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交談(小修)(1 / 2)

沈青青在門口等了片刻,聽屋裡窸窸窣窣一陣後,房門突然被打開,霍羨迎麵走出來,淡定的同她打了個招呼。

“九殿下。”

“霍大夫安好,蕭應的傷勢如何了?”

“傷勢已經控製住了,蕭應年紀輕,休息個把月就能痊愈。”霍羨見她麵龐含笑,話瞬間就哽住了,他頓了頓,頷首低眉,“您快請進吧。”

很快,屋外的所有人,都匆匆離場,隻剩著她站在門口,那一腳遲遲沒邁進去。

少時,孟西洲穿著身褐紅銀月紋直裰,從內室緩緩走出,他沒有往門口看,隻盯著正座板直了身子往那走。

一股夜風倏地順著門縫灌入廳內。

孟西洲停在那抬手抵唇,輕咳了兩聲,這才扭頭看向敞開的門口,旋即往門那走去,他目光空洞,好似立在門口的沈青青壓根不存在。

沈青青抬頭看向走來的孟西洲,對方額間浮著層汗,浸透了鬢角的碎發,眼底滿是紅血絲,唇瓣蒼白爆起乾皮,沉沉的喘著粗氣。

她見過他最狼狽,甚至瀕死時的模樣,但都沒有今日給人的感覺這樣的……

慘?

沈青青在腦中快速捕捉到一個貼合的詞彙。

遇刺重傷的他,依舊是威嚴可畏,難讓人靠近的姿態。

可現在,他就像是在大牢裡受過重刑,提著口氣走出來的囚犯。

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

她邁進屋,旋即把門關上。

屋內的地龍燒的很旺,暖融融的。

明明才是九月底的天。

對於此刻的孟西洲,他終是看清了門口望來的人,烏色的眸子裡不再隻有冷漠,還有驚訝和憐憫。

鮮活的,不同於夢境的蒼白。

疊合腦海虛幻的身影,孟西洲顧不上是這次又是夢還是什麼,隻有從方才幻覺中虛驚一場,置於死地而後生的僥幸。

那麼近的距離,他三步並成一步,衝到她身前,將沈青青緊緊抱在懷裡。

這一刻,他的雙腳終於實實在在地落回了熱鬨哄哄的人間。

此時,立在屋外另一頭的李炎與秦恒,遠遠地看到屋內交疊在一處的身影。

李炎也不知道怎麼就感性上了頭,突然“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秦恒瞟了他一眼,心裡也不是滋味。

“我先走了,再進山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霍大夫缺的那味藥材。”

說罷,秦恒扭身離開,寒風將身後那人的抽抽噎噎卷起,送入他耳中。

他不由得加快腳步,踏入漫漫長夜。

孟西洲比沈青青高不少,此刻他弓著身子垂著著頭,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一動不動。

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固執的以為隻要自己不動,他們就能一直保持這個動作直到地老天荒。

人總是愛得寸進尺,得到了蘋果,就還想要桃子、梨……

孟西洲也不例外,他想吻她,可又不敢破壞當下的溫存,如雷的心跳中,他擔心沈青青會不會下一息把他推開。

然而沈青青並沒有這麼做,她喝了酒,腦子懵懵的,反應比正常人要遲幾分。

或許就是因為酒精作祟,她才會同意李炎的再次懇求,來見他一麵。

方才孟西洲抱緊她的那一瞬,力道不小,那麼高大魁梧的男人衝過來,給她頂在木門上,掙脫不得。木門上的雕花硌得她生疼,讓她稍許清醒些。

兩人緊緊貼著,孟西洲重重的心跳砸在她月匈口上,連帶著她的心也跟著快速跳起。她感受到他整個人的拘謹與僵硬,他貼在她頸窩裡的臉冷冰冰的,像是剛從外麵回來,依舊帶著屋外的寒氣。

很快,他額間沁出的冷汗,弄得那又涼又濕。

迷迷糊糊的,腦海裡給孟西洲這樣的動作與反應找了個最為貼合的形容:小孩做了噩夢來找媽媽。

本能的,眸色黯然一沉,立刻打消這個詭異的念頭,徹底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放開。”沈青青平和的說著。

孟西洲沒有動,隻是低低的喘了兩口氣。

呼吸灼人。

“你弄疼我了,鬆開。”她話語依舊,聽不出喜怒。

身前這位“小朋友”終是清醒了,他環著她腰身手臂稍鬆了些,依舊抱著。

下一刻,沈青青推著他肩膀,把兩人強行分開,她扭身要走,卻突然被孟西洲拉住了手。

“青青。”他垂著頭,低聲道:“我們談談吧……”

