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添衣(1 / 2)

春夜漫漫,甜水巷三?街上緩緩駛來一輛馬車。

李炎見?錦羅閣大門緊閉,心裡泛著嘀咕,爺想給沈娘子添置衣物的想法是?好的,可這也太急了吧,此時鋪子都打了烊,難不成還要人家?重新開門麼?

這種事放在京城紈絝子弟的身上,他信,可爺素來低調,從不以權壓人。

待馬車停下,孟西洲撩開幔簾,對李炎吩咐道:“叫門,告訴他們,大理寺來查案。”

查案?爺是?要查哪門子案?

李炎一臉疑惑,低聲道:“……是?。”

叩門片刻,正在裡麵?清點布匹的夥計終是?聽見?敲門聲,一開門,見?一錦衣男子身後,立著數??個身材彪壯的侍衛,頓時懵了。

“讓你們掌櫃速速出來,大理寺查案!”

不過片刻,掌櫃著急忙慌從後堂趕來,見?門口立著一位著暗紫官服,身姿挺拔,剛毅清俊的男子,對方正在成衣款式那一牆駐足,掌櫃驀地慌了。

他平日?常同京中權貴的家?眷們打交道,自然清楚這位身著暗紫官服的大人在朝堂上是?何等的位高權重。

掌櫃三?步並作兩步去行禮道:“草民王萊拜見?大人,我就是?錦羅閣的掌櫃,不知咱們錦羅閣出了什麼事,讓大人親自來查……”

孟西洲冷眼掃過對方,沉聲道:“王掌櫃原來這麼想知道案情麼?”

王萊感受到對方迫人的氣勢,自覺說錯了話,趕忙擺手,“不、不是?,草民不是?這個意思,大人您快請進?吧,若有草民能幫上的,定然儘心儘力。”

孟西洲伸手摸了摸麵?前?這件荷葉綠的襦裙,如水的緞麵?,手感輕盈絲滑,是?上等雲錦。

他指尖不由得一滯。

耳邊似是?傳來一聲布帛撕裂的脆響。

他眸色一沉,“這些料子可都有貨?”

“大人,這可不好說,春末夏初正是?京中姑娘裁做新衣的忙季,有不少都訂完了,大人要想知道具體庫存,還容我遣人去查一下。”

“那倒不必。”孟西洲從花花綠綠中斂起目光,扭頭對掌櫃道:“織麵?看似細密實則有空隙,這也就方便一些不法之徒,摻進?藥物伺機害人。

“故而本?官早早遣人定下這些布匹,就是?為了查驗。”

話音剛落,李炎掏出個木牌遞給掌櫃,“這是?我前?段時日?為案情預先?留下的布匹,還請掌櫃拿出查看一下。”

王萊一聽,明白了,怕是?京中貴婦圈兒出了什麼命案,這才引得大理寺來查案。

孟西洲默不作聲,又去擺放出來的布匹那逛了一圈,夥計才從後院將李炎預訂的布匹拿到前?廳,孟西洲一匹一匹細細看過,李炎挑的這些又紅又綠,俗豔不堪,他從裡麵?抽了幾匹,又折回布料那選了??幾匹。

。待心中的急躁感稍稍壓下去些時,才對掌櫃道:“王掌櫃能否拿來筆墨,本?官要將這些布匹製成成衣。”

王掌櫃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怠慢,便親自取來筆墨紙硯。

孟西洲思量片刻,將尺寸寫下。

王掌櫃接過紙條一瞧,這尺寸應是?個身姿嬌小的女兒家?。

“按照這個尺寸去做,至於樣式與花式,就讓裁縫來決斷。”他抬首,盯著對麵?成衣牆上的衣裳道:“那一排的款式,每一種都要有,待做成成衣後,本?官再好好查過這些款式哪兒能□□。”

“是?……”

“至於工期……”

“大人您放心,既是?大理寺辦案,草民明日?一早就開始趕工,七日?內必定完成大人的所需。”

平時工期是?半個月,他報的七日?是?鋪子裡加急的訂單的速度。

王萊生意人,講話虛虛實實,給自己留了幾分餘地,畢竟鋪子裡還有其他訂單,主顧都是?高門貴女,哪家?他都得罪不起。

站在一旁的李炎啞然,暗自瞧著自家?爺,一步步壓榨這毫不知情的王掌櫃,倒是?有些同情起王掌櫃了。

孟西洲想的,卻?是?另一番事。

七日??那他還要連著七日?都睡不著覺麼?

