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章(1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11452 字 3個月前

殿中霎時亂成了一鍋粥。

幾個腿腳靈敏地跑出去請禦醫,蕭逸把太後抱到了繡榻上,翠蘊則拿出隨身帶的藥油,用指腹蘸了些探到太後的鼻下揉開。

一股刺鼻的藥油味兒散開,太後被嗆得咳嗽了一聲,在蕭逸的懷裡幽幽醒轉過來。

蕭逸關切道:“母後,您感覺怎麼樣?禦醫馬上就來了……”

“你給我滾出去!哀家不想看見你!”太後慘白著張臉,虛弱地抬手,指向蕭逸身後的楚璿。

蕭逸臉色微沉,正想勸些什麼,被楚璿打斷。

“我滾,我這就滾,太後您彆生氣。”她識趣地捏起裙緞,麻利地滾出正殿。

殿外天色沉沉如水,陰雲破絮一般在天邊交織飄浮,偶有秋風拂過,涼透衣衫。

楚璿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冉冉緊跟著出來,往她身上披了件蟒緞披風,朝她擠了擠眼:“陛下讓我出來給姑娘送披風的。”

楚璿攏著披風,心情甚是低悵寥落。

她早就知道袁太後不喜歡她,可從來沒有像今天因為她的不喜歡而傷心。

遙想她剛剛入宮時,有一日冉冉哭著跑回來,說內苑裡上了年紀的姑姑私下裡叫楚璿小妖精,被冉冉撞了個正著,她上前理論,對方態度傲慢拒不悔改,還說連太後都這樣叫,那沒準兒真就是個小妖精呢。

楚璿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安慰她,安慰著安慰著,蕭逸來了。

得知了事情原委,蕭逸摟著楚璿道:“內宮就是這樣,剪不完的壞舌頭,你彆生氣,朕明天就讓高顯仁去收拾她們,保準你以後再也聽不到這些胡話。至於母後,有朕在,她不敢欺負你。”

蕭逸一直護著她。

想起自小在梁王府裡經曆的那一團烏糟,她曾經隻以為外公太忙了,沒有精力去理內帷瑣事,所以也就沒能顧得上她。

後來她才明白,若是真心想要護一個人,就如蕭逸待她那般,哪怕政務再繁忙,哪怕這座宮闈再大,哪怕事情永遠如亂絮纏膩不清,他還是會剝開重重阻滯,將她護得嚴嚴實實。

這世上的事,有些隻分有心和沒有心。

楚璿隻傷心,蕭逸待她一直這麼好,可是她卻連讓他母親喜歡自己都做不到。

彎身坐在桂花樹下,蜷起腿抱著膝蓋,任由花瓣細簌簌落了滿身。

蕭逸出來時正看到這樣一幅場景,楚璿蜷坐在蓊蓊鬱鬱的樹下,纖細瘦弱,那寬大的披風將她包裹著,上麵零落了數瓣桂花,看上去唯美又孤單。

他想要哄一哄她,上前去,笑道:“這可真成了幽居山間的小狐狸了。”

楚璿撿了根樹枝在地上胡亂畫著,聞言頭都沒抬,嘟囔:“那不還是小妖精嗎?”

“你說什麼?”

蕭逸那似一尾琴音般悠揚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楚璿搖了搖頭,將樹枝扔了站起來,關切地問道:“太後沒事吧?”

蕭逸抬手把她發髻上的花瓣摘下來,道:“沒事,禦醫來看過了,說沒有大礙。”他頓了頓,接著說:“她心裡不痛快,想拿你撒氣,你也彆往心裡去。朕看,她應該沒有什麼大招了,但小絆子可能還會使,這些日子你得小心些,等朕的生辰過了興許她就會好些了。”

楚璿眸中閃過一絲詫異:“為什麼等您的生辰過了她就好了?”

蕭逸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深邃複雜起來。

楚璿直覺自己可能觸到了什麼不該問的事,忙道:“我就是隨口一問,您不用非得回答我的。”

蕭逸目光溫柔地看著她的臉,深瞳中倒映出她茫然失措的模樣,他輕勾了勾唇角,仿佛有什麼重大的決定便在這淺笑清淡間做出了,他握住楚璿的手,戲謔:“我若是不告訴你,怕你又要去問高顯仁了,雖然你很有錢,但也不是這麼浪費的。”

他身後的高顯仁深深躬身,頭幾乎要埋進地裡。

“你跟我來。”蕭逸回身吩咐跟著的高顯仁和一眾宮女內侍不許再跟著,拉著楚璿進了一間偏殿。

偏殿中熏著醇厚優質的茶茵香,清夭夭飄過來,和著一股涼氣,從裙底往上鑽。

蕭逸眉宇微擰,似乎在想該怎麼說,斟酌了大約一炷香,他終於開口:“璿兒,你知道我的生母是怎麼死的嗎?”

楚璿的心砰砰跳,她知道蕭逸要將掩藏多年的秘密告訴她,在這樣的緊張關頭,她竟還能從慌亂裡覓到了一絲絲不尋常,問:“我?”

