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美人(2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10052 字 3個月前

明明近在咫尺,可卻看不懂,摸不透。

楚璿在蕭逸身邊待得越久,便越會覺得外公太過天真了。

一個四歲登基,在四麵楚歌裡長大的天子,在詭譎朝局裡遊刃有餘的少年,怎麼可能會是一個能被輕易蠱惑的人。

楚璿還記得她進宮的那一日,蕭逸牽著她的手緩慢走進了長秋殿,那四周珠光壁影,迤邐奢華,她裝出一副驚訝癡迷的模樣,但其實內心很不耐煩。被蕭逸握著的手心裡膩了一層薄汗,偏偏他抓得太緊了,想不著痕跡地抽出來都不行。

“這長秋殿是前朝昭儀所居,朕命人重新整理過,殿內有宮女四十二人,內侍二十一人,你若是缺什麼了隻管跟朕說,朕讓高顯仁再給你添置。”

楚璿梨渦前凹,笑容甜甜,乖巧柔順地靠在蕭逸身邊,輕輕點了點頭。

但蕭逸隻看了她一眼,便將視線移開了。

“可有一點,這殿雖時常修繕,但畢竟年歲久了,磚瓦花草多少有些靈氣,到了夜裡可能會有些古怪,你隻管睡就是,殿中人多,它們不敢出來作祟。”

楚璿睜大了眼。

蕭逸撫了撫玳瑁床上的輕塵,漫然道:“那個曾經住在這裡的昭儀是個短命的,聽說還不是好死,那之後經常有人見到空無一人的殿中閃著詭異光芒,走到近前,似乎還能聽見裡麵有人在哭。”

楚璿隻覺有股涼意順著脊背往上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蕭逸低頭看了看自己掌間細軟的小手,粉嫩嫩的指尖輕輕蜷起,不時的顫一顫,抖一抖。

他強忍著笑,繼續道:“不過不用怕,聽說那昭儀生前最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孩,她見到璿兒定會高興的,說不準夜半三更還會出來跟你說說話,和你交流一下深宮內帷的生活感悟。”

楚璿猛地甩開蕭逸的手,飛奔到煢柱後,抱著柱子,顫聲道:“我不要住在這兒!我要回家!”

蕭逸見她這副模樣,不禁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跑到柱子後麵來拉她。

那時楚璿年紀尚幼,才剛剛過了十四歲的生辰,稚氣未脫,身量纖纖,細胳膊細腿兒,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掰斷了。這般柔弱的她,偏偏有一股蠻力,胳膊緊勾著柱子,就是不撒。

蕭逸強拉不過,又恐傷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柔聲道:“璿兒,朕騙你的,根本沒有什麼鬼昭儀,這世上哪有鬼神?”

楚璿被嚇得不輕,白皙如玉的麵上還掛著淺淺的淚痕,半分膽怯,半分驚疑地從柱子後探出腦袋,看向蕭逸,抽噎道:“陛下為何要騙我?”

蕭逸摸了摸她鬢角柔韌的秀發,慢聲道:“朕是覺得你裝得太累了,所以想逗逗你……”

楚璿望著他那雙深若幽潭、閃動著熠熠明光的眸子,突然生出幾分難堪、幾分鬱悶,仿佛用儘心思偽裝出來的精盔亮甲,被人家一眼就全看穿了。

有時她想,或許蕭逸心裡一直都是清楚的,她是為何而來,有何圖謀,隻是樂得陪她演這場戲。

若是這樣,那這三年的鼎盛韶華,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楚璿伸手撫摸著銅鏡光滑的表麵,絲絲涼意順著掌心沁入肌理,她搖了搖頭,寬慰自己,或許是因為父親的事讓她太過憂慮了,所以總愛胡思亂想。

正這樣想著,高顯仁推開門進來,朝楚璿深深一揖,恭聲道:“娘娘,陛下要見您。”

蕭逸腦袋纏了厚厚的繃帶,給他纏繃帶的太醫顯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皇帝陛下的額頭都勒得變了形。

楚璿進去時,蕭逸正對著銅鏡左照右照,秀眉微蹙,嘴角輕耷,顯然對這個裝扮不是很滿意。

他聽見腳步聲,放下銅鏡,看向楚璿,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讓她過來。

楚璿熟悉蕭逸的所有表情,一觸到那溫柔似水的笑意,立馬跳出去兩丈遠,找了個柱子抱著,可憐巴巴地說:“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

