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相見(1 / 2)

霍羨留下?的外用藥膏堪比神藥,沈青青身上起的疹子?,不出兩日?便好了?。

沈青青看著鏡中光滑嫩白的頸子?,喚來赤月:“赤月,從我這取些名貴的草藥,一會兒你?帶人親自送去南璃使團的驛館吧。”

“草藥?”赤月沒等沈青青說完,急聲問:“殿下?,您不會還惦記著那個將?軍吧?”

她聽說那位南璃太子?這兩突然日?水土不服,在驛館修養,昨日?二皇子?特意叮囑過,不許內官將?有關南璃國使團的任何消息告知小殿下?。

這時突然送草藥去驛館,赤月難免聯想到之前被小殿下?日?思夜想的那位。

沈青青無奈歎氣,耐心解釋,“我是讓你?送給前日?來看病的霍大夫,噥,你?自己瞧瞧。”

說罷,她微微拉開領角,露出一片光嫩如?玉肌膚。

赤月定睛一瞧,驚呼道?:“殿下?的疹子?全好了??”

這種事若放在以前,沒有十天半個月很難消下?去的,不由得讚歎道?:“這位大人真?是個神醫呐,那奴婢這就去準備謝禮。”

赤月的性子?同嬌雲有些像,如?今做了?掌事侍女,對下?麵的女官自然是嚴厲,有掌事侍女的樣子?,可私下?同她在一起時,赤月風風火火的性子?就顯露出來了?。

沈青青本還打算讓赤月帶封信給霍羨,見人一路走遠,她倒也沒去喊她。

屋外雀兒低飛,嘰嘰喳喳的徘徊在院中,她側目瞧去,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一股清風掠過,將?她指尖輕薄的紙吹在空中打了?個轉兒,隨後落在地毯上。

她起身撿起,盯著手裡的信看了?片刻,忽而覺得自己指之前那聲“霍大夫”有些好笑。

這個世界連沈青青都沒了?,哪裡還有那聲“霍大夫”。

想罷,她眸光逐漸冷下?。

隨即將?掌中的信函一點點撕成粉碎。

這頭沈青青剛用了?午膳,辦完差事的赤月伴著風鈴的悅耳回來複命。

殿外起了?風,赤月頂著淩亂的頭發,看上去有些狼狽。

聽她著急忙慌說了?一串,才知道?霍羨自那夜從她殿內離開後,便不知

去向。

到現在,人還沒有回到驛館。

沈青青聽出赤月話語中帶著委屈,原是她到驛館問霍羨去向時,南璃國使團中負責接待的李炎待她不客氣,竟劈頭蓋臉的對她責問起霍羨的下?落。

她沒理會赤月的抱怨,隻讓她叫來殿內的男侍官,問清了?那夜的來龍去脈。

這時,一道?驚雷從天劈下?,赤月同那侍官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旋即,密密匝匝的雨滴落在房簷上。

這場雨,來的很急。

“好了?,你?先?下?去吧,這件事不要同任何人講。”沈青青冷靜的揮退侍官,扭向赤月道?:“來為我更衣,再梳個端莊的發髻。”

“殿下?,外麵下?起雨了?……這時候出門要沾濕衣裳的。”赤月走到窗楹邊,落下?了?木支架,將?雨聲阻隔在外。

金元皇宮裡這兩年?發生的事,她一個字都沒跟小殿下?提過,為的就是不想讓她趟這攤渾水。

“天要下?雨,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濕了?衣裳呢,動作快些,我得去一趟未央宮。”

沈青青坐著轎輦,在風雨中停在未央宮門口。

她遣人叫門,許久也不來應。

守在一旁的赤月抬眼見天黑壓壓的,漆紅宮門此刻看上去分外可怖,她倒吸口氣,側目瞧了?眼端坐在轎輦上的小殿下?,發現她淡定從容,讓人看了?會莫名心安。

小殿下?真?的變了?許多。

“繼續叫門。”沈青青再次下?令。

“殿下?,未央宮裡住的人……可不好惹。”赤月委婉提醒。

沈青青神色嚴肅,再次重複,“叫門。”

少時,朱色的大門終是緩緩打開,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撐著傘,靜靜立在雨中。

她著了?身奢靡的豔色長裙,額間掛著串牙白珠的特彆的飾物,沈青青下?了?轎輦,步履踏進?雨中,對她躬身行禮,“兒臣見過小閼氏。”

這位小閼氏的身份,在金元皇宮內頗為特殊。

她是烏裡沁部侍奉天神的神女。

繼位的大君迎娶神女,並與其繁衍出關聯天神的血脈,是金元自古傳下?的禮俗之一。

但是到了?賀蘭睿這一任新君,雖是娶了?神女,卻沒有完全遵守金元禮俗。

早在迎

娶神女前,賀蘭睿便迎娶了?自己心愛的姑娘善祺,以至於千百年?來的禮俗傳到這一代?時,徹底崩壞。

所以沈青青作為大閼氏的女兒,同這位小閼氏的關係,其實並不太好。

好在小閼氏性情孤僻,又有神職要履行,故而不怎麼出未央宮,時間一久,在這個宮殿內,很少有人還記得這位未央宮中的神女。

但所有的事一旦同未央宮有所關聯,就沒人敢真?的不放在心上。

“今日?這麼大的雨,小殿下?怎麼想到來我這處?”小閼氏親自來接人,為的就是攔住這丫頭。

沈青青莞爾一笑,“想來瞧瞧五哥。”

“他身子?不好,不便見客。”

“那兒臣手中這兩瓶神藥可就送不到五哥手中了?。”說著,沈青青拿出懷中的兩支藥瓶晃了?晃,眸色一動不動的盯著小閼氏。

像是饑餓已久的人突然見到糧食,小閼氏眼底一亮,“什麼藥?”

