絨
仔細看了眼，嘴角勾了勾：“好看。”
廖承運笑笑說：“幸好你們沒有向學校檢舉我，我才能讀現在的學校碰到她。你們應該都忘得差不多了吧，哈哈……其實我也沒有刻意去想，就是不經意間，偶爾會跳出來。想想還是挺傻逼的，當初居然乾那種事。”
謝潮生：“都過去了。”
廖承運抓抓腦袋，尷尬笑了幾聲。
“我看學校論壇裡有些帖子，好像你最後……沒讀高三吧？”
謝潮生嗯了聲。
廖承運：“那多遺憾啊，都沒在學校裡跟同學們留下點什麼回憶。”
“……”
“不然這兩天約個時間，給你們來組校園寫真？”
“不——”
林絨想也沒想準備回絕。
然而右手卻及時的，被某個人輕輕拉住。
她看過去，謝潮生低了眉眼，語氣淺淡：“那下午吧。”
“……”
-
午飯過後，在校門口重新碰麵。
林絨分彆和謝潮生回去換了校服。她把自己的頭發梳上，用發圈紮好高馬尾，又卸了妝，保留乾乾淨淨的一麵。
從鏡子裡看，倒還真像在讀高中那會。
謝潮生這兩年個子拔高，起碼比之前多了三四厘米。寬大的校服在他身上，變得有些合身，勾勒出逆天的長腿。
林絨後到。
她看見在校門口旁邊的小賣部，不少路過的小姑娘往這邊看。廖承運從兜裡摸了包煙，扳開蓋子，遞到謝潮生的麵前。
他沒接，嘴裡輕輕說了兩個字。
不知道是“不抽”，還是“戒了”。
林絨從車裡下來時，有些慢吞吞。
學校裡正處於上課期間，還好保安叔叔認得他們，即便不用尤校長通知放行，他們也成功進入了學校。
枝繁葉茂的林蔭小道上，操場的紅色塑膠跑道，教學樓前的那棵古樹下……
這些地方，都留下了不少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可惜的是，暫時找不到空教室，等下次吧……”廖承運在相機裡看完原片，滿意地笑，“這下好了，我專業課的作業，應該能得滿分了。”
林絨不經意間，杵杵謝潮生的胳膊。
“我們倆的合照，可能一個相冊，都放不下了。”
穿著藍白校服的清瘦少年，聽完後，似有若無
地那麼挑了挑眉。
-
聖誕節過後的兩天，是母校十五周年校慶。
舞台一側的更衣室裡，林絨的手使勁往背後勾，勾了半天，終於勾到拉鏈往上提，卻發現怎麼都提不動。
她放棄，拿起一旁的手機，給某人發了條消息——
【進來】
謝潮生：【？】
林絨：【你對象十萬火急】
沒過片刻，有規律的三聲敲門聲傳來。
林絨打開反鎖，擰下了門把手。
謝潮生進來後，門再次被關上，落下反鎖。
林絨手放到臉頰一側，把自己造型成了微卷的頭發撥開。背對他，輕聲說：“幫我拉上。”
“……”
林絨的禮服是修身設計，火一樣的紅色，一字肩的領，裙擺呈魚尾狀。不止露出圓潤肩頭，還恰到好處掐出了腰身，同樣勾勒出腳踝的纖細和白瘦。
由於室內開了空調，林絨才能夠抵禦住這服裝，沒凍得直打哆嗦。
她撥開頭發，見身後遲遲沒動靜，側臉望過去。
“怎麼不動？”
謝潮生低垂眼，指尖摸上拉鏈。
往上用力的同時，望著她側臉輪廓，像是漫不經心一般，輕問：“隻有一件？”
“……”
林絨總算是明白，謝潮生的關注點，又跑到哪個奇怪的地方上去了。
“嗯……”她正視前方，低頭小聲說，“前麵用了胸貼。”
謝潮生提著拉鏈的手，一瞬間頓了下。
“你怎麼……跟沒見過世麵一樣？”林絨頭垂得更低，聲音同樣越發小，“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