蕭逸鳳眸彎彎,笑容愈加友善:“朕沒說你是故意的啊,朕就是讓你過來。”

楚璿瑟縮了一下,像是驚獸,滿麵的猶豫懷疑,怯怯地往柱子後麵縮了縮。

蕭逸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霍得站起身,跑到柱子後麵來抓她:“都三年了,你怎麼還遇上點事就愛往柱子後麵躲,這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楚璿這習慣有三年,三年裡蕭逸抓她也抓出經驗了,身形俐落,著手快狠準,捏著她的腕子往外拖,拖到繡榻上摁倒,俯身讓她看自己的額頭。

“看看你乾的好事,朕這要是留了疤,毀了容,你說怎麼辦?”

楚璿默默地向後挪了挪身子,像縮殼的烏龜,抻出一點點脖子,咽了口唾沫,輕輕道:“我覺得……這麼點傷,想留疤應該挺困難的……”

蕭逸冷冷瞪著她。

楚璿忙道:“陛下想怎麼樣?”

蕭逸緊緊地將楚璿盯住,騰出手朝侍立在側的高顯仁擺了擺,高顯仁會意,躬身退了出去,隨手把殿門關了。

殿外內侍見大內官出來了,忙湊上來問:“陛下這是要乾什麼?”

高顯仁隨口道:“這都看不出來?陛下要訛娘娘……”他戛然噤聲,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朝著眼巴巴望他的一群徒子徒孫,頗為嚴肅道:“陛下要跟娘娘講道理,咱們陛下是最講道理的人。”

‘講道理’的皇帝陛下撫著下頜很是嚴凜地思索了一番,而後很是溫和寬縱地看了看楚璿,好脾氣道:“朕是個講道理的人,你也不是故意的,朕也不至於拿起那個漆盤照著往你頭上也來這麼一下,你說是不是?”

楚璿搗蒜似得不住點頭。

皇帝陛下的聲音愈加柔潤:“可是朕也確實傷得不輕,這頭一陣陣發暈,接下來的生活應該還是會很受影響的。”

楚璿:……

你丫用膳穿衣都有人伺候,隻要不是一盤子拍傻了,能影響個毛?

蕭逸無視她的白眼,繼續說:“這麼樣吧,你就留在宣室殿裡貼身伺候朕,平常給朕端個茶,倒個水,換個藥什麼的,等朕傷好了你再回去。”

楚璿:……

她仰了頭,期期翼翼地看向蕭逸,道:“陛下還是拿起那個漆盤,照著朝我頭上也來這麼一下吧。”

大周宗法規製森嚴,後宮不得乾政,她一個嬪妃要是就住進了這君王理政、召見群臣的宣室殿,不消幾日,隻怕前朝的風言風語就能將她淹了。

因為蕭鳶圈地的事,已掀起了前朝的黨派紛爭,她是雲麾將軍蕭鳶的外甥女,是輔政首臣梁王的外孫女,她的父親楚晏更是深卷入此案,已在漩渦中間,後宮雖暫時風平浪靜,可不代表她就能置身事外。

楚璿沒瘋,也沒活夠,還不想在這等節骨眼上刨個坑把自己埋了。

因此她拒絕得十分乾脆,任蕭逸如何威逼利誘,她就是搖頭。

蕭逸眼見她油鹽不進,也不勸了,慢慢地直起身子,意態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楚璿撫住胸口,長舒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舒到底,就聽蕭逸為難道:“可母後那邊……瞞得了一時,可瞞不了一世,她若是知道了要來找你麻煩,朕可攔不住。”

楚璿急了:“太後怎麼會知道?長秋殿的宮人是不會亂說話的,陛下身邊人也都是進退有度、守口如瓶的,有誰會去告訴太後?!”

蕭逸一臉悠適地抱著胳膊,一直等著楚璿說完了,才衝她微微一笑:“自然是有人會去說的。”

楚璿快要哭了:“誰?”

蕭逸道:“朕啊。”他低了頭,嘴唇微揚,下頜線弧度優美,眸色溫柔地凝睇著楚璿,頗為委屈道:“你不肯留在宣室殿照料朕的起居,朕心裡難過死了。朕傷得又這麼重,又沒有人照顧,沒有人關心,這般可憐無助,自然要去向母後訴訴苦,撒撒嬌。”

楚璿:……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