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章(2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12639 字 9個月前

侯恒苑微忖了忖,目光嚴肅地落到了楚璿的身上:“臣可以為貴妃爭取朝中文臣清流的支持,但有個條件,自此以後您必須和梁王一刀兩斷,您跟梁王府再不能有任何瓜葛。”

楚璿微怔,吸了吸鼻子,搗蒜般地拚命點頭。

侯恒苑道:“這就得了,朝堂上的事臣來辦,陛下可彆忘了,若要立後還得過太後那一關。”

說罷,他深躬身朝兩人揖禮,轉身出了殿門。

眼見著身形微佝的老尚書步履穩健地順著雲階下去,那褚色官服遊移在杳長的白玉石間,漸漸遠去,孤影模糊,直至消失在視野裡。

窗外鳥雀嚶啾,時鳴時歇,襯得殿內無比悄靜。

蕭逸探身看了看走沒影的侯恒苑,又低頭看看楚璿,略顯嫌棄地摸了摸自己襟前被她抹上的鼻涕眼淚,道:“行了,走遠了,彆裝了。我就奇了怪了,你就不能哭得有技巧些,非把我衣裳弄得黏糊糊的。”

楚璿甚是利落且瀟灑地揮手抹乾淨眼角殘餘的眼淚,冷哼:“我不是見你一個人演戲演得艱難,連個搭台子的都沒有,所以出來配合你嗎?你也真是的,演成那模樣,一點楚楚可憐的勁兒都沒有,我瞧著都著急。你還嫌我給你弄濕了衣裳?我這是哭得有水平,誰跟你似的,哼唧了半天,雷聲大雨點小,那淚珠子就掛在眼上,都不落下來。”

“你懂什麼?!”

蕭逸聽她竟質疑自己的演技,頓覺受到了侮辱:“我是個男人,我怎麼能娘們唧唧地梨花帶雨?我這是內斂隱忍的表演,越掉不下來,越顯得壓抑沉痛,我要是跟你似得哭成那樣,老師該覺得我鬼上身,魔怔了。”

楚璿瞧著他寸步不讓的勁兒,眼珠子轉了轉,倏然捂住腹部:“哎呦,肚子疼。”

蕭逸登時慌了神,忙扶住她:“怎……怎麼了?禦醫!快去叫禦醫!”

高顯仁剛要去,被楚璿喚了回來。

她靠在蕭逸的臂彎間,慵懶且柔弱地瞥了他一眼,撫著肚子,哀歎道:“我現在懷著這麼個小家夥,是生不得氣的。我們血脈相連,我若是生了氣,他也得跟著生,在娘胎裡就跟著生氣,那等生出來沒準兒也是個皺巴巴的模樣,那得多可憐……”

原本緊張兮兮的蕭逸聽著她敲敲打打的話,漸品咂出些滋味來,一手小心護著她的腰腹,一手攙著她的胳膊,道:“哦,意思就是我以後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唄。不然你就得給我生個皺巴巴的孩子出來?”

他的手掌心溫熱,隔著一道纖薄寢衣落在楚璿的腰間,她覺得很是舒坦,乾脆無比安逸地全靠進他懷裡,打了個哈欠:“你知道就好。”

蕭逸見她臉色依舊蒼白,半闔了眼皮,透出些許疲乏,也不跟她爭了,忙將她橫腰抱起來。

這一抱,依舊是從前那輕盈若掌上飛燕的重量,可自己知道,抱的是兩個人,是他的餘生,是他的山河天下。便覺內心溫暖盈實,像是把經年來所有留在心間的傷痕瘡孔都填滿了。

蕭逸有種做夢一般的飄忽,抑不住心裡的激動,道:“竟真的被我們鼓搗出一個孩子來,璿兒,你太厲害了。”

楚璿還是一副困倦模樣,閉著眼抬起胳膊摟住他的脖子,喃喃道:“不,是陛下厲害才是……”

