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踏入刺客聯盟的勢力範圍, 傑森就再沒放鬆過,之前迪克好不容易拔掉的刺,又被他撿了回來,再一根根地插在自己身上。
光是走到這個地方, 就覺得有點壓抑。
特彆是在他已經不想和雷霄古攪和在一起的情況下。
雷霄古那副萬年不變的模樣, 穿著那身綠袍, 坐在自己的宮殿裡,看見傑森進來,他的眼神驟然一冷。
惡魔之首自然看出了傑森的變化。
知更鳥是一種總會向著光飛的鳥,但它從來不會考慮那個光是什麼,自己究竟是可以得到一個暖乎乎的巢, 還是成為飛向太陽的伊卡洛斯——
生於黑暗, 死於黑暗, 卻仍然要去追逐太陽。
十之**, 他的知更鳥屬於後者。
雷霄古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傑森走去,靴子跟和地板撞擊在一起, 發出沉悶的響聲:“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傑森冷淡地看著他:“和你沒關係,為什麼要叫我過來?”
他現在一秒鐘都不想在這裡多呆,金碧輝煌的宮殿不如自己的小陽台,散發著奇異香氣的白霧吸進去令人頭暈——哪哪都不好。
訓練有素的忍者像一道鬼影, 悄無聲息地冒出來, 看見傑森,顯得有點為難。
雷霄古瞥了傑森一眼,擺了擺手:“就在這裡說。”
“是。”那個刺客回答:“人員和物資都已經運往哥譚,武器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發射。”
武器?
什麼武器?
傑森有點迷惑, 打斷了那個刺客:“什麼時候……你們在說什麼?”
“在你享受生活的時候。”雷霄古意味不明地說:“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次叫你來,是讓你來欣賞美景——哥譚即將倒塌。”
傑森重複了一遍:“哥譚?”
雷霄古歎息了一聲:“我通知過你。”
……他想起來了,雷霄古的確留過一張字條,但這段時間過的太舒服,那張寫有哥譚的字條,也被扔進了垃圾桶。
“我真是太縱容你了。”雷肖古聲音低沉:“你應該懂得什麼叫做尊重。”
傑森沒說話,默默地站到一邊,腦袋裡麵亂糟糟的。
哥譚這個單詞不斷在他眼前回蕩,一會放大一會縮小,感覺暈乎乎的。
——我明明知道雷霄古的計劃是徹底摧毀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罪惡,哥譚那個藏汙納垢的地方,被毀掉也是應該的。
——可是……那是哥譚。
一種劇烈的、無法克服的矛盾感在他心裡拉扯,理智和情感打成一團,他垂著眼睛,臉色愈發蒼白。
他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思緒,終於找出了原因——對自己來說,哥譚是特殊的,她不隻是一座糟糕的城市。
她是獨一無二的。
想清楚以後,傑森抬起眼睛:“雷霄古,停下,哥譚還沒有糟到那種程度,給我一點時間。”
雷霄古挑起一邊眉毛:“你說什麼?”
傑森抿起嘴唇,執拗地盯著那雙綠眼睛,試圖改變雷霄古的想法:“哥譚還有救,你聽我說——”
雷霄古轉過身,衣角在空中劃過一道凜冽的弧度:“還有救——在這一個月間,哥譚街頭出現的不知名屍體有六十七具,幫派衝突有四十八起。”
他停頓了一下:“你以為你可以帶上槍衝進去,用暴力和恐懼讓他們長點記性?”
傑森舔了舔深處的牙齒,剛想說話,又被雷霄古打斷。
“為了支持這種高強度的衝突,這個國家將近三分之一的軍火都流向了哥譚,你想知道它們都去哪了嗎?”
“在哥譚,即使你是一個普通人,你都有渠道去得到一枚導彈。”雷霄古用手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個不規則的圈:“你看到的隻是哥譚,我看到的是一個世界——這座城市病了,得了腫瘤,罪惡正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蔓延出去。”
“沒人能把犯罪關在籠子裡。”
傑森:“你是在偷換概念,並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說的那樣,我可以遏製它。”
雷霄古:“那其他好人呢?哥譚的好人理應被拯救,其他地方的好人卻沒有諾亞方舟的船票——你還記得那個男人嗎?”
傑森:“……記得。”
是山腳下的那一家,男人是一個普通的牧民,妻子因為一次意外而離世,他和自己的女兒住在小木屋裡,傑森還被那個小女孩邀請進家裡做過客。
雷霄古:“他死了,死在自己的女兒麵前,就像一場笑話,一顆子彈——砰,那是一個哥譚的小嘍囉辦事的時候,那個男人自己運氣不好,走到了他不該去的地方。”
傑森的聲音很低:“他每天都在重複一件事——把羊從山腳的一端趕到另一端,等它們吃飽了再帶回來。”
哪裡來的運氣不好?
雷霄古:“——你還相信哥譚值得被拯救嗎?每一分鐘,像那個男人一樣的好人都有可能丟掉性命,他們什麼也沒做錯,隻是在路上走、隻是做他們每天都做的事情,然後災難降臨,束手無策地等死。”
無法反駁。
當一個好人和一個惡棍被同時擺在天平上,傑森可以毫不猶豫地衝著那個惡棍開槍,但若是兩個好人同時被擺在天平上呢?
人數更多一些的話,他難道要用數字來判斷誰輕誰重嗎?
那雙綠眼睛逐漸蒙上一層厚厚的冰層,一切激烈的情緒都被壓進深處,傑森不知不覺地就拿出了他以前的狀態,心底好像被掏了一個洞,有什麼東西正在從洞裡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