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章(2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15358 字 3個月前

自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她在床上來回滾了數圈,突然坐起來,將在床邊塌值夜的冉冉搖晃了幾下,歎道:“冉冉,你說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啊?”

冉冉眼皮半闔,打著哈欠問:“誰啊?”

楚璿嘟了嘴,有些委屈道:“陛下啊。”

冉冉揉搓著惺忪睡眼,朦朧迷離地打量了一會兒楚璿,好似明白了什麼,不免提起一抹憂慮,道:“姑娘,你這個樣子,讓我有些害怕。”

楚璿一懵:“怎麼了?你不是也說過嗎,跟外公比起來,皇帝陛下是真心對我好的,還讓我腦筋放清醒些,讓我知好壞,懂善惡啊。”

“我讓你知好壞,可沒讓你把自己陷下去啊!”冉冉單手支頤,歎息:“你現在這副樣子,就像是個跌入情網意亂情迷的糊塗少女,要多傻有多傻。”

楚璿不悅地躺回床上,拉過被衾,默默檢視了一番自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傻。可腦子裡的思緒根本不聽使喚,剛收斂回來半分,不知什麼時候又隨著晚月清風幽幽然飄忽了出去。

她翻來覆去琢磨著,突然眼睛一亮,自言自語:“我知道了,高顯仁!他整天跟在思弈身邊,他肯定知道思弈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冉冉:……

第二日,楚璿估摸著蕭逸下朝的時辰,派晚月去宣室殿請高顯仁過來。

她對著銅鏡整理妝容,剛洗過臉,脂粉不施,還能看出被打的那半邊臉微微發紅。

她怕被蕭逸看出來,在王府的一天一夜都在滾麵敷麵,回來時還特意敷了厚厚的鉛粉,又在腮上抹了胭脂,遮得嚴嚴實實,她自己對著銅鏡都看不出來,而蕭逸果然也沒有看出來……

那抹惆悵又浮上心頭,她托著腮任宮女給自己上妝梳髻,外麵宮女進來稟:“大內官來了。”

楚璿忙讓進來。

高顯仁穿了一身浣白錦衣,罕見的有些局促地碎步挪進來,在楚璿那春風化雨般的笑容裡,慢騰騰地彎身坐下,梨花木彎月凳隻被他蹭了點邊角,他那身體繃得就像一隻全神戒備、隨時準備振翅逃竄的飛鳥,戰戰兢兢地抬頭看向楚璿。

楚璿胳膊肘拐在銀緞拱繡團子上,手支著腦側,散漫道:“昨天宮女查庫房了,發現少了十幾根發釵,她們說是大內官拿的。”

“娘娘!”高顯仁騰得站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唉聲道:“您可明見,奴才都是奉聖命行事,可沒有一根是自己私拿私存的。”他在楚璿那幽邃的目光裡打了個顫,一絲良心尚存,捂著胸口道:“這也不能怪陛下,他把發釵賜出去,是為了讓那六名宮女爭風吃醋,自己先壞了規矩,好有理由把她們再送回祈康殿,不然太後那邊不好交代。陛下說這些事是他替您做的,東西由您出,天經地義。”

哦,原來是這樣,皇帝陛下果然是有心眼的,壞,太壞了。

高顯仁忐忑地偷覷楚璿的神色,見她唇邊噙著一縷笑,眸光瑩亮,如深山密林裡狡黠靈秀的精怪,似是而非地將他盯住,慢悠悠道:“這些都是小事,大內官何等身份,何等體麵,會稀罕這些東西嗎?退一步講,這些俗物若是稍稍入了大內官的眼,那都是它們的福氣,您是陛下身邊的人,我自然不會虧待了您。”

說罷,畫月和霜月上前,手中各托了一方剔紅木盒,打開,裡麵是滿滿的金葉子。

木盒不過巴掌大小,收在袖中輕便易攜,高顯仁被那針芒似得金光一耀,才反應過來,貴妃這是怕東西太招眼回禦前時鼓鼓囊囊的惹人注目,才特意選了這樣纖薄又價值不菲的金葉子。

說實話,他在皇帝陛下身邊,文武朝官緊趕著巴結他,什麼貴重東西沒見過,隻是這份細致、滴水不漏的心思讓人驚歎。

他終於確定了今天貴妃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然,金葉子不值一提,都對不起她這些迂回幽折的心思。

高顯仁收起了驚惶,躬身道:“奴才謝娘娘,娘娘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楚璿斂袖思索了片刻,輕擺了擺手,左右宮女悉數退下,殿中隻剩他們兩人,楚璿斟酌著問:“我見陛下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知他是怎麼了,怕安慰也安慰不到好處,大內官侍立君前,總該知道一二吧。”

高顯仁心底很是詫異。

照理說,要想賄賂他探聽陛下心事的人,在外朝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在貴妃娘娘這兒,卻是破天荒頭一遭。

楚璿見他久久緘默,補充道:“我不是要探聽前朝的政務,我就想知道陛下心裡在想什麼,因何事愁因何事憂,若是跟政務有關的,你不必說,我也不會追問。”

