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鴛鴦換這新工作也有五六日了,在外人看來,她似乎很得錢嬤嬤的信重,日常在外走動都是帶著她在身邊。雖然有許多人笑話她丟了西瓜撿芝麻,丟了老太太身邊的好差事,可也有不少人見她住上單間,八歲便拿著二等丫鬟的份利,暗戳戳的說些酸話。
這些種種,鴛鴦都不放在心上,她現在為難的是另一件事,她嫂子金文翔家的尋過來了。
鴛鴦本以為是叮囑自己什麼事情,沒想到見了麵就落了好一通排揎:“罷喲我的姑娘,如今你是立住腳了,萬事也不需要我們做哥哥嫂子的了,這樣天大的事情都不先給我們通個氣兒?”
“我在漿洗房裡恍惚聽到,還以為是錯了,後來再三問了,才知道你做了這糊塗事情!當初我和你娘廢了多少功夫,好容易把你塞到老太太身邊,眼看著上一批大丫鬟要走了,你明年就能穩穩的升二等了,做什麼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著?”
……
金文翔家的劈頭蓋臉的一頓數落,直把鴛鴦聽得暈頭轉向。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鴛鴦是個不惜福的,好好的榮慶堂裡的丫鬟不做,為了個單間的好處,便提腳來了錢嬤嬤身邊服侍,白瞎了她廢的一片心。
鴛鴦板著臉聽了半日,又聽見這嫂子心裡說,原以為自己能真的成個體麵人,在老太太身邊養出來之後,不拘是珠大爺還是璉二爺身邊,能去做個姨娘什麼的,日後自己一家子都能得到提拔雲雲,臉上表情便越發冷硬了。
她因著年紀小,又是承了金文翔家的情分,才順順當當的進了榮慶堂,這一二年的時間沒少奉承她。彆的不說,單是每月500錢的月例銀子,她自己隻留下100文,餘下的統統都拿去哥嫂家貼補家用,隻盼著能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如今才知道,自己拿他們當家人,他們卻拿自己當了攀高枝兒的!
鴛鴦氣得發抖,也懶怠再聽這些糊塗心思,索性關了讀心術,重重的呸了一口:“快遠遠的離了我這院子去吧!我是個糊塗人,不比嫂子算的精明!什麼樣的是好差事?我單知道按著主子們的要求去做,主子讓我做的就是好差事!老太太那裡固然清閒自在,可卻不缺我這一個,嬤嬤們初來乍到,又是要教導大姑娘的,自然更需要人服侍著,都是為主子辦差,哪裡分得出好壞來?”
“從此以後,嫂子若是再有這樣的話,也不必來我跟前兒說了,隻管去和老太太還有太太姑娘說去。且看看他們是覺得你對,還是覺得我對,一般都是奴才,還分出個三六九等來了,且踏實做好自己的差事,日後好兒多著呢!”
說罷,鴛鴦轉身就走,冷不丁卻看見元春和錢孫兩位嬤嬤,正站在拐角處,想是把她和金文翔家的爭執,都納入耳中了。
鴛鴦辨不清元春的表情,卻知道她素來的手段,嚇得噗通跪在地上,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後頭金文翔家的,更是如遭雷劈,萬萬沒想到被大姑娘抓個正著,跪都跪不穩,直如一灘爛泥一般癱在地上,卻是發起抖來。
元春見此,輕輕一笑,示意身邊的丫鬟去攙扶:“這是怎麼話說,難不成我今兒出門沒有打扮,竟叫你們兩個嚇成這樣了?抱琴,語畫,還不去把鴛鴦和金嬸子扶起來,倒叫錢嬤嬤看了笑話。”
說罷,也不理會鴛鴦二人,隻和錢嬤嬤帶著一群丫鬟走了。
抱琴把鴛鴦攙扶起來,笑著道:“好丫頭,你彆怕,你說的極對,姑娘都聽在耳朵裡呢,必不會錯待了你。”
鴛鴦得了她的軟語安慰,這才略略放下了心,卻又為金文翔家的擔憂起來。她既然是對的,那對方自然是錯的了,且還害得大姑娘在教養嬤嬤麵前丟了臉麵,不知要受到什麼懲罰。
大姑娘素來是老太太和太太的心頭肉,如今全家都盼著她得個好前程,若是惹了她的嫌棄,恐怕自家哥嫂在賈家就難過了。
鴛鴦的一喜一憂,俱被抱琴收入眼底,心中越發感歎,這丫頭是個好的。
隻是抱琴並未多言,隻拍了拍她的手,就和語畫二人攜手去追元春去了。
等到人都走完了,鴛鴦聽著金文翔家的心中之語,一時是打板子,一時是攆出去,甚至還有什麼殺了泄憤的,不免又有些好笑。賈家這些當家人,不管內裡如何,總歸都標榜自己是慈善人,不會輕易打殺了奴婢,至多不過攆回金陵去,有爹娘在哪裡,日子也不會多麼艱難。
她心中穩了穩,看著金文翔家的歎了口氣:“嫂子且回去吧,先和哥哥通個氣,看看是個什麼章程,日後千萬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做人奴婢的,無非就是謹言慎行,主家寬仁是咱們的福氣,卻不能拿這個做幺蛾子的。”
說罷,鴛鴦也急匆匆的回了院子,等候錢嬤嬤發落。
隻留下金文翔家的一人,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害怕,急忙去賈母院中告了假,尋自家男人商量去了。
那邊元春和錢嬤嬤走的遠了,方才有些歉疚的說道:“家下人不知禮數,讓嬤嬤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