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間,一段掩於心底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之中。
畫麵裡,孟西洲立在潿洲陰暗的倉庫一角,他手裡攥著弓箭,麵色籠在黑暗之下,是模糊的。
唯有那雙看過來的眼睛是清晰的,墨黑色的的眸子,仿若無底的深淵。
冷靜的外表下,掩蓋不住的是眸底的驚慌。
他在擔心,在恐懼。
當時她的命在霍段手中。
念頭冒出腦海的一瞬,她覺著有些可笑。
“殿下這麼晚來這可是有事?”孟西洲看她不做聲,率先打破了安靜。
“怎麼?不願意看到我?”
幾乎是下意識的,沈青青懟了過去。
麵對孟西洲,她不由自主地有一萬個惡意想要發泄。
她知道自己的態度是錯的,但這就是下意識的反應。
凡真的走出去,她都不會再在仇恨與報複上花時間。
“抱歉。”她拿出清冷的姿態,丟下一句。
孟西洲淡然一笑,“殿下不必道歉,是小五多嘴問了。”
這句小五委實有些多餘,兩人明明已經談清楚了,隻是合作關係。
這層男寵的身份,在溥洪醉酒這件事後,孟西洲其實就認清,已經不可能了。
他不再多說什麼,扯開溫暖的皮氅,起身出了屋,再回來時,手裡多個水壺。
他倒了杯溫水,遞過去,她沒接。
孟西洲垂下眼,把杯子放在一邊,問:“殿下可是為了孟棠嬴的事?”
沈青青喉頭一緊,兀自攥緊手中的帕子,沉聲道:“我想見霍羨。”
“霍羨這次留在汴京沒跟過來,他妻子閔氏年前為他誕下一子一女。”
“那能讓他來嗎?”
“好。”他看出她的焦慮不安,“是不是大君的身體……”
“不是父皇,是八哥。”沈青青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來找孟西洲要人的。
這幾日她著便裝,行走在普爾圖木的大街小巷,親自進過許多醫館,也問過許多大夫,都沒聽過會讓人變瘦,以至精神渙散的毒藥。
但她依舊篤定,八哥應該是碰了類似於毒.品的東西,那日見到她時,已經出現了戒斷反應。
盜汗,神思渙散,反應時而激動,時而低落。
“賀蘭煜?”孟西洲眉頭一壓,“他怎麼了?”
沈青青一五一十講明賀蘭煜的狀況,孟西洲本就暗沉的麵色,漸漸沉的更深。
“我知曉了,一會兒我便讓秦恒安排人回汴京請霍大夫來,此時西北風,乘水路最快也要二十多日。”
話音剛落,他見沈青青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
這一口水,混著股泥土的味道,很奇怪。
思緒未深,聽他又道:“方才你所說的症狀,其實多年前,我在菱萊國的邊境處見過。”
沈青青趕忙問:“也是哥哥這般症狀?”
孟西洲頷首,溫聲道:“是,菱萊國乾燥多沙土,兩國交界之處,多長有一種半人高的帶刺綠球狀的怪樹,那樹沒有樹乾,皆是綠色的多汁根莖,當地人稱其為墨仙樹。”
“我當時見過的病患,便是被這墨仙樹的刺意外刺中的南璃士卒,被刺中者,大抵有四五十人,他們時而興奮,時而低落,會用刀劍自殘,有甚者,更是用刀劍互搏鬥,口中喃喃的,卻是一些完全不合邏輯的話語。”
“最初,不知曉到底為何的軍醫用根莖液醫治這些士卒,他們反映更加強烈,身體也日漸消瘦……”
“那便是了。”沈青青聽他描述,大抵是仙人掌類的植物,又問:“最後可有藥物醫治?”
“當時沒有尋到辦法,但那些中了毒的士卒之後非死即瘋,後來我們才知道,這墨仙樹是當地一種有毒的草木,後我同霍大夫閒聊過此事,他當即念出這樹的名字,後道,此毒雖是不易解掉,但也不是全然任其擺布。”
“你無需擔心,最多一個半月,霍羨會到。”孟西洲麵色平靜,看她在為難,突然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殿下能否為我行個方便。”
沈青青來找孟西洲,心裡彆扭是一方麵,更多的是,欠下的人情無法償還。
聽他這麼講,她暗自長舒口氣,問:“什麼事,你說來聽聽。”
“請殿下明日一早去擊鼓報官,就說公主府遭了賊,丟了不少貴重首飾。”
沈青青默了片刻,頷首應下,她沒再多說什麼,起身出了屋。
待人走後不久,李炎跟在孟西洲身旁絮絮叨叨。
“主子,既是那位殿下難得求您辦事一次,怎麼不讓那幾個官伶滾蛋?”
孟西洲沒停下手中的筆,“就當是養了幾隻會唱歌的鳥,她喜歡,養著就養著了。”
“那也可以……要求點彆的嘛。”李炎撇撇嘴。
孟西洲筆下一滯,抬頭淡淡掃了他一眼,責備他多言。
少時,他把書信裝好,抬手遞了過去,“把這封信親自帶回汴京,務必送到父親手中。”
“是,屬下明白。”
李炎本欲接下,不想半途忽而冒出一隻手先他一步接住,嚇得他渾身一顫,“秦恒,你走路都沒聲的嗎?!”
“我走路何時有過聲響。”秦恒冷眼瞟他,後扭身對孟西洲躬身行禮。
“方才屬下收到汴京急報,說霍大夫同其夫人孩子已經消失數十日。”
李炎驚呼,“什麼??!”
孟西洲也忽而麵色凝重起來,忙問:“人走可有留下書信?”
秦恒搖頭,將袖籠裡的密報遞給孟西洲。
他撚開一瞧,眼底頓時冒出怒火。
霍宅一十九名家丁,全部被滅口。
霍羨一家被劫,目前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