向來臉皮厚比城郭的蕭逸難得露出些赧意,俊臉微紅,像捧珍寶似得把懷中軟玉緊緊抱著,一路回了內殿,再把她放回床上。

楚璿大約是真的累了,不一會兒就聽見她喘息均勻,杳然入夢。

蕭逸趴在床前癡癡地盯著她看了許久,輕聲道:“其實……我剛才說的都是真話……”

連抒了好半天的情,才想起什麼,起身環顧四周,發覺蕭雁遲早走了。

剛才他揣著心事,沒有仔細揣摩蕭雁遲的話,而今安靜下來,細細一回想,他剛才說:等璿兒當上皇後,臣就想請辭,這雲麾將軍臣不乾了。

他不乾了?

蕭逸沉眉思索,把梁王的幾個兒孫拉出來挨個琢磨了一番,覺得如今之情形,除了蕭雁遲,沒有更適合的人選。

但……他心裡一動,不知怎麼的,突想起了那個隱在梁王身後,雲裡霧裡總不見真身的幕後黑手。

一直以來蕭逸之所以找不出他,就是因為他總是躲在暗處,凡事不出頭不露麵,如魅如影,卻總不落在實處,凡是探向他的手,皆摸了空。甚至若非十二年前那枚迦陵鏡的出現把他勾了出來,或許蕭逸連他的存在都不會知道。

他凝神想了想,這個人之所以不出現,或許是因為他和梁王之間的爭鬥太激烈,過招太頻繁,幾乎將所有的縫隙都填滿了。這神秘人若要做什麼,通過梁王即可,根本無需自己動手。

那如果沒有梁王呢?或者說……當出現重大變故,急需拿主意的時候,而梁王恰巧不在長安……就像十二年前,那枚迦陵鏡出現時梁王沒在邵陽,他才不得不鋌而走險,自暗影裡走出來,親自殺人奪鏡。

十二年後的今天,他為什麼就不能通過巧妙設計而使與當年類似的困境重現,逼他做出抉擇呢?

蕭逸將手探進被衾裡,尋摸著握住楚璿的手,那滑涼若絲緞的觸感在他掌心蔓延開,如透腦的靈藥,一瞬讓他的思緒變得無比清晰敏捷。

……

侯恒苑在清流朝臣間的奔走十分得力,原本他們對楚璿和梁王之間的那層關係十分忌憚,在侯恒苑的遊說下,漸漸息了反對之聲,或是保持緘默,或是擁護,總之朝堂上關於立楚璿為後的阻力少了許多。

蕭逸秘密知會了禮部,將立後大典擬定於下個月初十,讓他們提前準備宗祭廟饗和授金冊金印的章節,並知會尚衣局,不歇晝夜地為楚璿趕製鳳冠褘衣。

甚至連名目蕭逸都想好了,到時就對外宣稱:戰事方歇,與民休養,皇家一切禮典皆從簡從儉,不宜窮奢。

其實不過是借著節儉的名頭將日子往前推,不然,按照陳規舊俗,自立後聖旨下到大典,至少得三個月的時間來準備。

三個月……那時楚璿的肚子都該顯懷了。

辦好了這些事,蕭逸選了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帶著楚璿進了祈康殿,向他的母後請安。