“兒臣從神廟裡帶回來的藥。”

小閼氏一聽,即刻讓開路,她是神廟裡出來的神女,自是相?信天神賜予的一切神物。

雨水飛落在潮濕的青石板上,濺起一圈圈的水花,年?輕的公主停在朱門外,沉聲對身後的侍從道?:“在外等著。”

說罷,她跟著小閼氏跨入殿內。

濃鬱的藥香撲麵,做了?霍羨數月藥罐子?的沈青青當?即便區分出來,這股子?味道?是霍羨常用的驅寒滋補的草藥汁散發出來的特有氣味。

殿內燈光昏幽,其內斷斷續續傳出些輕咳,聲音又沉又重。

四顧望去,殿內的擺設同記憶中的沒什麼兩樣,依舊是各類動物的頭骨與毛發編製的擺件與飾品。

她穿書的第一日?,便是出現在未央宮中。

她像一隻瀕死的青蛙,四仰八叉的躺在祭祀台上。

依稀記得,她醒來時,小閼氏與五哥的表情。

一人痛哭流涕,一人麵露驚恐。

二人都受了?不小的驚嚇。

那時候她並不知道?,未央宮是金元皇宮的禁忌之地。

又或者說,這是一個與金元信奉的天神,有著緊密關聯的地方。

進?入內殿,沈青青見榻上姿容俊雅的男子?,他身子?單薄的像是一支細柳,好似風一吹,

他便會彎下?去,再也抬不起身子?。

兩年?不見,賀蘭棲君散發出的清冷氣質越發的超然出塵,沈青青忽而覺得麵前的人似乎已經不再屬於這個世界。

想到原文中賀蘭棲君麵臨的命運,沈青青心口不由得一痛,再看去,他幽深烏亮的眼睛正看向自己。

這一眼,直至心底。

“五哥。”沈青青漾著笑臉,疾步走到榻邊,拉起他骨瘦如?柴的手,低聲問:“五哥又瘦了?許多。”

“九妹也瘦了?不少,看來是吃了?不少苦……”賀蘭棲君淡然一笑,抬手為她攏了?攏發絲,烏亮的眸一轉,意欲不明的說了?句,“不過九妹這次一彆長大了?不少。”

立在不遠處的小閼氏正驚訝於兩人的熟絡時,忽而聽賀蘭卿沉聲道?:“今日?來打擾五哥,是要帶一人走的。”

賀蘭棲君頷首:“我知道?。”

“多謝五哥。”

賀蘭棲君不加猶豫,指了?指偏室的房間,“快去吧。”

小閼氏驀地一怔,尖聲道?:“君兒!”

小閼氏疾步來阻,沈青青眸光似刃,冷聲道?:“小閼氏,這位霍大夫可不是您想留就能留下?的。”

見母親衝了?過去,賀蘭棲君忍著咳意,大聲道?:“母親,放了?那位霍大夫吧,他是南璃使團的人,即便是您搬出神女的身份,父皇也留不住他的……咳咳……”

“五哥!”沈青青見賀蘭棲君話語間噴出不少血沫子?,扭身過去。

“你?去,勿要管我。”

小閼氏先?一步衝到賀蘭棲君身旁,拿出個藥瓶,趕緊喂他服下?兩粒。

沈青青隨即打開偏室大門,此時霍羨腳踝上拖著兩條長長的鐵鏈,上麵還掛著兩個臉盤大的鐵球。

他正在裡麵煎藥。

“……九殿下?。”霍羨克製住唇邊的“沈”字,驚訝看向來人。

此刻的沈青青,穿了?身極致精美的長裙,眉眼冷冽威嚴,是霍羨從未見過的模樣。

“霍大夫稍等,我會帶你?出去。”沈青青鎮定轉身。

這時賀蘭棲君的麵色稍稍帶了?些血色,他搖搖頭,看向有些神誌不清的母親,無奈道?:“兒子?的命會如?何,母親不是早就知曉了?麼?母親如?此違逆

天神之力,金元定將?為其承擔惡果,到時候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是天神大人願意看到的嗎。”

小閼氏怔住不言,隻露出苦澀一笑。

她早就生了?私心,想說無所謂,隻要君兒活著,就是天下?陪葬她也願意。

可君兒……卻不能允許。

見她不再做聲,賀蘭棲君話語忽而嚴厲,“母親難道?忘了?,你?我當?年?欠下?的債麼?”