從剛才拉她進來,到現在,蕭逸一直用‘我’自稱,而沒有用‘朕’。

蕭逸眸中若有星芒點點,深情眷眷地看向她,溫聲道:“以後隻有我們兩人時,便隻有我,沒有朕。”

楚璿下意識想問為什麼,被蕭逸一擺手阻止,他麵帶苦澀,無奈道:“前朝真的還有事等著我去處理,眼下隻能長話短說,我們節省些時間,你若是有什麼想問的以後再問,好不好?”

楚璿乖巧地點頭。

“許多人都知道,我的生母是在生我時難產,可卻不知是如何難產。當年她和太後入宮時大周剛剛經曆了三王之亂,我的三個兄長皆死於戰亂,父皇後繼無人,朝中諸多猜測,覺得極有可能會效法前朝,兄終弟及,讓梁王繼位,可偏偏這個時候,母親懷孕了。”

“她這一懷可算是擋了彆人的路。即便在我登基後的許多年有人提起她,都會說她雖然短命,但是能在那樣複雜的局勢裡生下我,已是一個不小的奇跡,畢竟那時藩王權臣當道,而父皇的龍體正每況愈下。”

“說得這麼輕巧,可世人怎麼會知道,她在懷我五個月的時候便發現,自己的安胎藥裡被混進了當歸尾,且她服藥日久,藥性滲入體內,已無化解的可能。”

楚璿呢喃:“當歸尾……那是活血化瘀的藥啊!”

蕭逸麵容淒惶,說不儘的憂傷,喟歎道:“是啊,雖然每日的量很少,但發現得太晚,當時禦醫就說,若想活命,得儘快落胎,不然就得以猛藥固胎,可若是那樣,對她的身體傷害就會非常大。她選擇了後者,到了最後生產那一日,果然血崩,拚死生下了我,最後血儘而亡。”

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前的閒庭落花,那寥落的光影在眸中倏然而墜,連綴成了疏淡迷離的畫卷。

“最後的那五個月,她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卻還是義無反顧,隻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能平安降生。璿兒,你知道當我探得真相的那一刻心裡是什麼感覺嗎?”

他的聲音平煦無波瀾,好像輕薄而脆弱的流沙畫作,素手一拂便會消失無影。

楚璿臉頰滾下一行清淚,她握住蕭逸的手,摁壓下胸前起伏的萬千情緒,以最後的冷靜推動事情極速駛向最終的真相,啞聲問:“是誰?是不是……我外公?”

蕭逸的手猛然顫了顫。

沉默良久,他緩聲道:“我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去查明真相,把每一處關節都細細理順清楚,費儘周折挖出人證物證去佐證,我也怕冤枉了他,尋錯了仇人。”

蕭逸反握住楚璿的手,五指合攏,微微用力,一字一句都無比清晰:“你以為隻有梁王恨我擋了他的路,欲除我而後快嗎?我也恨他,我恨不得剝其皮啖其肉。”

楚璿隻覺心仿佛隨著他的話揪在了一起,恍惚間,她突然想起了從前在梁王府的場景。

那時候蕭逸也就隻有十歲,在見到外公時,如換臉譜般瞬時斂去滿麵的陰沉淒鬱,轉而浮上張揚且淺薄的笑容,如這世間最尋常平和的少年,如一個心底無塵、最單純無憂慮的少年。

這些年他究竟過著怎樣的日子?

在那張明朗豁達的麵具下,究竟藏著一個什麼樣的他?

窗外天光被茜紗篩過後微弱地落下,落在那張如冠玉般的麵上,光影斑駁晦暗,襯得他的神情愈加深遠而難以捉摸。

蕭逸揩掉楚璿頰邊的淚,道:“跟你說這些就是不想讓你難過多心,母後總為難你也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是因為她恨梁王害死了她的親姐姐,而她始終無能為力,便就拿你來撒氣。你彆怕,我不會讓她欺負你的。”

楚璿霍然傾身環住蕭逸的腰,麵貼在他的襟前哽咽:“思弈,對不起。”

蕭逸將她從懷裡撈出來,緊凝著她的雙眸,神色端凝,無比嚴肅:“璿兒,你遲早會明白,梁王是梁王,你是你,你不需要為他的過錯而承擔什麼。而我們之間……”

他溫和地勾了勾唇,意味深長:“我們兩個的命運從很早很早的時候就糾纏在一起了,緣分也好,宿命也罷,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若說誰欠了誰的,那也是我欠你比較多。”

說罷,他不舍地將楚璿鬆開,整理了下心情,恢複了一慣的平靜淡然,略有些無奈道:“侯尚書和光祿大夫還在宣室殿等我呢,我得回去了。”

光祿大夫?

楚璿猛地回過神來:“我照你教我的跟外公說了,你有意要晉光祿大夫為大理寺卿,他和大舅舅決意要在今日早朝,趁光祿大夫尚未返京而定下大理寺卿的人選,結果如何?”

蕭逸如坐釣魚台一般端穩含笑:“自然是他贏了,朝會上已落定,由蕭騰長子、你的大表哥蕭庭疏繼任大理寺卿。”

“那……”

蕭逸道:“你彆擔心,我本來也無意於要在這個時候把大理寺攥在手裡。我與他交鋒了這一局,其實已經占了上風,凡事都要講個平衡,適當給他點好處也無妨,現在還不是該把他逼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