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累出了病,直接倒下,被送到醫院,昏迷不醒。
江家猶如烏雲遮頂,而這時候,江孜銘的小叔又出來搞事。
他借著外人勢力,又欺負江孜銘年輕不懂,接手了江家所有資產,將江孜銘一家趕出去。
江明月並不知道這些事,他那天從江家離開,就回了一趟山上,接著再下來,換去了另外一座城市。
短短半年,他全國跑了個遍。
等他全國各地玩一圈,再回來時,已經是半年以後。
時隔半年,江家的事,依舊是大夥的談資。
江明月在酒樓聽完,抿著唇先去了一趟江家,發現江家確實被江孜銘小叔占走、江孜銘不知所蹤以後,他就捏決,用上之前打入江孜銘身體裡的追蹤法術,找到了江孜銘。
他們一家在醫院附近租了一棟小樓,樓很舊,跟江府大門大戶,完全不同。他站在門口看了會,沒有直接現身,而是跟在江孜銘身後,去了一趟醫院。
江父還昏迷不醒,江孜銘滿臉疲憊,坐在病床前。
江明月皺著眉,第一次升起了愧疚的心思。
等江孜銘從醫院出來,他現了身。
“是你啊。”江孜銘勉強勾了勾嘴角,像以往那樣露出笑容,“這半年你過得好嗎?”
不怪自己嗎?江明月愣了愣。
“抱歉。”他說。
“嗯?”江孜銘反應過來,擺擺手,“不是你的原因,一切都是我的問題……”
他捏緊拳頭,“是我保護不了他們。”
“我叫江明月。”江明月說,“天上明月的明月。”
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他說:“以後,我會幫你。”
在人類社會待了大半年,江明月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其中不缺少善良的人,但給他印象最深的,隻有江孜銘。
可能是江孜銘挺傻的,明明知道他不需要幫忙,還會義無反顧站出來。
最後還能釋懷的不怪他,溫和地問他一句“是否過得安好”。
江明月不能暴露自己妖的身份,就撒個謊,騙江孜銘自己學過醫。他裝模作樣檢查江父身體,然後寫了一張藥方交給江孜銘。
其實藥方上的藥都隻是普通補藥,他在悄悄用靈力治療江父。
儘管可以一步到位,讓江父康複,但那太紮眼了,江明月還不想暴露身份,引來道士。
給江父治療期間,江明月住在江家,也給江孜銘的哥哥治療,他哥哥斷了腿一直沒好,現在一瘸一拐,又因為沒錢——他們的錢都貼在江父的治療費上了。就沒再繼續治療。
江明月同樣交給江孜銘哥哥一貼藥方,然後用靈力幫他治腿。
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江明月刻意放緩過程,哥哥的腿用了三個月,而讓江父醒來,也花了一個月。
然而在當下,這已經是奇跡。
江父醒來,沒過多久就雷厲風行地趕走弟弟,重新將江家拿了回來。
一家重新回到江宅,江明月也被當做貴賓請到府裡。
三個月的相處,江明月也把江孜銘當做朋友,江孜銘博學多才,教會江明月很多東西。
江家有一架鋼琴,江明月隻是多看了一眼,江孜銘就耐心重頭教他。
一年。
兩年。
三年。
兩人的感情越來越深。
江明月一直堅定不跟人類過於深交,可是那天晚上,月圓之夜,當江孜銘穿著一身白色西裝,捧著一束玫瑰,不太好意思,卻真誠而認真地對他說:“明月,我愛慕你。”
當下,江明月心裡湧出了些許甜蜜,還有些欣喜,拒絕的話,無法說出來。
他想,他是有點喜歡江孜銘的。
但江明月牢牢記得自己是妖身份,記得江孜銘並不知情。
所以他沒有直接答應,卻也給出了“陪伴”的承諾。
——他會陪在江孜銘身邊,直到江孜銘身邊出現另外一個人,不再需要他。
他認為,人類不過百年,他最多就是待在江孜銘身邊百年,一百年的時間,於他不過匆匆。
江明月沒同意,江孜銘也沒有強迫,得到“陪伴”這個承諾,已經足夠他高興了,他很滿足。
他不著急,更願意等。
江孜銘待江明月越發的好。
之後又過了七年。
短暫的和平結束,戰爭再次爆發。
外國侵華占領東三省,江家傾儘一切,為國軍支援,一批批物資運出去。
有一天,運輸物資的車被敵軍攔住,運輸的工人死的死、傷的傷,眼看江孜銘也要被抓走,江明月慌張了,他再不顧慮會不會暴露妖的身份,直接用法術,將江孜銘帶走。
身份暴露,江明月以為江孜銘會害怕他,會不再需要他,這樣承諾自動解除,他會離開。
然而,江孜銘卻隻是怔怔看了江明月許久,歎了一句:“難怪。”
江孜銘喜歡江明月,是真心喜歡。
他並不在意江明月是人是妖,這麼多年他看得清楚,江明月是妖,也是好妖。
麵對江孜銘依舊不改的情誼,江明月又想起自己方才焦急、擔心的心情,不再逃避了。
兩個人,花了十年,真正走到一起。
有江明月在,往後長達十幾年的戰爭,都沒有影響到江家,時間匆匆,轉眼又是和平年代。
這個時候,江孜銘已經是不惑之年了。
而江明月為了不引起他人懷疑,也在用法術改變樣貌,一天天變老。
江孜銘十五年前就從兄長的孩子裡過繼了一個過來,如今小孩長大,他就放心將家裡的事交給他,帶著江明月,開始遊山玩水。
江孜銘熟記江明月喜歡的東西,記得江明月任何一點生活習慣。
他是真的很愛江明月。
江明月身為妖,願意陪著江孜銘,十幾年如一日的待在一起,也足夠深情。
可是時間是殘忍的。
人跟妖,殊途不同歸。
人有壽命,妖沒有。
幸福的日子日複一日,過得很快。
江孜銘漸漸老了,身體一天比一天不好,雖然他還是會逗江明月開心,可更多時候他總在發呆。
陽春三月,陽光明媚,花園的花都開了。
這天,江孜銘忽然腿腳利索了,拉著江明月去花園散步,又親手做了一頓飯給江明月吃。
江明月是妖,自然知道江孜銘是回光返照,壽命已經到頭。
在江孜銘的要求下,江明月恢複了自己本來的樣貌。
坐在床前,江明月垂眸看著江孜銘,並沒有流淚,隻是眼裡的哀傷卻那麼清晰。
“明月。”江孜銘緊緊握著江明月的手,嘴角依舊揚著笑容,一如往昔,可語氣滿是傷感。
“我大概要走了……”
“對不起,明月……”
“我食言了,下輩子……”江孜銘聲音一頓,輕輕搖了搖頭,“不,就到這輩子吧。夠了,已經夠了。”
他深情地望著江明月,“你把我忘了,好好過……以後,以後彆再找人類了,彆再受傷……”
江孜銘的聲音一點點淡下去,他眼底的光逐漸消失,最後張了張嘴,無聲說了幾個字,手就垂了下去。
江明月閉上了眼睛。
他一直沒掉過一滴眼淚,這時,他的眼角劃下了一滴淚,滴在了江孜銘的手上。
彎下腰,輕吻落在江孜銘的額頭,江明月說:“我也是。”
他回應了江孜銘最後那句沒有聲音的告白:
——我愛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