話音剛落,一滴黑血順著賀蘭棲君的鼻間淌了?下?來。

小閼氏眼底發顫,抖落兩滴淚珠。

她看著床榻上憔悴的兒子?,緊咬著唇,隨後將?藏在袖籠裡的鑰匙扔在地上,憤怒離開。

“九妹,快來,鑰匙在這裡……”賀蘭棲君無力的指了?指地上的鑰匙,指尖發顫。

“五哥。”沈青青又恢複妹妹對哥哥的溫柔,緩步走去,扶住他似要支撐不住的身子?,這才發現,他已經瘦的隻剩一把骨頭。

“走吧,五哥能做的,隻有這麼多了?。”賀蘭棲君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她手背。

“九妹,既來之則安之,仇恨太累。”

賀蘭棲君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急急喘了?兩聲,便由著沈青青扶他躺下?。

沈青青不再猶豫,即刻帶著霍羨離開。

這一路,霍羨除了?一直打量著端坐在一旁的九殿下?外,什麼都沒有說。

直至沈青青用公主的馬車將?他親自送回驛館大門時,他才張口低聲道?:“那位殿下?中了?鴆毒,雖不知是依靠什麼延續了?性命,但中毒有一段時間了?,昨日?在下?為其看診時,發現毒已入肝脾,怕是就這幾天的事了?……”

如?果不是她現身來搭救,五殿下?死後,他怕是再也走不出那間屋子?了?。

“多謝霍大夫告知。”沈青青垂眸頷首,眼底波瀾不驚。

霍羨見她反應如?此冷靜,就像是對其早有預知似的,心中不由得一驚。

他忽而想到,最?初認識的沈娘子?,就是這般淡定果敢。

當?初在曲林,他身陷囫圇,她便是這般淡定從容的將?手中紙條不露痕跡的遞給他。

“沈娘子?。”霍羨突然喚道?。

沈青青沉默一瞬,“霍大夫方才叫我什麼?”

隨即精致麵龐露出抹淡淡的笑意,雖是溫和?,卻又帶著難掩的威嚴,她刻意壓低聲音,“霍大夫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叫賀蘭卿。”

霍羨一怔,“是草民?糊塗,草民?多謝九殿下?搭救。”

沈青青寒意更濃。

馬車內的氣氛瞬間冷下?。

少時,她朱唇輕闔,“霍大夫不必客氣,這次是感謝您送來的奇藥,此時身上的疹子?都已痊愈,如?此算是各不相?欠了?。”

霍羨此時腦中一片空白。方才還篤定的人答案,忽而拿不準了?。

往日?瞧病時,他曾問過沈娘子?有無過敏之物。

答案是沒有。

九殿下?真?不是沈娘子??

可天下?間會有這種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嗎?

霍羨沒有時間多想,他再次道?謝,隨即掀簾冒著雨水匆匆進?了?驛館。

兩日?後,五皇子?薨逝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普爾圖木。

知道?這個消息時,霍羨正在為孟西洲外敷舒筋活血的藥。

這次孟西洲的傷勢同往日?比,雖不算重,但委實狼狽。

除了?右臂骨折,全身除了?臉,便滿是挫傷淤痕。

據李炎所述,主子?被扔回驛館後院時,身上已被用過藥,霍羨後來看過,對方用藥並無不妥,且藥性很好,故而第三?日?,當?霍羨看到孟西洲時,身上的淤痕已經淺了?許多。

這明顯是一場非常低級的報複。

但這招頗為高明狡詐,既是將?他泄憤打傷,又派人醫治,讓他根本沒辦鬨大了?去承認自己被打的事實。

如?若鬨起來,丟臉的隻會是南璃。

這一次,他隻有忍著的份。

那夜李炎知曉孟西洲同賀蘭明紓小聚甚歡,候在宮外幾乎等了?一夜。待天亮時,聽到驛館來報,主子?已經回了?驛館。

知曉自家主子?被暴打,他同一眾暗衛自然不允,可主子?卻下?令,將?此事瞞住,不許追查。

這件事具體是誰做的,孟西洲其實已有猜測。

賀蘭明紓同賀蘭煜怕是都脫不開關係。

知曉有賀蘭明紓,是因為麼孟西洲上了?馬車,就察覺到身上醉意不對勁的地方了?,對方用的藥,劑量不小,但有延緩效果。

至於賀蘭煜,

是因為那夜他蜷縮在地上時,恍恍惚惚,分辨出他的聲音。

即便賀蘭煜用金元話講的很快,但孟西洲在仔細回憶案發細節時,還是將?他從模糊的記憶中揪了?出來。

其中有一句話一直困惑著孟西洲。

【揍得就是你?這個狗東西,叫你?欺負我妹妹!】

孟西洲素來神思敏捷,雖然一時聽不出其中的含義,但直覺告訴他,這句話定有深意。

此刻,霍羨正為孟西洲檢查右臂上的傷勢,本是簡單的斷裂,卻因前兩日?孟西洲的意外失控,傷勢加重,此刻淤紫一片,怕是有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