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美人(1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10052 字 3個月前

今日的早朝自然是要免了,群臣從前殿出來時,看見太醫院幾乎全部出動,提藥箱順著寰宮的廊橋去了內殿。

袁太後得知消息,慌忙從祈康殿趕了過來。

太醫已搭好脈看了傷處,不過是皮肉傷,蕭逸正值盛年,身強體健,根本沒有大礙。隻是袁太後一早聽說皇帝是在長秋殿裡受的傷,她向來看不上楚璿那個狐狸精,奈何皇帝一直護著,找不到機會下手。

因此袁太後鐵青著臉聽完了太醫的稟報,等他們都退下,她冷眼瞥向侍立在一邊的楚璿,沒好氣道:“你先去偏殿裡候著,哀家有話要對皇帝說。”

楚璿心裡忐忑難安,知道這一次闖了大禍。

往日裡她跟蕭逸鬨些閒情彆扭都不打緊,可這一次是血淋淋、明晃晃地傷了龍體,袁太後又向來不待見自己,若是要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發落她,那她是不是就離冷宮不遠了……

因此她嘴上恭敬應下,斂衽鞠禮,卻躑躅在龍榻前。

蕭逸倚靠在玉枕上,麵色溫潤如常,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仿佛不經意道:“你下去歇著吧,不用害怕,是朕自己不小心腳底打滑撞在了案角上,母後明辨是非,不會為難你。”

此言一出,袁太後的臉色更加暗沉,嫌怨地狠剜了一眼楚璿,最終這淩厲的目光落在了蕭逸臉上。

蕭逸坦然受之,依舊一副風清水靜的模樣。

楚璿微微愣怔,低著頭,烏黑晶瑩的眼珠滴溜溜轉,領會了蕭逸的意思,輕輕抬眼看向他,見他嘴角似有若無地挑起一個弧度,給了她一抹淡之又淡、暗含了幾許安撫意味的笑意。

袁太後似是有所察覺,猛地轉過身看向蕭逸,蕭逸迅疾地凜正了神色,那抹笑意便像雨後初霽的輕煙薄霧,輕杳杳的隨風而散。

楚璿咬住了下唇,萬般心緒湧動,慢慢地退出了寢殿。

袁太後一直盯著楚璿的背影,驀得,回過頭來,頗為嚴肅地衝蕭逸說:“楚璿留不得。”

她見蕭逸沉默不語,倒收起了先前的急躁,耐著性子給他一點點地分析:“楚晏的案子朝堂上還沒有公斷,可他身為大理寺卿,公然袒護蕭鳶圈占民田已是不爭的事實,蕭鳶可是梁王最得力的兒子,手中握有宛州、洛州十萬兵權,他圈占民田是為了什麼還用說嗎?人家已經合起夥來明著開始算計你了,你要是再繼續兒女情長,繼續心軟,隻怕用不了多久這皇位就不是你的了。”

蕭逸安靜聽著,劍眉微凜,肅然看向太後:“那依母後,該如何呢?”

袁太後道:“殺了楚晏,把楚璿逐出宮,哀家早就看出來了,當初梁王把這小狐狸精送給你就沒安好心。”

蕭逸點了點頭,一臉的深覺有理。

袁太後大喜:“你決定了?”

蕭逸愣了愣,茫然道:“朕決定什麼了?”

袁太後急得直捶榻:“殺楚晏,逐楚璿啊!”

蕭逸依舊茫然:“朕何時這樣說過?”

袁太後:“……那你剛才點什麼頭?”

蕭逸道:“朕點頭,是因為覺得母後說得有理啊。”

袁太後已在暴怒邊緣,拚命克製著怒火,咬牙切齒道:“你既然覺得哀家說得有理,為什麼不照做?”

蕭逸淺淺一笑,俊秀的容顏如鋪了層晶亮神采,幾分戲謔,又有幾分寧肅:“母後,殺一個楚晏有什麼用?他隻是梁王的女婿,是給人當靶子當盾的,殺了他撼動不了梁王分毫。還有璿兒,沒有她梁王還會送彆的女人進宮,就算朕咬住了牙不要,可朕總得娶妻生子,到時候選進來的女人,就算明麵兒上身家清白,可誰又能保證暗地裡梁王伸不上手?”

