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林自然也看見了顧馳, 猶如看陌生人一樣, 隨意掃了一眼,擦著肩而過, 伴隨著一聲冷哼, 沒有一絲停頓,徑直走過去。
自從縣試之後, 他就再也沒見過謝林,偶爾聽郭策提過幾句, 說謝林現在變化很大, 和鎮上那些不學無術的小混混走的很近。
起初,顧馳還會為朋友間情誼的改變而有些惆悵, 不過現在,他已經釋然。縣試沒考過, 隻要繼續努力, 早晚會成功。失意不是一個人自甘墮落的借口, 沒有了向上的勁頭,任何人都幫不了他!
這一個小插曲對顧馳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他繼續往回走。
而與他背對的謝林,沒走幾步, 轉過身, 麵色陰沉的看著顧馳離去的身影, 眼底中蒙上一層陰鷙, 嗬, 等到府試成績出來, 你也要體會到我的心情了,頭頂的光環被彆人取代,周圍人欣賞的目光被彆人奪取,顧馳,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書院呢?如果你還是當初那個病秧子,我也不至於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趕在午時,顧馳回到月水村,自打縣試名次出來以後,村裡的人很少見到他。今個猛一見麵,倒是頗為熱情,一個個笑眯眯的喚著他過來。
李老頭吐出煙氣,煙杆在地上磕了磕,“三郎,什麼時候從府城回來了?”
顧馳走過去,“李叔,昨天傍晚爹和我回來的。”
一旁的王家小媳婦接過話,“三郎,府試考的怎麼樣?”
“嫂子,還未出結果,這要看考官的評判。”
王家媳婦衝他一笑,“你可是縣試第一名,在整個縣城都是最優秀的,肯定能考過。”
顧馳還未來得及回答,隻聽到“哼”一聲,張婆子滿臉不屑,“有些人啊,就會討好彆人,專撿好聽的話講,也不嫌害臊,不知人家給你灌了什麼迷糊湯。”
王家小媳婦站起身,漲紅臉衝她喊道,“張婆子,你說誰呢!”
“你覺得我在說誰,就是誰,自己想去吧!”
“呸”,王家媳婦指著她,“你這個老婆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怪不得張安那小子打架鬨事,被書院開除了,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可戳到張婆子的痛處,小兒子張安前一段時間被書院勸退,村裡人明裡暗裡都在笑話他們張家,搞得她抬不起頭。好不容易這幾天消停了,又被這個小賤蹄子提起來。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張婆子幾步衝上去,伸出手就往她臉上撓去。
其他人見勢不好,趕快衝過去攔住她,可惜張婆子乾慣農活,皮糙肉厚力氣大,還真沒幾個人能攔住她。
顧馳眼疾手快,攥住她的手腕,製止張婆子的動作。
王家小媳婦害怕的退後幾步,躲在彆人後麵,這簡直就是個瘋婆子,一言不合就動手。
張婆子本來就看不慣他們老顧家,更何況現在村裡人整天把張安和顧馳放在一起比較,合著他們老顧家什麼都是好的! 聽說麵容有損影響科舉考試,她猛的朝顧馳臉上撓去,最好能留幾道疤,看他以後怎麼科考娶親!
顧馳看穿她的動作,手上使勁往前一拽,身子後退,然後猛的一鬆手,隻看到張婆子踉蹌幾步摔在地上,同時伴隨著“哢嚓哢嚓”幾聲響。
“我的手啊,我要去裡正那裡告你,都是你這個死小子害得我手骨頭斷了。” 張婆子麵色因疼痛扭曲起來,兩隻手垂下來不能動彈,一動就是鑽心的疼,就連腰和屁股也是疼的。
顧馳麵色平靜,眼底卻含著冷意,站在她麵前,無端的給人一種壓迫感,“張嬸這話好沒道理,事情是什麼樣,大家都看到了,我哪有這個力氣能讓你骨頭摔斷?”
老李頭走過來,“你給我閉嘴,咱們月水村的臉麵都讓你丟光了。自己找事在先,還想冤枉三郎,幸虧今個大夥都在,不然三郎可真是有理說不清。”
按說他一個大男人不好摻和她們女人間的口角,可張婆子這次實在過分,打的什麼主意大家夥自然能看出來。
在旁人看來,張婆子急著去撓顧馳的臉,而顧馳因為躲避後退幾步,張婆子沒來得及抽回力氣,沒站穩才摔倒。
李老頭對旁邊一個小孩說道,“去把張老三喊過來,我倒是要問問他是怎麼管教婆娘的。”
張老三沒趕過來,倒是顧母急匆匆邁著大步趕來了,“你這個壞心的婆子,竟然還想壞我兒子前程。”
她幾步衝上去,隨手就是兩巴掌,啪啪作響,接著手腳並用,在張婆子腿上腰上屁股上狠狠踹了幾腳,專撿那些有骨頭的地上下手,一踢一個準。
使勁踢了幾腳,顧母這才消氣,顧馳拉著她,“娘,你消消氣,在這兒坐著歇一會兒。”
張婆子怨念的看著他們母子二人,我一個被打的還沒坐呢,你一個打人的還能累著?顧婆子才是個黑心的,下手比誰都狠,嘖,現在倒好,全身上下都疼的要命!