孟西洲眉頭一壓,太陽穴又開始突突地疼。

他這一蹙眉不要緊,卻?給對麵?的王萊嚇得夠嗆,王萊咬咬牙,“草民想了想,事情緊急,讓裁縫加班加點,五日?也能做完。”

李炎一驚,聽孟西洲冷不丁問?:“錦羅閣也算是?百年老店了吧。”

“是?,從祖輩傳下來的生意。”

“嗯,本?官素來也最青睞去聲譽好的老店采買,老店嘛,最重要的是?聲譽,隻不過要是?五日?內,有人出了什麼差池……這鋪子的聲譽,可就不好說了。”

掌櫃聽罷,冒了層虛寒,哆哆嗦嗦道:“三?日?,大人,三?日?就能完成,今夜就讓裁縫開工。”

“三?日?做出來的,品質如何?本?官要的,是?要比平日?更?好的品質,而不是?粗製濫造。”

“百年老店,品質保證。大人不必擔心。”

“三?日?會不會太短了些?”孟西洲略帶遲疑。

“不不,這兩日?草民會停下手中其他訂單,專心為大人趕製。”

孟西洲唇瓣一揚,淡淡笑道:“原是?掌櫃的一開始不把本?官的事放在心上呢。”

王萊聽罷,額間虛汗不止,衣襟洇濕一片,“……草民,方才一時糊塗算錯了。”

李炎在一旁差點笑出聲,怎麼話趕話的,這王掌櫃就自己全招了?

方才真是?白同情他了,敢情是?留著餘地呢?

隻可惜,王萊自作聰明,低估了爺的能力。

“本?官辦事,向來不會讓百姓吃虧,這筆加急費,本?官會付雙倍價格,至於布匹什麼的,你同他算清即可。”

掌櫃一聽,遂而喜笑顏開,錦羅閣的加急費一向是?最貴的,雙倍的價格算下來,比自己手上的訂單還要賺。

之後,孟西洲在鋪子裡又待了約莫半個時辰,將諸事吩咐妥帖後,才準備離去。

那頭李炎帶人剛搬完箱子折回屋內,聽孟西洲冷聲問?:“今日?鎮平侯家?的兩位小姐可是?來過?”

“是?,兩位娘子下午來了一趟,是?來量體,後選了幾個款式製衣。”掌櫃知無?不言,鎮平侯家?的親眷是?常客,每次來,都是?掌櫃親自陪同。

“那今日?伺候秦家?娘子的夥計可還在鋪子裡。”

“在的,草民手下的夥計,一直都是?食宿都在鋪子中。”

“那就好,李炎,去把人拿了回去問?話。”

“啊?小楊可是?犯了什麼事……”王掌櫃沒想到,少卿大人竟在走前?突然拿人。

“犯沒犯過什麼事,帶回去問?過才知。”孟西洲麵?色冷峻,不再多言,大

步跨出錦羅閣。

小宅,梅園。

沈青青倚在羅漢榻上有些昏昏欲睡,她一麵?想著去洗漱睡覺,一麵?又強打著精神,在等孟西洲。

方才他無?端一陣怒火後,便起身要去錦羅閣,她本?想攔著的,但李炎暗自對她搖了搖頭。

隻聽他吩咐,讓她等他回來。

她有些搞不懂孟西洲了。

她提起一年之約時,天還在冷麵?對自己說:“我不論是?否想起,你都不必糾結於過去,我從不回憶過去。”

那般決絕無?情的人,也就半個月的時間,卻?因她落淚,溫聲承諾願意儘力配合她想起阿洲的事。

那種體貼溫和的態度,實在同往日?的孟西洲大相徑庭,反而更?像是?阿洲給她的感覺。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他變化?如此?

