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2 / 2)

世家貴妾 深碧色 8883 字 3個月前

花嬤嬤滿意地笑了。她辦這事,原也沒指望沈瑜感恩戴德,可沈瑜能如此知情識趣,卻還是讓人覺著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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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開了春,叛軍一個寒冬過去元氣大傷,加之之前被宋予奪大敗,心也散了,遂求和。

若是還有宋予奪在,皇上未必會應允這議和,可折損大將後,新任的將軍論及對西域的了解遠不如宋予奪,勉強打下去雖也能贏,但也會損失慘重。所以與群臣商議後,還是同意了議和之事。

而隨著休戰與議和,“宋予奪之死”也終於提到明麵上來了。

先前,眾人便是有什麼話也都不過私下中說說,朝堂之中一直講的都是宋將軍受傷失蹤,而如今,一個冬天都過完了,雖還是未曾找到他的屍身,但也總該蓋棺定論了。

按著原定的時間,錦成公主與宋予奪大婚日益臨近,皇後幾乎都要坐不住的時候,興慶宮太後終於出麵定下了這樁事情。

具體的旨意沈瑜並沒有見著,但聽了彆人的轉述後,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用詞必定是冠冕堂皇的,而其中所述的事,卻並非屬實的。

薄太後降下的這旨意很有趣,將事實進行了一定的扭曲捏造,幾乎算是編出了另一個故事來,可偏偏又不是全然胡謅,若不是沈瑜自己便是涉事者,恐怕就信了。

那懿旨先是稱許了宋予奪的忠烈,而後話鋒一轉,提及他在離京前曾求過一樁事。說是他與試婚宮女兩情相悅,故而向太後陳情,說是若此次能旗開得勝,不要什麼功名利祿,隻求太後能將此宮女嫁於他。

如今他死於西域,遺言中又再次提出要與錦成公主退婚,而那宮女也自請到宋家守節。

雖於禮不合,然法外容情,故而網開一麵,將沈瑜嫁與宋予奪為如夫人,與錦成公主的婚約自然也隻能作廢。

這旨意一出,合宮皆驚。

點青更是直接找了過來,劈頭蓋臉地問:“你要嫁到宋家去?”

沈瑜正在看嫁妝禮單,見她滿臉震驚,無奈道:“你先坐。”

“你怎麼還能跟沒事兒人一樣,”點青一路過來,心中的震驚非但沒有消退,見著沈瑜這模樣,反而更濃了,“是我弄錯了人,還是你還不知道此事呢?”

“你沒弄錯,我也知道。”沈瑜見她又是疑惑又是焦急,搖頭笑道,“你有什麼問題,大可慢慢問,我就在這裡跑不掉的。”

點青將衣裙一撩,坐了下來,急不可耐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是試婚宮女?難不成你當初從清寧宮回尚宮局來,就是因著這個緣由?可如今宋將軍已經戰死沙場,你又為何要自請嫁過去?”

她問了一連串的問題,隨後恍然大悟道:“先前你把許多東西都分了送給我們,難不成,你那時就知道今日之事了?”

沈瑜將單子扣在一旁,撐著下巴,慢悠悠地說:“我的確是錦成公主的試婚宮女,當初從清寧宮回來,也是因此。將東西分給你們,是因為要離宮了。至於為何要嫁過去,大概是因為我與宋將軍兩情相悅吧。”

點青將信將疑道:“你這模樣,實在不像是兩情相悅。”

更何況她也沒見過沈瑜有多難過。

“太後懿旨說是,誰敢說不是?”沈瑜挑了挑眉,隨後又笑道,“這件事情我自己已經有決斷,你就不必再替我擔心了。”

點青神情複雜地看著她,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沈瑜差不多能猜出她還想問什麼,但此事個中緣由並非是幾句話能說清楚的,更何況這些事情她告訴晴雲已是出格,不能再向旁人說了。

故而到最後,她也沒有向點青再解釋什麼,隻笑道:“你放心。說起來你也快到了出宮的年齡,屆時若不想回家去,也可以尋我啊。”

點青沒料到她還有心思說這種事,哭笑不得道:“成,屆時我去投奔你。”

沒過幾日,興慶宮便傳來了消息,讓她到興慶宮去住上幾日,而後三月十五從興慶宮嫁到宋家。這日子正是先前錦成公主與宋予奪的婚期,沈瑜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麼,依著太後的意思去辦。

沈瑜離開太極宮那日,並沒驚動旁人,隻去辭彆了晴雲,而後便離開了這座呆了十年光景的宮殿。

這次到興慶宮,無事一身輕,沈瑜終於得了空將這宮殿好好看了一遭。

“這是武帝之時著人建的宮殿,一應的亭台樓閣皆是仿著南邊的風格,”花嬤嬤得了空來她這裡先坐,講道,“這是因著武帝那位結發妻——也就是孝仁皇後,祖籍乃是蘇州。武帝早年征戰四方,安定天下,深覺疏忽了結發妻,登基後便令人建了這興慶宮,後退位給成帝,攜孝仁皇後在此安度晚年。”

沈瑜在花楹榭暫住,聽花嬤嬤提起百年前的舊事,無聲地笑了笑:“總聽人說,武帝天縱奇才,布衣出身,亂世之中安天下,卻沒想到竟還是個深情的主。”

雖古有金屋藏嬌之說,可沈瑜倒不曾想到,這偌大一個興慶宮,竟是當年武帝建來討結發妻歡心的。

花嬤嬤感慨道:“武帝對孝仁皇後,的確是一往情深。”

她原是想講一講當年舊事,可思及沈瑜如今的情形,卻又覺著不妥,便收住了話頭。

沈瑜見花嬤嬤欲言又止,有些意外,但略一想,也就明白過來了——

花嬤嬤這是怕她傷懷自身呢。

可她對宋予奪並沒多深的感情,也從來沒把這種事情看得有多重過。宋予奪戰死,她覺著惋惜,但卻原沒到摧心肝的地步。不過花嬤嬤這麼想,她也未曾去糾正。

及至三月十五,便到了她去宋家的日子。

花嬤嬤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沈瑜上了馬車,帶著一箱箱的陪嫁,趕赴她從未到過的宋府。

馬車途經西門之時,沈瑜忽而想起當初她送宋予璿離開之時的情境。那時宋予璿還曾感慨說,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卻不料幾個月後竟然要以這種方式重逢,長久相處。

人生之際遇,可真是變化無常。

自打在觀雲殿應下此事之後,沈瑜便接受了現實,不曾再猶豫遲疑過,也不曾懼怕過。直至如今,馬車在宋府停下,她才後知後覺地有些緊張,掌心也有了些汗意。

不是怕,而是心虛。

她並未見過宋夫人,隻在與花嬤嬤的閒聊中知道,那是位性情柔弱的江南女子。如今她要頂著同宋予奪“兩情相悅”的名頭到宋家來當這個如夫人,不知宋夫人會作何感受。

是會愛屋及烏,還是觸景傷情?

車夫輕輕地敲了敲車廂,提醒她宋家已經到了。

沈瑜拿帕子拭去了掌心的薄汗,低低地應了聲,而後扶著車廂下了車。

不管要麵對什麼,她隻當是還昔日宋予奪在永巷的救命之恩,求個問心無愧。