“看什麼看,是不是還想找打?”顧母喝了她一聲,拉過自己兒子,全身看了一遍,“三郎,你有沒有哪兒受傷?”
顧馳搖搖頭,安撫她開口,“娘,我沒事,張嬸沒來得及動手,被我躲過去了。 ”
提起張婆子,顧母就生氣,狠狠剜了她一眼。家裡就自己一個人,在灶房裡做飯,李老頭家的孫子跑來,三言兩語告訴了她這件事。
所幸自己兒子沒事,要真有個什麼好歹,她張婆子也彆想好過。
顧母悄悄地在腰間掐幾下,眼眶通紅,哽咽的大聲開口,“她可真是個狠心的,大家都知道,打人不打臉,尤其三郎還是個讀書人,要是真被她得手,三郎的前途就毀了。”
趕過來的張老三聽見這一通數落,麵色有些不好,趕忙上來給顧母和顧馳賠禮道歉。
顧母擦掉淚,“鄉裡鄉親的,隻是老三,你老伴這性子可要改一改。今個是我們三郎幸運,明個要是被其他人遇到,這可怎麼辦?再說言傳身教,張安從小就調皮搗蛋,也不知是不是和大人學的?”
彆怪她在張老三麵前上眼藥,實在是張婆子太過分,誰的兒子誰心疼。要是張安今日遇到這事,按照張婆子的狗脾氣,怕不是要上去和人拚命,撓的人滿臉開花。
張老三連連點頭,老李頭接上話,“不會管教婆娘,就把她送回家,什麼時候在娘家悔過了,什麼時候再回來。對大人動手不算,還對著孩子上手,咱們月水村可容不下這等潑婦。”
張老三看著一圈人,歎口氣,“今個是我們對不住大家。” 他拽起張婆子,惡狠狠開口,“跟我回去,再找事你就回娘家去,我們月水村容不下你這麼有本事的人。”
張婆子悻悻然跟在自己男人後麵,扶著腰,一瘸一拐的走回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顧馳這個死小子一點事也沒有,反倒自己身上青紫一片,臉也腫了,沒個十天半月好不了。
一大把年紀,要是被休了,她這老臉往哪擱?再說自己老娘早就不在了,她要是敢回去,嫂子們怕不是第二天就能把她轟出去。
鬨事的人走了,顧馳看著圍在一起的人群,“感謝各位叔叔嬸嬸的幫助,大家對我的關心,三郎記在心裡。”
王家媳婦擺擺手,“三郎快彆這麼說,嫂子還要謝謝你呢!幸虧你攔住張婆子,不然嫂子我今個可要毀容了。”
“都彆謝來謝去,大家是一個村的,你幫我一下,我幫你一下,互幫互忙是應該的。”顧母站起身,爽快的開口。
王家小媳婦笑起來,“對,顧嬸說的對,咱們就要互相幫忙,共同對抗那些故意找事的人。”
鍋台上還煮著飯,顧母和顧馳趕快回去,其他人也各自回家。
顧大郎和顧二郎聽說了這事,袖子挽到胳膊肘,憤憤開口,“三弟今個受欺負,當哥哥的可要為他討回公道。”
顧父看他們一眼,“都坐下來吃飯,是誰受欺負還不一定呢!”
自己婆娘一出馬,可不會白白受了委屈。想當初他們二人初相識時,他被老伴那張臉迷惑,以為是個害羞內向的嬌嬌小媳婦。
成親後才發現,大錯特錯。年輕時二人衝動,都是暴脾氣,一言不合乾起架。本想著自己是個大男人,應該憐香惜玉,沒想到妻子是個力氣大的,上手又上腳,哎,說多了都是淚。
顧母一錘定音,“行了,這事翻篇,她若就此安穩,咱們也不搭理她;若是以後再找事,就交給你們兩個了。”
“對了,三郎,抽空了去看一看阿公阿婆,他們念叨你好久了。”
顧馳點點頭,“明天我就去。”
最近顧家人都在忙,春日是個缺菜蔬的季節,自家地裡種的菜吃不完,每日剁了喂雞喂豬;而鎮上和縣城裡大戶人家需要的多,顧父他們就拿到縣城裡去買,所以這次隻有顧馳一個人去陽山村。
顧大郎本想駕著牛車送他去,被顧馳拒絕了,“大哥,我自己去就行,牛車家裡還要用呢!”
陽山村村頭有一顆大梨樹,滿樹雪白的梨花,輕輕搖曳,如嫋嫋白雲,在綠葉的襯托下,更顯晶瑩,四溢著沁人心脾的清香。突然間樹枝晃動,一個人影從樹上落下。
眼前的小姑娘,鵝黃色齊胸襦裙貼身,與身後簇簇雪白形成鮮明的對比,真真是人比花嬌。
烏發柔柔披在後背,小臉兒巴掌大,白嫩發光,水潤的大眼睛透著靈動,白玉似的手腕上帶著一串潤白梨花花環,清淡簡單,卻格外動人。
顧馳不自覺露出笑容,原來是個調皮愛上樹的小鬆鼠,“怎麼跑到樹上去了?”