寥寥數語,倒把袁太後問住了。

她看著蕭逸那張年輕的臉,一時語噎。

蕭逸坐直了身子,溫聲道:“母後放心,前朝、後宮都在朕的掌握之中,朕會妥善處置的。”

話既至此,袁太後也沒有話可說了。

她氣勢洶洶而來,從皇帝那裡碰了一頭軟釘子,出宣室殿時猶憤懣難消,見高顯仁端著拂塵在廊簷下,命人把他揪了過來。

“哀家問你,陛下是怎麼受的傷?”

高顯仁跪著,眼珠轉了轉,恭順道:“陛下不小心撞在了桌角上……”

袁太後當即揚了巴掌要朝高顯仁的腦門拍下去,被身後宮女慌忙攔住。

那是祈康殿的掌事宮女翠蘊,亦是袁太後的心腹,她一壁緊抱住袁太後的胳膊,一壁低聲道:“太後三思。”

袁太後那裹在綾羅闊袖下的手臂不住顫抖,好半天,才攥緊了拳,慢慢收回來,恨恨地瞪了一眼高顯仁,揚長而去。

高顯仁恭恭敬敬地跪迎,到鳳輦走遠了,才在禦前內侍的攙扶下起來。他抹了把額間虛汗,心道:太後隻知陛下受了傷便是這副模樣,若是知道了事情全貌,隻怕是要氣暈過去了。

陛下頭上的隻是皮肉之傷,最關鍵的根本不是這個,而是那碟摻了劇毒的榛子糕……

陛下受傷,高顯仁是最先衝進內殿的,他親眼看著陛下捂著額頭歪倒之際,把那隻誤食禦膳、無辜枉死的兔子卷進了袖子裡。回了宣室殿,趁著太醫還沒來,特意交代他把那碟榛子糕和死兔子都處理了,這件事不準漏出去分毫。

高顯仁歎了口氣,他是越來越看不懂陛下了,人家幽王烽火戲諸侯,好歹拿的是自家江山陪美人玩樂,他可倒好,舍命陪美人!

隻是不知那美人領不領情……

楚璿等在偏殿裡,聽正殿那邊傳來信兒,太後已經擺駕回宮了。

花蕊湊到她跟前,悄悄地說:“袁太後走了,應是不會再追究娘娘了吧?”

楚璿那張美豔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淺色的瞳眸顯得過分清冷,淡淡掃了一眼這一臉稚氣的小丫頭。

這是梁王剛派人送到她身邊的,正是豆蔻好年華,一雙眸子清瑩剔透,仿佛能一眼看到底,像極了三年前還未進宮時的她。

楚璿自小便覺得自己從出身到稟賦都不過爾爾,母親隻是梁王的義女,因得了幾分垂愛而入宗譜,有個郡主的名號。她從一出生就被養在了梁王府,權傾朝野的梁王是她的外公,還有幾個甚是能乾的舅舅,這在外人眼裡是頂尊貴風光的,可她從很小時就知道,這些都是虛的,是靠不住的。

那什麼能靠得住呢?

美貌。

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她的外公親口對她說,女人的美貌是最鋒銳的利器,若是運用得好,能翻天,能覆地,能魅惑君王,能禍亂朝綱。

她漫步踱到銅鏡前,裡麵映出了一張極美的容顏。

楚璿所擁有的一切儘是平庸的,不值一提的,可唯有這張臉,哪怕她站在最苛刻的角度,也挑剔不出絲毫。

所以,外公讓她當西施。

“你要使出渾身解數,勾得皇帝陛下流連於溫柔鄉,讓他沉湎於美色,再也無心政事,這樣,你就是幫了外公,幫了你的父母,也是幫了你自己。”

那時,楚璿很怕。視線飄忽躲閃,坐在暖融融的秋光裡,卻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麋鹿,驚慌失措,無所依從,也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在哪裡。

外公俯下身,輕輕抬起她的下頜:“彆怕,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經得住這樣一張臉。”

銅鏡中的女子似乎在笑。

楚璿恍然發覺自己在不經意間提起了唇角,勾起了譏誚的弧度。

她或許是讓外公失望了。

這三年裡她以溫柔嫵媚侍君王,似乎享儘了萬千恩寵,但終究成不了西施,蕭逸也不是夫差。

他可以予她萬千榮華,予她六宮專寵,可卻從未因她而免過一天|朝,也從未因她而有過任何行差踏錯。她親眼看著枕邊人一日日變得成熟內斂,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