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夢(2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10409 字 9個月前

“好,看在你日夜思念朕的份上……”

蕭逸深吸了口氣,麵容上帶著些許要妥協的無奈和鬱悶,隻是拳頭緊緊攥起,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隱忍著什麼。

忍了半天,他終於忍不住,把楚璿推開,在殿中繞了一圈,冷聲道:“朕常坐的螺鈿椅不見就算了,朕批奏折用的紫檀木楠心案幾呢?還有朕最喜歡的屏風……朕喜歡的是衡陽製孤雁南飛屏,你這擺的是個什麼東西?”

蕭逸指了指那個辣眼睛、紅豔豔的牡丹花蕊石屏風,胸前起伏更甚,氣得指尖都在顫抖:“楚璿,你今天要是不給朕一個合理解釋,朕讓人把你這殿裡的東西全都搬走!”

“彆!”楚璿一陣驚惶,顧不上編瞎話,一手指向榻上趴著的胖兔子:“都是因為它。”

“這笨兔子一天天往椅子腿上、案幾腿上撞,臣妾怕它把頭撞壞了,才讓人都撤下去的。還有屏風,這兔子不喜歡屏風上的大雁,擺那個屏風它不肯吃飯。”

這一席話,成功將禍水東引。

蕭逸陰悱悱地看向榻上那隻撅著屁股呼呼大睡的兔子,神色冷厲,仿佛那不是可愛的兔兔,而是皇帝陛下的情敵……

所以,這隻胖兔子不光睡在自己的女人懷裡,還逼著自己的女人換了他的東西。

蕭逸咬牙道:“這是不是蕭雁遲送進宮裡的那隻?”

蕭雁遲,官任折衝都尉,是梁王蕭道宣的孫子,也是楚璿青梅竹馬的表哥。

楚璿抿了抿唇,在蕭逸陰鷙的視線裡,顫顫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蕭逸靜默了片刻,道:“璿兒,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楚璿豎耳仔細聽著。

蕭逸指向榻上的兔子:“要不它走,要不朕走。”

楚璿忙道:“它走,當然是它走。”說罷,喊了冉冉進來,把兔子抱了出去。

兔子走了,蕭逸的臉色有些許緩和,他彎身坐在榻上,絳紗層層堆疊於腳邊,上麵縷著的金線在昏黃的燭光下泛著粼粼光芒。

楚璿站在一邊,忖著蕭逸今夜有些反常,有些詭異,舉止言語全然不似平常,也不知是怎麼了——她胡思亂想了一陣,又看了看蕭逸的臉色,覺得應該是哄得差不多了吧,便去取了宮女剛呈上來的寢衣,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吧。”

蕭逸抬頭看向楚璿。

她是在睡夢中被硬拖起來的,自然是穿著寢衣,雪色薄衫搭在她身上顯得有些鬆遝,越發顯得纖若細柳,腰肢不盈一握。一張小臉粉黛未施,素雪般乾淨,倒更顯出眉目秀致,婉婉如畫。

這個女人,美到極處,仿佛生來就是要顛倒眾生的,隻可惜,缺了點心肝。

蕭逸聽見自己心裡輕輕歎息了一聲,他本是帶了幾分怨氣而來,尋釁了一番,楚璿雖然沒有心肝,但也算溫和著言語哄他了,這深更半夜的,一場驚夢唱到如今,縱然心有不甘,也隻能合著鼓點落幕了。

他站起,平抬起了胳膊。

楚璿如蒙大赦,長長舒了口氣,忙上前去給他解腰帶環佩,依次褪外裳、中衣。

深夜的寢殿裡幽謐至極,隻能聽見更漏裡流沙窸窣陷落的聲音。

蕭逸今夜似乎無意於風月之事,隻是合衣將楚璿摟在懷裡,輕輕道:“你父親的事,前朝還爭論不休,朕不能給你過多的承諾,但可以保證,不會要他的命。”他的聲音本就清越悠揚,與楚璿說話時更添了些輕緩柔和,如玉咽弦鳴一般,說不儘的妙音悅耳。

楚璿枕在他的胳膊上,微微愣怔。

大約半月前,他們在宣室殿不歡而散,便是因為楚璿的父親。

她的父親楚晏官拜大理寺卿,位列三司,又是輔政大臣梁王的女婿,位尊權重,本來是輕易撼動不了的,奈何時運不濟,卷進了一樁黨爭案裡,如今已被撤職緝拿,等候問罪了。

楚璿這些年看慣了權欲紛爭,黨同伐異,人命如草芥,本也沒有過多的奢求,能保住她父親的性命已是再好不過了。

她往蕭逸的懷裡縮了縮,道:“謝陛下。”

蕭逸攏著她的胳膊一僵,低頭看她,嗓音微啞帶了些許不快:“璿兒。”