高顯仁低頭哈腰地應著,心想,看樣子也不像是受了梁王的指派來探聽些什麼,倒好像完全是出自她自己的心意。

他忖了忖,道:“唉,娘娘進宮也有三年了,還不知道嗎?再過十來天就是陛下的生辰,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心情低沉。”

這些楚璿是知道的。

天子生辰即為聖壽,必是朝臣恭賀,宴飲不歇的。蕭逸天生是個演戲的好手,在外臣麵前自是言笑晏晏,美酒海量的。受用著他們的祝禱與恭維,君臣同樂,一派歡悅升平。

可當宴飲撤下,他回到內殿,隻剩他們兩個的時候,蕭逸總會過分的沉默。

過去楚璿沒有多少心思在他身上,被他哄著去睡就當真自己去睡了,偶爾在寐中醒來,時常見他對著燈燭剪燭芯。楚璿出於好奇偷偷觀察過,他的手藝很不好,想剪去燭芯裡的分岔和鏽疙瘩,時常會把整個芯都剪壞,那火苗在他手底下跳躍兩下,蔫蔫的就熄滅了。

每當這時他會心虛似得探身看一看楚璿,見她還睡著,便會鬆一口氣,悄悄喚進宮女再換根新蠟燭。

待人退下,他兀自一臉悵惘地抬起剪刀繼續剪,燭光暗昧,將一身孤影打在牆壁上,和著夜風輕咽與流沙窸窣陷落,仿佛有著滿腹的憂思難以紓解。

楚璿知道為什麼。

蕭逸的生母是因生他難產而死,他的生辰便是生母的忌日。

好幾回楚璿看不下去,隨口提議:“陛下九五之尊,想怎麼過生辰自己還決定不了嗎?您若是覺得他們煩,不如取消了每年的聖壽節,安安穩穩關起門來為亡母憑吊。”

蕭逸隻是付之一笑:“朕是天子啊,不能意氣用事,也不能感情用事。”

楚璿道:“那您把自己關在殿裡,整宿整宿的不睡,就自個兒在那兒剪燭芯,這算怎麼回事?這還不叫感情用事啊?”

“是感情用事。”蕭逸神情幽秘道:“所以得背著人,不能讓人看見,也不能讓人看出來。”

他說這話時頗有些風輕雲淡的意味,可如今細細回想,方才能品咂出深埋在風與雲之下的無奈與深算。

楚璿突然有種感悟,蕭逸明知道自己是梁王安插在他身邊的細作,卻經年如一日地厚待她,除了對她的憐惜與偏愛,恐怕在他的眼中,自己這點機靈與心機就是小打小鬨,給他撓撓癢罷了,或者,在他無聊煩悶時給他解解悶,根本撼動不了他的根基。

在帝王深沉不外露的城府麵前,她連成為他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這樣想想,過去她對蕭逸的了解還真是淺薄得很。他寵著她,縱著她,偶爾還愛低下身段跟她鬨一鬨,就以為摸清了他的脾性,真是愚鈍而不自知。

她不光沒弄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甚至連他這個人都從來沒看清過。

這些日子的小鹿亂撞、怦然心動,不過是在重病時、在孤立無援被丟棄時,被他精心照料著生出了依賴,九死一生過,才覺出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堅強,那麼刀劍不入。

在梁王府裡未被善待,便更顯出蕭逸對她好的可貴。這樣兩方的擠壓下,她不由得亂了陣仗,倒了戈……

楚璿對自我進行一番深刻剖析,總結出來,除了這些,大約就剩下對美色的垂涎……

她臉頰微微有些發燙,在高顯仁疑惑的視線裡,勉強道:“我自然知道陛下是在哀悼亡母,可過去幾年也有這種情形,但我總覺他的樣子不像是單純的因為亡母早逝而難過,總應該還有彆的事。”

高顯仁低眉思索了一會兒,道:“那就是因為朝政。陛下昨日回宣室殿後整整一夜沒睡,一直在召見外臣,而且還摒退了左右,連奴才都不讓在跟前伺候。”

楚璿一詫,隨即乖覺地斂回襦衫長袖,道:“我不問政事。”

高顯仁明白,他是內侍,她是宮妃,在大周那森嚴的宗法祖製裡都是被嚴禁過問政務的。

“……奴才倒想起一事。”高顯仁拍了拍腦門,道:“怎麼就能忘了,陛下生辰還沒到,可一個人的忌日到了,不是明天就是後天,難怪陛下總是鬱鬱寡歡。”

楚璿剛想問是誰,可福至心靈,突然閃過一道清澈雪光,試探道:“禁軍統領,徐慕。”

高顯仁點頭:“徐大統領配享太廟,陛下每年都會去看他幾次的,特彆是忌日,從來不會落的。”

楚璿沉眉思索了片刻,問:“大內官,你知道徐慕是怎麼死的嗎?我這麼些年道聽途說了一些,總連不起來。”

高顯仁猶豫了猶豫,剛要張口,忽聽外麵內侍拉長了嗓音喊道:“太後到。”