孟西洲口中的談談,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話語支持,他這樣,無非是想留下她。

他吃了藥,藥力發作,腦袋昏昏沉沉,視線像是被蒙了一層紗,話語也是,幾乎不經過過大腦的隨便講出口。

委實不是一個談話的好時機。

同樣,沈青青也覺得以他現在的狀態,不是一個談話的好時機。

甚至覺得,他隨時有可能猝不及防的栽倒或者暈過去。

但她不想拖著,既然決定麵對,那就麵對。

她不想折磨孟西洲,也對報複他沒有興趣,隻想著把兩人恩怨說清楚,大家算是給過去畫上一個句號,從此以後,做個陌生人就好。

“談吧。”

沈青青兀自走到茶案旁坐下,一股濃鬱的烏木沉香的味從內室飄了出來,她微微蹙眉。

這香好濃,像是在故意壓下什麼氣味。

孟西洲見她肯留下,左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試圖找回些許清醒。

他坐到另一側,用左手給她滿了杯水,推了過去,“喝些水吧,沒有茶。”

沈青青看他側著身子,很是彆扭,低聲回絕,“不必了,很晚了,我們儘快談完。”

孟西洲有些局促,他不知道要談什麼,隻是想單純的跟青青多待一會兒。

一片死寂後,沈青青看他沒有張口的意思,醞釀片刻道:“還是我先來說吧。”

“這次的事,我替圖爾蘇部的百姓謝謝你,是真心的,沒有你,金元和耀雲很有可能會開戰,到時候死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是你救了大家。”

沈青青的話語既平靜又冷淡,就像是在重複一段背好的台詞一樣,讓他覺得疏離而陌生。

以前的青青明明不是這樣的。

其實或許換個人做這件事,沈青青都不會如此無情,她刻意冷漠,隻是不想讓孟西洲再產生什麼無妄的幻想而已。

“金元欠南璃一個恩情,此事待我回王都,會一五一十的稟報給父皇。”

“我不要金元的恩情,我隻要你的。”

“我給不了你什麼。”沈青青顧忌到他現在的狀態,換了個委婉的方式。

“是因為他嗎?”孟西洲眼睛通紅,像是連續幾日沒有睡過覺。

他看向沈青青,有種臨刑前,頭上懸著鍘刀的感覺。

沈青青愣了片刻,隨後想明白方才春香樓外,的確是孟西洲。

雖然不清楚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但應該是誤會了。

“跟你沒有關係。”

懸在頭上的鍘刀“哢嚓”落下,孟西洲心口一抽,猝不及防的猛咳嗽起來。

“這次圖爾蘇部的事,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但僅僅是站在國家、臣民的立場上,從賀蘭卿又或是沈青青的角度來說,我們還是都不要再見了,畢竟當初先選擇放手的是你。”

一陣極力克製的咳嗽後,孟西洲嗓音沙啞,低聲道:“對不起,我當時一心隻想著複仇,這麼多年的謀劃……”

“沒什麼對不起的。”沈青青打斷道,後看向他,將水邊的水杯推過去:“你的一切,我都清楚。”

“其實以前的事,你也沒錯,你忘了我們的過去,心裡都是仇恨,站在你當時的立場上,對付趙家與孟棠嬴這樣的對手,如履薄冰,稍有不慎,滿盤皆輸,你為了複仇選擇權勢舍棄情愛,又有什麼錯呢?”

沈青青麵色異常平靜,仿佛是在說彆人的故事,沒有悲傷也沒有怨恨。

孟西洲頓時愣在那裡,臉上稍稍恢複的血色,瞬間消退地無影無蹤。

【你也沒錯】

這四個字就像是一把利刃,在他心口剖出道口子,惶恐、心虛、愧疚、委屈,各種複雜的情緒瞬間翻湧而出。可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惶恐委屈呢,他曾經絕情地去傷害過沈青青,那個時候,她一定比現在更加惶恐、委屈,他甚至為了不讓她哭泣,還出手傷了她。

他永遠也忘不掉,沈青青最後露出的那個笑容,就跟現在一樣,沒有悲沒有喜。

還要忍著痛苦去微笑的麵對他。

“我有錯……”

“都不重要了,拿出當初在桂蘭院裡跟我說話的樣子,往前看,彆回頭。”

廳內陷入一段漫長的死寂中。

沈青青不想提過去,她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以沈知意的身份死的時候,之前的一切就結束了。回到賀蘭卿的身份後,她一遍遍地告誡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去看,那些美好的、悲傷的事就像一團雜亂的毛線糾纏在一起,早就腐壞的不堪入目。

但她能怎麼辦?西北大將軍,阿洲,孟西洲,他就是她的過去。

三年前的暗戀,兩年前的相愛,一年前的心動。三次了,不管是作為賀蘭卿又或是作為阿洲口中的青青,再或是那個千裡尋夫孤身赴京的她,喜歡的都是孟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