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璿低著頭,沉默不語。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這副皮囊生得堪稱完美。頸線細長秀逸,肩瘦卻不削,平整得很是大氣高貴,下頜圓潤靈美,那一雙濃密的睫羽因為不安而微微發顫,半遮半掩著眼底瀲灩流轉的波光。
當初梁王把她送給蕭逸的時候,為了哄他收下給他灌了好些**湯:這是尋遍天下也難覓的傾世美人,是隻有九五至尊才配享的豔福。
或許蕭逸一直都太高看自己了。什麼年少殊智,什麼清奇稟賦,皇帝陛下其實與販夫走卒、與莽漢草寇沒有什麼兩樣,被女色迷了眼,也會犯最低劣的錯。
想起這幾日他為楚璿的安危而擔憂,一腔熱血想為她拔除藏在暗處的冷箭,就覺自己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這件事對他的挫敗與打擊原比他想象得還要大,那鬱結難紓的憤怒與屈辱堆積在胸,幾乎要抑得他喘不過氣。
蕭逸強迫自己平複心情,望向窗外漆黑的天幕,留給楚璿一個冷漠疏離的背影:“你身邊有個叫冉冉的,是你從梁王府帶過來的吧?”
楚璿的呼吸驟然滯住,臉色大變。
卻聽蕭逸繼續道:“她可以繼續留在你身邊,但長秋殿裡其餘的人……”
楚璿剛舒出來的那口氣頃刻間又沉沉的壓了回來,她想起珍珠死時殿中那繚繞散不儘的血腥氣,慌忙上前抓住蕭逸的手,截住他後麵的話:“陛下,求您饒他們一命,這都是我的錯,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來彌補。”
蕭逸隻一頓,立刻將她的手甩開。
“再過一個月就是朕的生辰,也是朕生母的祭日,朕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大開殺戒。朕知道,梁王派進宮的細作就在他們中間,殺了這個還會有下一個,如此就當是積些陰德,把他們逐出宮,發回原籍。”
楚璿撫著胸口,如釋重負。
“朕會派禁軍看守長秋殿,你回去以後就彆出來了,遣散的宮人也不會再給你補。你最好多祈求神佛,讓朕能如願從梁王那裡得到想要的東西,這樣,你就還是貴妃。”
殿中陷入了長久的靜謐。
蕭逸回過頭來,看向楚璿,心想,若是她能向他低個頭,認個錯,他或許會再考慮一下,對她寬宥一點。
但楚璿沉默了好一會兒,衝他斂袖鞠禮:“謝陛下。”
蕭逸稍稍一怔,旋即勾起一抹冷笑,對自己的嘲弄厭煩又深了許多。
他陷於泥淖中,思緒紛亂,卻聽楚璿終於開了口。
“陛下,您不要生氣。”
她躊躇了許久,似乎想要走到他跟前,但最終還是作罷。兩人中間隔著熠熠燭光,將彼此的容顏都映得很虛泛。
“這件事我之所以敢做,也隻是篤定了您有仁慈一麵,不會牽累無辜。可我又真得不敢信您的承諾,這三年裡我看慣了您和外公之間的君臣之爭,看似風平水靜,但實則招招見血。我那天夜裡其實掙紮了許久,想過要不賭一次,信您一次,可思來想去,珍珠屍骨未寒,我著實還是不敢拿父親性命做賭。我隻有一個父親,我想讓他活著。”
楚璿朝蕭逸輕輕笑了笑:“我早就想到這件事一旦做了勢必是要付出代價的,可我還是做了。您沒有立刻識破,不是您智謀不夠,而是想不到我會這麼瘋。”
蕭逸可以確定,楚璿是自以為看穿了他的鬱結所在,拐彎抹角地安慰他了。
可是沒有,她並沒有摸到他真正的鬱結。
蕭逸一言不發,越過她要往外走,終是沒忍住,停了腳步。
“璿兒,朕有句話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