自上次太後派人在坊間散播楚璿和江淮的流言蜚語,打亂蕭逸本已著手的立後計劃,母子兩人很是冷戰了一陣。

起先太後的身邊還有素瓷陪著,覺不出什麼。可後來素瓷在長安生子,坐完月子後被範允接回了淮西,太後膝下空空,連個可說話的人都沒有,才覺出日子清冷,當真孤寂枯燥。

因此當蕭逸和楚璿態度謙卑且恭順地上門時,她的臉色雖然難看,但卻沒多為難他們。

這立後之請一提出來,太後自然是不情願的,想起當年親姐姐的無辜枉死在梁王手上,想起楚璿和梁王的那層關係,隻覺一口氣堵在胸前,滯鬱難紓。

但好在,侯恒苑不放心蕭逸,擔心他無法說服太後,早來祈康殿請過安,把楚璿向他保證過的,會與梁王斷絕來往告訴了太後,又拿皇嗣說事,一番陳情,太後才勉強答應了。

答應是答應,但瞧著楚璿還是不順眼,沒說幾句,便趕他們走了。

這一關算是過了。

眼瞧萬事俱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梁王府的帖子隔個三五天就會被送進長秋殿。

楚璿心裡早有了計量,凡事都得有個取舍,且在緊要關頭優柔不得。

連雁遲都知道,這孩子隻能以嫡子的身份降生,而絕不能以庶子的身份托生。她不為自己,為了孩子,也得狠下心闊步往前走。

但凡事又都有個根須來曆,她在梁王府長到十四歲,不管當初入府的緣由如何殘酷,到底在王府裡受教養多年,總得有個明明白白的了斷。且就算她不去了斷,憑她外公的手腕和為人,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楚璿耐著性子,等收了足夠多的王府帖子,坊間與朝野上下皆知,她辭了無數次的梁王府召請,才迫於無奈,低調離宮,回王府省親。

白龍駒昂首嘶鳴,馬蹄錚錚踏地,穩當地停在了王府的正門外。

楚璿由畫月和霜月攙扶著下車。

門前須彌座上的漢白玉石雕獅子依舊氣勢恢宏,傲姿視天。從前楚璿覺得它很高大雄壯,甚至是猙獰可怖的,可今天站在府門外再看,卻覺得它似乎矮了些,舊了些,再無往日風姿。

大約歲月無情,風蝕雨浸之下,不光催人老。

她穿過花苑水渠,進了梁王的書房,這一回倒是隻有梁王自己在,不見蕭騰。

“璿兒,你可真是難請,我下了那麼多次帖子,終於把你給請來了。”梁王以軟綢布擦拭著手裡的短刃,眼皮都沒抬,漫不經心地說。

楚璿不等他讓坐,自己徑直擇了把椅子坐,和婉一笑,宛如從前回王府時那般乖巧柔順,慢吟吟道:“若不這樣,怎能讓群臣知道,我並非自願回梁王府,而是受您脅迫?”

梁王拭刃的動作一滯,轉而抬頭看向她,目光中隱隱透出驚訝與陌生,仿佛從未認識過她一般。

緘然片刻,梁王驀然笑了笑,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樣,說話都硬氣了。”

他微頓,眼底劃過一道冷光,麵上笑容依舊慈和:“隻是孩子這樣小,這樣脆弱,還真是讓人擔心,能不能活到他降生的那一天。”

楚璿絲毫未見慌亂,隻穩穩坐著,道:“若他無法降生,那也是他的命數。可帝王之家向來重視子嗣綿延,我不生,自然有旁人生,少了他也礙不著大局。”

她抬起頭,柔婉秀昳的頰邊滑下一綹頭發,顯得愈加楚楚:“就像這中宮之位,我不坐,自有彆的女人來坐。換成彆的女人來坐,這女人身後有家族,有父兄,會在朝中豎另一張外戚之幟,那對外公來說總不是好事。倒不如我來占著這位子,旁人擠不上來,朝堂中也不會驟然冒出什麼新貴來分權。”

話音剛落,屋裡傳出輕微的腳步聲,楚璿一愣,忙循著聲音看過去,見那鴻雁在天的淡青色薄絹屏風上印出綽綽人影,靜立在書房西側。

她看向梁王,卻見梁王神色如常,半點要把那人叫出來的意思都沒有。

楚璿的心突得跳了一下,不知為何,方才那股慌張來得毫無征兆,隻好像乍現的靈光,帶著未經細究的直覺,悄然漫上心間。

那個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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