沈青青突然不瞌睡了,她揉了揉眼,盤起腿正打算理清楚這其中的邏輯關係時,嬌玉輕輕叩了叩房門,話語中漾著喜悅:“沈娘子,睡了嗎?”

“還沒。”她趿拉著鞋去開門,見?嬌玉嬌玉身後放著一口大木箱。

兩人搬了進?來。

“這是?什麼?”

“娘子打開瞧瞧就知道了。”兩人一臉喜色。

沈青青彎腰掀開,五彩斑斕滿滿一箱的錦衣,落進?她的視線中。

嬌玉嬌雲下手麻利,挨個拾撿起來,一邊收拾一邊給沈青青看,“這都是?之前?沒見?過的樣式,娘子沒去量體,不如試試這衣裳可還合適?”

嬌玉拿出一條淡紫色襦裙外?衫,上麵?繡著白色的玉蘭花,很是?精致。

沈青青怔愣一瞬,抬首問?:“世子可有回來?”

春末的夜是?熱鬨的,蟲兒疊疊叫個不停。

孟西洲坐在書房裡,輕輕揉著太陽穴。

不知是?哪裡出了錯,怎麼東西送過去了,頭痛並不太見?好。

很顯然,如今的孟西洲已?經從自我抗爭中一敗再敗。

他不清楚,藏在心中那個沒本?事的家?夥,到底想讓他做什麼?

那家?夥倒是?過得快活,當初遇伏受傷,索性把身份、家?世全都舍棄,同人在外?過上了逍遙日?子。

嗬,到頭來,他負責收拾好一切不說,還平白落下來頭疾、心疾。

咚——”李炎在外?輕叩了叩門。

“爺,沈娘子來了。”

孟西洲方才正猶豫要不要去找她一趟,如今人竟自己來了,他沉聲道:“讓她進?來。”

沈青青拎著素日?帶給李炎的食盒緩緩進?了屋,屋內燈光昏暗,她眉頭淺蹙,將食盒放在圓桌上。

側首見?安坐在書案前?的孟西洲,正在瞧向她。

目光灼灼,燒的沈青青臉一緊,忙收斂起視線。

“衣裳可還滿意?”孟西洲見?到沈青青的一瞬間,腦海中的聲音安靜下來了。

這件衣服是?他從成衣中選給她的,當時見?到這身時,便想著她穿上一定素淨嫻雅,應該會不錯。

果不其然,自己的審美比李炎好太多了。

“滿意,不過這麼多衣裳,我不能收。”沈青青擺好碟碗,靜靜地看向他,“世子辦案勞頓,今夜太晚了,隻做了些簡單的小菜。”

“為何不收?”孟西洲眉頭一壓。

“太多件實在穿不過來,而且這些衣裳太過昂貴……”

沈青青聽嬌玉介紹過了,孟西洲送來的,都是?頂好的蜀錦、雲錦、甚至還有京城特彆少見?的壯錦,這一箱衣裳,少說也要數百兩。

沈青青聲音越說越小,最後低聲問?了句:“還能退嗎?”

她不是?矯情,隻是?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要是?阿洲送的,再多她也會笑著收下。

可對方……

不能說他完全不是?阿洲,可他也從沒說承認過他是?。

孟西洲眉色染寒,沉聲說:“不能退,讓裁縫按照你的尺寸現改的,合身就穿著,不合身就扔了,反正是?你的了。”

對麵?的人咬了咬唇,終是?咽下了口邊的話。

方寸沈青青猶豫的一瞬,他便清楚,對方心裡在想什麼了。

嗬,她倒是?把人分得清楚。

誰說話,現在連孟西洲自己,都很難再講出,他不是?阿洲那句話了。

經過數日?非人的折磨,孟西洲想明白了。

本?就是?一個人的事,乾嘛要自己較勁呢?

找到霍羨治好自己得病之前?,他得讓自己活下去才行。

孟西洲聞見?淡淡的菜香,如今頭不痛了,他是?真的餓了。

他走到桌旁,見?桌上擺著小

半桌的菜。

一碗黃澄澄的紅薯粥,六碟各式爽口小菜,還有一條炸的賣相不太好的黃花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