楚璿一驚,忙從繡榻上起來,快步出去迎駕。

太後一臉寒霜地進來,低頭看看跪在地上的楚璿,腔調怪異:“彆,哀家可擔不起你這一跪。”

楚璿本打算要起來的,聽她這麼一說,腿彎不得不再壓回去,恭聲道:“您是太後,是陛下的母親,自然擔得起臣妾一跪。”她偷覷了一下太後的臉色,柔順道:“若臣妾做錯了什麼惹您生氣,還望您保重鳳體,勿要動怒,臣妾一定改。”

太後冷笑了一聲:“小嘴倒是甜,就是這麼些甜言蜜語,把皇帝哄得找不著北了吧。”她厲眸看向跪在楚璿身側的高顯仁,譏誚道:“這不是高大內官嗎?不在皇帝跟前伺候跑長秋殿來乾什麼?難怪楚貴妃多年來聖寵不衰,這是把皇帝左右都收服了。”

楚璿生怕連累了高顯仁,忙道:“是這些日子天涼了,臣妾不放心陛下的龍體,所以才把大內官叫來囑咐囑咐。”

太後諷意更甚:“你囑咐他?他伺候陛下的時間比你的年歲都長,他還用得著你囑咐?”

楚璿聽出來了,這尊神今天就是來找事尋晦氣的,不管她說什麼都不管用,還得被夾槍帶棒地諷一頓,索性就不辯解了。

由著太後去吧,按照往常的經驗等她把氣出夠了就會走。

因此楚璿老老實實跪著,等著她罵夠了,氣勢一斂,冷聲道:“哀家親自挑選了六名女官送來照顧你,她們到底是哪裡惹了你不滿意,才不過幾天就都被遣送了回去。哀家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滿意她們,還是不滿意哀家?”

楚璿腦子轉了轉,心道這個時候也彆管什麼義氣了,保命抱緊,便格外無辜茫然地回:“並非是臣妾要攆她們走,那都是陛下的意思,臣妾也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一邊的高顯仁見縫插針,探出個頭道:“是陛下在貴妃探親時攆走的,確實跟貴妃無關。”

“這裡輪不到你說話!”太後拍案怒喝,“一個兩個都拿哀家當傻子呢,陛下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會不喜歡漂亮姑娘?分明是你這小妖精給他吹了風!”

她怒不可遏,正還有更難聽的話要說,內侍垂袖低眉地進來,稟:“陛下駕到。”

循著聲音,禦輦恰恰停在了殿外,蕭逸端著袖子快步進來,掃了一眼蔫蔫跪著的楚璿和高顯仁,高顯仁可憐巴巴地跪爬到他腳邊,被蕭逸狠剜了一眼:“難怪找不到人,你等著,待會兒朕再跟你算賬。”

說罷,蕭逸向著太後深揖了一禮,道:“母後,那六名女官的事朕不是向您解釋過了嗎?她們不安分,不守宮闈規矩,差事做不好卻隻會爭風吃醋,連打壞了好幾件禦用之物。這長秋殿好歹是貴妃寢殿,留著她們不是讓外人看笑話嗎?”

撐腰的人一來,太後也不敢接著拿楚璿撒氣了,憤懣地悶了半天,氣道:“你個小混蛋!彆以為哀家不知道,你耍心眼耍到女人身上來了,那幾人不過是淺薄了些,張揚了些,哪經得起你的挑撥哄騙,不都老老實實往陷阱裡跳。”

蕭逸也不爭辯,隻淡淡一笑:“您這不是心裡清楚是朕耍心眼把她們攆走了,您拿貴妃撒什麼氣?她從來都是敬著您怕著您的。”

太後被這話軟和和的一噎,登時來了氣,怒道:“這倒成哀家的不是了,好,今天把話說清楚了,你是要娘還是要媳婦?要是想繼續留著這小妖精,那哀家走!哀家這就離宮清修,再也不在你的跟前礙眼。”

說罷當真起身要走,蕭逸忙上前攔住,慌亂中瞥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楚璿,輕聲道:“起來吧,彆跪了。”他摁住太後激動掙紮的胳膊,狠瞪了一眼起身起到一半的高顯仁:“沒讓你起來。”

高顯仁又委屈兮兮地跪回去。

蕭逸拉扯著太後繞過屏風,連翠蘊都不讓跟著,低聲道:“母後,差不多得了啊,朕前朝還有事呢,您接著鬨騰,朕陪您鬨騰,等把皇位鬨騰丟了,朕陪您一塊出宮清修去。”

太後當真收了架勢,也不說要出宮清修了,隻忿忿不已,咬牙切齒:“你就是舍不得那小妖精!”

“對,就是舍不得。”蕭逸應得格外利落爽快:“您彆欺負她了,朕不會趕她走的。不光不會趕她走,朕還想將來立她當皇後,再跟她生個兒子,立我們的兒子當太子,把皇位傳給他。您彆……母後!”

太後越聽越氣,氣得難以紓解,竟一翻白眼,暈了過去。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