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男孩當時蒼白著臉，一瞬間露出崩潰的神色，藍眼睛裡儘是自以為隱藏很好的軟弱。
“布魯斯，拜托，彆這樣——”
我是為了他好，布魯斯想。
“你需要停止一段時間。”在這種目光下，布魯斯還是心軟了，他沒有像當年對待迪克那樣，直接開除這個孩子。
但這個信號被傑森解讀成他不再被需要，他不再是布魯斯親密的人——傑森對他們之間的關係定義很奇怪，那紙收養文件並沒有使他安心，男孩固執地認為他們的聯係就是靠蝙蝠俠和羅賓維係的。
很久之後布魯斯才想明白。
傑森從來不相信自己能無條件地得到愛，他在自己的父母那裡都不曾得到過這玩意，關於自己在韋恩家的位置，他一直將自己視為一顆有用或者無用的螺絲釘。
還是那個問題，布魯斯從來不了解傑森想要什麼。
他以為自己是給了傑森一個假期，但來自養父的冷淡，日益使他陷入不知所措裡，而小醜敏銳地抓住了小知更鳥的弱點。
哥譚的犯罪皇帝是玩弄人心的大師，他精準地把握住傑森的心理，放出他親生母親的消息，再借此機會殺了他。
男人已經睡著了，他錮著自己的臂彎逐漸放鬆，手漸漸滑落，布魯斯緩慢而又細微地移動了一下，貓的體溫比人高很多，他這一動，對方頓時感覺胸口出現一陣涼意，側過身，緊緊地蜷縮起來。
布魯斯沒再動了。
他其實對陶德沒什麼實感——在這個人身上，十五歲之前的傑森所擁有的一切痕跡，都被抹的一乾二淨，布魯斯甚至沒法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對待。
但男人的行為舉止，又總是給布魯斯強烈的即視感。
他觀察了很久，也沒想出這種感覺從何而來，直到在蝙蝠機裡，他在反光的裝甲上看見了自己眼睛。
恍然大悟。
他這才明白陶德的怪異之處在哪裡——他看起來不像傑森陶德，倒是像傷痕累累的布魯斯韋恩，但他比布魯斯還要糟糕些，至少布魯斯從來沒打算放棄活著。
陶德根本沒注意到這點，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走出過去，但卻在韋恩大宅裡，日複一日的，把自己活成布魯斯的樣子。
布魯斯驀地驚覺，他的孩子對家庭的執念，從來沒消失過。
他正在試圖把自己擺在布魯斯的位置上——蝙蝠家族的核心從過去到未來都是布魯斯，布魯斯離開後，這個家族也就變得名存實亡。
陶德不想讓韋恩家從此成為哥譚曆史中的一頁故紙，他小心翼翼、笨拙地承擔了本應該屬於布魯斯的責任，從對待傑森和提姆的方式就能看出來，那是一種年長者縱容的視角。
他遠比布魯斯溫和，溫和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在未來的提姆用貶低而又輕蔑的口氣逗弄傑森時，他的做法也不過是罵了一聲再切斷通訊器。
陶德給托尼治療時，布魯斯意識到了更多。
維山帝魔法擁有治愈的力量，奇異博士治好了自己的手，得了癌症的人活到了九十多歲，在布魯斯的檔案裡，他看見過半身不遂的傷者在學會魔法後，在籃球場上奔跑。
但陶德寧可使用不利於行的假肢，也不曾治療自己。
不是做不到，而是他不想。
對一個失去生存意願的人，光是活著就已經筋疲力儘，支離破碎的韋恩家族就已經足夠耗費精力，而未來的哥譚，他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把它變得更糟。
布魯斯都已經準備把陶德當一個陌生人對待時，他未來的孩子卻突然露出崩潰的神色，但崩潰隻是一瞬間，很快被掩蓋在木然的假麵後，在他看向自己的時候，男人一隻眼睛是布魯斯熟悉的藍，而另一隻眼睛，卻有一絲微光短暫劃過。
這讓布魯斯想起一幅珍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麵。
“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小知更鳥不安分地比劃出揍人的動作，一對藍眸亮晶晶的。
——男人綠眼珠裡的那絲微光，和那時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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