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聽賈母說到半夜,這才揣度著低聲勸:“老太太,夜了,您還是先歇息,明兒再叫了賴媽媽商議。”
賈母頓一頓,輕輕點點頭,鴛鴦就服侍她躺下,自己吹了燈睡在腳踏上。
鴛鴦卻睡不著,蓋因賈母也沒有睡著,翻來翻去的直到了醜時過,床上才算安靜下來。鴛鴦隻覺得自己稍微合了合眼,就又到了起身的時候,接連幾天都是如此,眼睛下麵就烏青一片,看著就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鸚哥心疼她,時常說要和她換著守夜,讓她能回去安安穩穩的睡個好覺來。隻是最近賈母的心情陰沉不定,鴛鴦唯恐鸚哥哪裡做的不對,再惹了賈母的忌諱,故此隻得婉言勸阻了,自己一人強撐著。
無法之下,鸚哥隻得借著給賈母調養的名頭,多多煮些養生的藥膳湯水。賈母能喝多少,最多不過一小碗罷了,剩下的都被鸚哥灌給了鴛鴦肚子裡,直撐的她吃不下飯去。
京中的雪落了三場後,林姑娘的船終於到了通州渡口。
這時離著賈敏去世,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即便是她的親生母親賈母,也似乎沒有了多少悲傷之情,隻偶爾嘴上念叨一句,玉兒的船怎麼還沒有到。
連賈母都忘卻了,其他就更想不起來了,現如今林姑娘都快到了,可卻連屋子都沒有收拾好呢。鴛鴦有時候想到,心中便會有些酸澀,隻覺得人心難測的緊。
這一日早起,賈母就十分高興,蓋因算著行程,最遲今日午後,林家姑娘便要進府了。她特特挑了一件棗紅色繡纏枝蓮紋的對襟長襖,看著喜慶又富貴,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在鏡子前照了又照,是很歡喜的樣子。
“你們幾個看我今兒這一身兒打扮,可好麼?玉兒那丫頭長到今年該有八歲了,可惜我還不曾見過呢,也不知和她母親像不像。”
說到她母親三個字,賈母又沉默了,擺擺手示意身後的琥珀今兒不插花了,隻略簪了兩根簪子,就算完事兒了。
一屋子人忐忑的等著,賈母連午飯都沒用好,也不曾歇晌兒。
自鳴鐘當當當的響了兩下,外頭忽然喧鬨起來,一大群丫鬟婆子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林姑娘來了,進大門了!”
“林姑娘到了,進垂花門了!”
……
鴛鴦站在賈母身後,也在等著這個林姑娘,不知道長得什麼模樣?是高是矮,胖的還是瘦的?她帶了多少下人行禮,府裡並沒有安排她住的地方,晚上又要歇到哪裡去呢?
她一邊自己胡思亂想,一邊聽著賈母和邢王二位夫人的心語。
賈母的無非就是心疼女兒和外孫女,擔憂她一路上有沒有吃好睡好,派去服侍的下人們用不用心等等。
邢夫人慣來是個木頭樣,幾乎不說一句話,可心裡的言語也豐富著呢。她算計著這新來了林家的人,吃穿用度得要多少錢才夠,若是把這些個東西都給了她,私房底子便又能加厚不少了。
倒是王夫人,滿心裡不光是不滿,竟然有些怨毒了,時時刻刻閃過的,都是些什麼命硬守喪,怕是要帶壞自己的寶玉等等的話。一時王夫人又暗恨,賈敏死了就死了,怎的不把這個也帶了去,倒叫又來了賈家,眼皮子底下紮心撓肺,讓自己不舒坦雲雲。
鴛鴦簡直有些糊塗了,依著她的了解,賈敏和王夫人滿打滿算,似乎也隻相處了三年多的時間。一個嫂子,一個小姑子,平素裡並不十分親密,隻晨昏定省見見麵,其餘都是各忙各的,如今一晃十來年過去了,為何王夫人還如此怨恨賈敏,人死了也沒有消氣?
心中轉來轉去想著事情,忽然門口的簾子被人掀起來,鸚哥笑吟吟的走進來:“老太太、太太,林姑娘到了。”
說罷,往旁邊讓去,一個穿著月白狐皮鬥篷的小姑娘,就從鸚哥身後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