清溪晃一晃腕間的花環,脆脆開口,“顧哥哥,好看嗎?”
看著那一抹晶瑩的白皙,好似上好的牛乳,潤滑細膩,顧馳悄悄移過目光,“好看。”
葉溪開心笑起來,露出兩個嬌俏的小酒窩,“我想要一個戴在頭頂的花環,所以才爬樹。”
看著她那熟練的動作,想也知道不是第一次,顧馳倒沒製止她,叮囑道,“上樹要小心一點。”
葉溪乖巧應下,“對了,顧哥哥,你來乾什麼呢?”
“走親。” 顧馳一邊回答,一邊折了幾枝梨花。
葉溪杏眼底閃過一絲羨慕,顧哥哥個子可真高,伸伸手就能夠到。
顧馳手巧,三兩下編出一個大大花環,遞給她,“送給你。”
葉溪接過來,頭中的花仙子一樣,亭亭玉立,桀然晶瑩,讓人移不開眼。
“謝謝你,顧哥哥。” 金黃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濃密的長睫毛又翹又長,好似精致的小扇子,讓人忍不住上手撥弄一番。
伴隨著她的靠近,顧馳鼻息間傳來一股似有似無淡淡的清香。貼身的襦裙,勾勒出小姑娘曼妙的身姿,隻露出修長纖細的脖頸和精致小巧的鎖骨,前麵兩個小果子也開始發育,隱約顯出弧度。
顧馳有些不自在,耳根不自覺泛紅,垂下眼,“那我先走了。”
葉溪衝他擺擺手,杏眼彎成月牙,“下次見,顧哥哥。”
沒走幾步,小姑娘又跑過來,眸子裡閃爍著燦爛的光芒,“顧哥哥,我之前在書院看到你的名字,你真的太棒了!我相信你,你肯定能一直走下去的。”
“謝謝你,溪溪!” “溪溪”二字流轉在舌尖間,顧馳最後還是叫出口。
看著顧馳離去的身影,葉溪回想著剛剛那一句“溪溪”,耳珠不禁有些發熱,顧哥哥聲音真好聽,從他口中吐出自己的名字,是和平時不一樣的感覺。
對於葉溪來說,隻有親近的人才能叫她的閨名,不過顧哥哥是個好人,給她摘大桃子,給她買糖葫蘆,還給她編花環,這麼說來,顧哥哥也是親近的人呢!
顧馳還未到阿公家,在院子外就能聽到周大郎爽朗的笑聲。
他推門而入,周大郎幾步走過來,親切的拍著他的肩膀,“終於來看舅舅了。”
過年時顧母帶著顧馳回娘家,那一次周大郎不在家,舅甥倆已經大半年沒見麵。
看著顧馳手中的竹籃,周大郎接過來,“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
顧馳道: “沒有多少東西,娘也惦記著你們,囑咐我一定要讓舅舅接下。”
聽到顧母的名字,周大郎不再推辭,還是小妹貼心,時刻把他們兩個哥哥掛在心上。
“乖孫,你可終於來了。” 老周氏小跑著出來,“曬著了吧,今個太陽這麼毒,大媳婦,把井裡吊著的綠豆湯和水果端過來。”
交代完這些,周老太拉著顧馳的手,上下打量幾眼,“瘦了,瘦了,讀書辛苦了!也彆急著回去,就在這兒多住幾天,阿婆好好給你補一補。”
王氏聽到這話撇撇嘴,婆婆就是偏心,哪裡瘦了,不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嗎?有什麼好補的,都是浪費東西。
老周氏看著大兒媳不情願的樣子,臉上笑容淡了淡,“還愣著乾嘛,快點端過來。”
她當然知道兩個兒媳的想法,不過這又乾她何事?自己的錢,自己攢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顧馳這個乖孫一年也才見兩三次麵,能吃掉多少東西?還不是家裡人吃的多。都是眼皮子淺的,整日把東西看的比人還重!
顧馳扶著周老太坐下,“阿婆,我每頓吃不少東西,許是最近長身體,吃的東西都長個子上去了。”
老周氏點點頭,“長身體就更要好好補一補。”
顧馳看了一圈,“阿婆,怎麼不見阿公和二舅舅?”
“他們去鄰村做工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周家有地,周老頭和兩個兒子又是木匠,平日就在各村幫著打家具,日子要比一般人家好過一些,平時腥葷不斷。
當初顧母和顧父看對眼,周老頭不同意,畢竟那時顧父隻身一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所幸顧父拿出積蓄,買了地,建了房,安定下來,最後娶到了顧母。
即使成了親,周老頭和周大郎周二郎一直不滿意顧父,總覺得女兒小妹是被他那一張臉迷惑了。還是後來相處久了,加之有了幾個外孫,翁婿倆才和諧起來。
周大郎喊來自己的兒子,周然,他生兒子生的晚,前頭幾個都是女兒,所以現在大兒子還要比顧馳小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