楚璿唇角微彎,仰頭望入他那黑白分明的瞳眸:“謝謝思弈。”思弈,是蕭逸的字。

蕭逸才真正滿意了,衝她溫柔一笑,將她緊緊扣在懷裡,裹著被衾,合眸入睡。

因皇帝陛下的一時興起,折騰了大半宿,等闔宮終於安靜了下來,外麵卻下起了雨,雨絲綿細,淅淅瀝瀝落下,間歇的下了一整夜。

剛到卯時,蕭逸就醒了。

高顯仁已領著內侍宮女托著冕冠朝服等在外殿,蕭逸見枕在他臂彎裡的楚璿還睡著,放輕了動作想將她挪回床上,誰知稍稍一動,楚璿便醒了。

她揉搓著惺忪睡眼,像是隻迷蒙困倦的小獸,將臉頰貼在蕭逸臉上,打著哈切道:“思弈,你要走了嗎?”

蕭逸摟著她,滿心柔軟像是化成水,依依不舍略微猶豫了一陣,但想起今日楚晏的案子要在朝堂上公議,遂無奈道:“是呀,我要走了,該上朝了。”

楚璿在他懷裡膩歪了一陣兒,支著胳膊坐起來,乾脆道:“那我也不睡了,我去給你備早膳。”

說罷也不等蕭逸再說什麼,靈巧地躥下了床,趿上鞋,一溜煙似得奔了出去。

蕭逸的胳膊還停在半空,維持著要摟楚璿的弧度,卻撲了空,他望著幔帳外楚璿的背影,溫煦寵溺地低頭淺笑。

雨勢稍弱,晨光微熹,但天地間彌散著淡靄,天光白且暗淡,透過窗格茜紗滲進來,如一抹霧影落在地磚上。

宮女添了幾盞燭燈,蕭逸已穿好了深黑赤緣的廣袖纁裳,高顯仁將衣擺和襟前的金線蟠龍捋平整了,托著垂旒冕冠退到了一邊。

桌幾已擺了幾碟熱氣騰騰的點心糕餅,蕭逸彎身坐好,拿著筷箸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楚璿回來,問:“貴妃呢?”

宮女垂揖,回道:“娘娘說還差最後一道羹湯。”

羹湯?還有模有樣的。蕭逸挑了挑眉,心想,難不成隻過了半個月沒見,楚璿真脫胎換骨,要洗手作羹湯了?

他怎麼覺得這事這麼不靠譜呢……

試探性地捏了一塊栗子糕要往嘴裡送,忽見眼前繚過一片暗影,一團肥肉重重地落在了桌幾上。

是昨晚那隻肥兔子。

兔爺爺大咧咧地坐在碗碟旁,熟門熟路地抬爪去扒拉碟子裡的糕點,亮出白白的大板牙,嘎吱嘎吱啃。

蕭逸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應過來,兔子能吃榛子糕嗎?

這個念頭剛剛落地,麵前的兔子竟俯下身子軟綿綿地趴在了桌子上,眼睛緩緩閉上,殷紅的嘴角滲出雪白的碎沫,一團臃腫的絨毛一動不動,漸漸的,連呼吸也沒有了。

蕭逸的手裡還拿著筷箸,臉色卻已冷冽如冰,眸光幽邃,看向玉碟裡的榛子糕。

因用膳的小幾設在了內殿,蕭逸獨自背身而坐,即便是離他最近的高顯仁也看不見裡麵發生了什麼,隻見蕭逸背影挺直,一動不動,還當那突然躥出來的兔子惹他不快,剛想上前,恰在此時楚璿端著新煨好的羹湯進來了。

高顯仁自然不便再上前,唯有欠身退回來,卻不由得抻長了脖子向裡看,直覺皇帝陛下看上去有些古怪。

楚璿端著羹湯進了內殿,一打眼看見那肥兔子癱在桌幾上,剛想趕它下來,走近幾步,看清了真實情狀,悚然一驚。

兔子顯然已氣絕身亡,嘴角沾著糕餅的碎屑,白沫淌在桌麵上,夾雜著細細的血絲。

蕭逸聽到動靜,回頭看過來,楚璿低頭觸到他那冰冷的眼神,一慌,手勁稍鬆,沒端住手裡的漆盤……

隻聽一聲慘叫,漆盤轟然砸地,青瓷碗碎成幾瓣,滾燙冒煙的羹湯灑了一地,蕭逸捂著額頭倒在了一邊。

高顯仁和一眾內侍宮女飛奔了進來,楚璿踉蹌著後退,腦子裡一片空白,許久,在叫禦醫的喊聲裡,才懵懵抓住了一絲念頭,那個漆盤是烏檀木鑲嵌大理石的,還包著赤金邊,分量足得很,她隻端著走了一小段路就累得手腕酸痛。

剛才……好像……脫手的時候那漆盤狠又準地砸在了蕭逸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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